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滿街余暉。
馬蹄踏碎這青石板上的夕色。
車輪轆轆聲中,他緩緩開口︰「這薛家三小姐可有何處不妥?」
原來他早已注意到。
他是在她初見薛采時,便已察覺了她的異樣。因而才會刻意給她機會安排她與薛家丫鬟同行。
「……我想,」她低聲道,「薛家三小姐,應是我曾經的婢女,燕語。」
在與錦杏套話後,她在膳房看見了薛府上特意為薛采備的鴛鴦卷。
還是灑上了細碎的梅子粉的。
她如今幾乎已能認定,那薛采,便是曾經的燕語了。
再聯系蓮徘曾經的推斷……那便該是無疑了。
她瞧見他的臉上並無訝色。終是問道︰「公子早已料到?」
「差不多吧。」他淡淡地道,「那薛府三小姐我早便料想到她有問題……你今天又是走神,又是一句話也不說的,我便也大概猜到了。」
未幾,他復又開口︰「你應當與你的丫鬟感情深厚吧……可還想殺了她?」
她沒有猶豫地,慢慢地道︰「她是薛采。『**言*情**』」
不是燕語。她心里分明。
聞言的蓮徘,輕輕地笑了一下,而後道︰「不過可能要你等一等了。」
「無妨。」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難抑地微沉。
仍是景陽帝五年。
七月,張太傅告老懷鄉。
隨後,蓮府新來了個侍童,名喚荷輕。
八月。
花顏彈指老。
池上只余斷紅殘綠香片片。長是西風堪怨。
秋意逐濃,涼氣漸重。
夜景緩緩長。
圓月高懸,微雲初散。
夜清如水,月明如波。
蓮徘自宮中的中秋宴上回府,已是亥時光景。
料想晏徊此時必未入眠,果然未上安瀾橋,便听得有曲聲琤琤作響。
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箏聲漸急漸重。
是一曲……
梅花三弄。
正入第三重。
她坐在夕傍亭內,縴指微微撥弄箏弦。依舊是那淺著眉眼的清淡表情。
他走上亭。衣袂依舊翩翩。
她擱下手中的燕歸,抬眼望向他。
亭中,泛起一片悠悠涼月波。清澈。湛明。
他在她對面坐下,自顧倒了桌上一杯清茶。
她復又細細撥弄箏弦,淙淙流水自她指尖下緩緩淌出。
他並未多言,不過悠悠品著茶,指尖輕輕地捻著玉盞。
水浴涼蟾風入袂,魚鱗觸水金波碎。
月色西斜。
葉間霜露緩緩重。
又復一曲終了,他放下茶盞,手指細細地摩挲著腰間的蓮雕羊脂白玉佩,開口道︰「聖上似是有意召薛采入宮。」那日在賞蓮時,薛采便被安排了坐在靠近寶和帝的位置。饒是晏徊也隱約察覺到了她對寶和帝的討好。
若是她入了宮,只怕想要殺她便難了。
她置下箏弦,抬起眼來望向他。
黑眸如夜澈。
他又續道︰「不知聖上意欲何時召她入宮。不過,下月十八是薛沐的誕辰,如論她入宮與否必會出席。你如若執意要下手的話,便那日隨我同去吧。」
她復又垂下臉︰「多謝公子成全。」
他卻答道︰「不過分內之事罷了。」
她輕輕地動了動眼睫,又听得他接了道︰「已許了你的,我自然當做到。」
他不急不慢地起身︰「時辰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是。」
月波碎了一池。
殘荷依欲繾綣。
她拿指尖勾勒出幾個破碎的音節。終復置下箏弦。
花易落,月難圓。只應花月似歡緣。
秦箏算有心情在……
試寫情聲入舊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