青龍山山脈位于寧北省中部地區,連綿近百里,自古是出胡子的地方。
該地區有七個鄉鎮,最東段的那個以青龍山命名,這就可見了該鎮在青龍山地區的地位,或者說青龍山地區民風之彪悍以青龍山鎮為最。
臘月二十八這天,由安平縣縣城方向駛來一個車隊,是清一色的貨、轎兩用的皮卡,每輛車的車頭都覆著一個大大的「奠」字,顯然,這是一個白事車隊。
進入青龍山鎮後,車隊速度放緩。
「砰——!」
頭車車廂里升起一道火光,那是大號二踢腳,二踢腳在空中炸響,如同沖鋒的號角,後面皮卡的車廂里的鼓樂手紛紛開動,淒厲高昂的哀樂響徹天空。
哀樂聲中,車隊在青龍山鎮的街道上緩緩而行,在一片用高牆隔開的院落前停住,頭車里下來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兒,稚氣的男孩兒懷中抱著一個大大的像框,像框的黑白照片中是個稚氣的少年。
「我那可憐的孩兒啊——」
一聲哀號響起,院門打開,而後是一陣 里啪啦的鞭炮聲,橫死的少年劉雙兵的葬禮拉開了序幕……
靈棚,車隊,鼓樂手,治喪用品,宴席,甚至「孝子賢孫」,這些都是劉文信早就安排好的,費用過萬卻不收禮,從中可以看出劉老板的財大氣粗,而另外的時空里,「劉一農」可沒有得到這個待遇。
本來,劉一農對喪事的安排是有著不同意見的,這當然不是他覺得不平衡,而是,他不想別人見到家人的悲傷,那沒意思透了,他家的遭遇不需要不相干人的同情。
他劉家上三代都是單傳,沒有直系親屬,母親的陳家那邊倒是枝繁葉茂,但基本都在青龍山鎮,基本都了解他家的慘事與鎮委副書記的關系,還有,也都對「拋棄」了妹妹的劉家一直不滿,兩相作用下,喪事的親友團的成色就讓人覺得難堪了,比如,那個捧遺像的男孩兒是劉雙兵的晚輩,可屬于八竿子才能打著的。
但想到女乃女乃和媽媽都沒有見到劉雙兵最後一面,這對她們意味著天大的遺憾,所以劉一農最後還是默認了父親的安排,因為,悲傷需要爆發,爆發才是淡化悲傷的開始。
為此,劉一農自己也作了一些安排,還特意從現在的分管單位區歌舞團請來了一班演員,一幫姑娘小伙分時段演繹一出出地方戲,這下,就真給喪事帶來了不少人氣,即便此時是隆冬季節也一樣,可不是嗎,時下的鄉下人哪里見過這陣仗?
演出的舞台設在院子北邊,對面是靈棚,這時又是一個演出的時段,寬敞的院子里擠滿了人,圍牆上還有不少半大小子騎坐,叫好聲此起彼伏。
與外面的喧鬧氣氛比起來,屋子里就是截然相反的一番場景了。
一身肅穆的那婆媳兩個目光呆滯地坐在炕上,十來個不怎麼怕事或不了解內情的親戚、老鄰居作陪,而在他們的開解下,兩個女主人的神色間倒也不見太多悲傷痕跡,或者說,她們的眼淚早就流光。
劉一農小心在屋里伺候,他和父親有分工,總要保證有一個在屋子里也就是了。
門簾輕挑,劉文信走了進來,後面,跟著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這是陳秀的四哥陳久山,他老婆張玉琴此時就在炕上坐著,是迄今為止陳秀的娘家人中唯一過來探問的人。
劉一農急忙迎了過去,一聲四舅尚未叫出口,陳久山瞪向其妹妹︰「讓我說你啥好,都讓人給休了,還跟著瞎攪和啥?」
劉一農一愣,看向父親時,就見劉老板的臉色果然是黑的,但劉老板也沒有吭聲。
這個院落是劉老板離婚後、發大財前置辦的,這幾年一直處于閑置狀態,而陳秀在鎮中學附近有自己的家,並且離婚後確實跟這個劉家很少聯系,所以,陳秀此時出現在這里,倒也有讓其娘家人說道的理由,基于此,劉文信父子對陳久山的言詞倒也不好回應,尤其劉一農,他是晚輩,得有自覺才行。
「還有你,沒心沒肺的老娘們兒,趕緊給我回去!」陳久山狠狠看著他老婆。
「滾犢子,這是老劉家,不是你姓陳的撒野的地方!」張玉琴壓低嗓門,寸步不讓地回瞪,爾後,小心瞟了劉文信父子一眼。
說起來,張玉琴是整個陳家最潑辣的,也是跟離婚的小姑子陳秀走動最多的,同時,更是陳家最有膽色和見識的,就是在她的幫襯下,陳久山才在鎮政府所在的鎮西村當上了支書,在她看來,陳、劉兩家以後肯定又是實在親戚了,那妹夫女婿是百萬富翁,外甥又是市里的干部,那孟副書記的威懾完全可以不當回事兒,這,是一種挺樸實的市儈。
劉一農基本能明白四舅媽的心態,他以前就知道這個四舅媽的精明,可不知道四舅媽還有此等膽識,他有些欣慰,微笑著看了看老媽。
陳秀似乎洞悉了兒子的心態,她也笑了,說︰「嫂子,你先回去吧,四哥,你們沒必要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的,你一個破村支書,政治上還想有多大發展咋地?倒是我那幾個佷兒佷女被你們管得挺好,親表弟有事都不敢上門,這很好,不過,我自己的事兒就不用你們操心了。」
陳秀的語氣挺柔和,但內容就稍顯刻薄了,這本來不是她的風格,尤其對自己的娘家人,她一向是柔順的,這當然是出于感恩的心態,離婚後,娘家幾個哥哥對她的幫襯確實不小。
但哥哥們也忒沒見識了,劃清界限倒也沒什麼好說的,但這等時候趕過來鬧事,那就非常不明智了,陳秀怕婆婆發火,這老太太不是忍氣吞聲的主兒,她不希望自己的娘家人給添亂,如果鬧開了,那以後娘家的佷子們的事自己可就不好幫了,所以,她才想趕緊把四哥送走。
「一群鼠目寸光的笨蛋!」張玉琴撇嘴,爾後向李老太笑笑,輕聲說︰「大媽,听話,您老自己好好的,別讓文信那三口人惦記!」
李老太笑笑,說︰「她四舅媽啊,我可不用你操心,我也知道你跟我媳婦關系好,這些年你沒少幫襯她們娘倆兒,大媽心里可是最有數了,你那大外甥也有數,他最听我的。」
說著,李老太大有深意地看了看陳秀,而後不耐煩地向陳久山擺了擺手。
劉一農不覺得笑了出來,女乃女乃可是挺小心眼的,兒子兒媳離婚後,陳家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本來就不咋樣,以後啊,估計就更差了,而這,倒是讓他心里放松了不少,女乃女乃還是個精明的老太太,她話里話外是在點撥兒媳婦︰別看我大孫跟你陳家近乎,但總是我老劉家的骨血!
這就好,只要老太太重新激起與兒媳婦斗的決心,那麼悲傷就會不知不覺間淡化!
劉一農向父親使了個眼色,劉老板也不是笨人,更是曾經長期見證那婆媳間的明爭暗斗,對若干情況了解得很,劉老板向兒子心領神會地一笑,而後無所謂地努了努嘴,示意︰你送你那個芝麻官四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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