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眼的意思就是風的起源處。當風向外吹的時候到處都有風只有風眼里反而沒有風。
第一章秘道的秘密
一
秘道的入口在墳場旁一大片煤渣子山堆的邊緣下用一個還沒有開始溶化的大雪人做掩護雪人有一個圓圓的頭還有兩個小煤球做成的黑眼楮在黑暗中看來還可愛得很甚至還有點像是個無錫的泥女圭女圭。
老詹很得意的說︰「這是我叫我五個孫子和我煤場里那些小工的家眷連夜堆出來的因為堆的滋實所以雪才沒有溶。
把雪人的**鏟掉一大半秘道的入口就露出來了。
老詹又解釋。
「反正天氣已經開始要暖起來了不管多大的雪人忽然在一夜間不見也不會有人注意。」
雪人的**下面坐著的是一塊青石板移開青石板才能看見真正的入口。
看起來那雖然只不過是個黑洞而已可是這個黑洞牧羊兒已經覺得很滿意了。
這個老詹實在是個老奸就憑他設計這個秘道的入口就已經夠資格問人要一千兩金葉子和一個長腿的年輕女孩。
連牧羊兒都不能不承認這一點老詹當然更不可不夸耀一下自己。
「這堆煤渣子後面就是這次韋大人臨時設定的法場所以我挖的這條地道並不長經過了這件事之後這條地道也沒用了所以我挖的也不深。」
他一定要先把自己的功勞用一種很謙虛的方法說出來才能讓人更加深對他的印象。
「這條地道雖然又淺又短可是我的馬車還沒有轉過頭你就已經到了你要到的地方了。」老詹說︰「而且一定能看到你想看的事。」
他還要強調一點最重要的一點。
「一刀砍下人頭落地韋大人退監斬官退儈子手退護衛退大家都退走了這里又變成了一個連兔子都不來拉屎的煤球場只剩下我這個爹爹不疼姥姥不愛的小總管還待在這里到了那時候你說你要三更走我還能留你到四更嗎?」
這些話听起來真過癮。
老詹愈說愈過癮牧羊兒愈听愈高興忽然又從身上掏出了一疊金葉子用兩枝像雞爪一樣的小手恭恭敬敬的捧到老詹面前。
老詹反而有點狐疑了︰「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都沒有我只不過佩服你我這一輩子也沒有想到我會踫到你這麼一位精明老練的人這一點金子只不過表示我一點點敬意而已。」
別人的敬意可以不接受金子卻是很難拒絕的只不過老好巨滑如詹管事還是難免有點過慮。
「那個小長腿呢?」
「她還在車上。」牧羊兒說︰「我下地道你老人家就上車。」
老詹笑得嘴巴都合不攏了想不笑都不行牧羊兒只不過又問了他一句。
「地道下面沒有問題吧?」
「當然沒有。」老詹指天起誓︰「如果有一點問題你操我祖宗。」
二
所以牧羊兒就下了地道老詹就上了車在他想想到了那個長腿細腰的小女孩一上車就等于上了天。
他听說過有很多女人都可以將男人帶入天堂般的極樂之境。尤其是有這麼樣一雙長腿的女人。
現在他只想看看她的臉。
他沒有看到她的臉永遠都看不見了因為他一上車這雙他一心渴望著的長腿已絞住了他的脖子將他絞入了地獄。
三
午時已過。
所有的衛士都已驗明正身絕沒有一個冒名頂替的人。
法場上一片肅靜除了羊皮靴踩到煤渣子時出的腳步聲外完全听不見別的聲音。
監斬官繞著法場查了三遍只有第一次經過那個已經被封閉的磚窯時曾經停頓了一下其余的時候都走得很快。
但是韋好客確信這附近只要有一點可疑之處都絕對逃不過他那雙其中也不知累積了多少智慧和經驗的銳眼。
現在他已經坐了下來坐在那張特地為他準備的交椅上。
衛上們雖然都認不出這位監斬官是準但是每個人都被他那種懾人的氣勢所奪這些也曾身經百戰出生入死過的健漢竟沒有一個敢大聲呼吸的。
只有韋好客壓低聲音問︰「怎麼樣?」
監斬官眼中凶猛四射一張瘦骨稜稜的臉上卻全無表情只冷冷的說了句︰「現在你已經可以將人犯解來了。」
四
丁寧挺胸、抬頭在前後八名衛士的護守下大步走入了法場。
他已下定決心絕不讓心里的情感流露到臉上絕不讓任何人在他臨死前看到他的憤怒和悲傷。
他還年輕還有很多事要去做就這麼樣不明不白的死在這里實在死得太冤。
但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死定了。
自從他現韋好客用來綁住他的繩子是用金絲纏絞之後就知道自己死定了。而且是死在他一直以為會救他的朋友手上。
——這是種多麼大的諷刺。
可是既然要死了就得死得光榮死得驕做就像他活著的時候一樣。
所以他走入法場時他的神情和態度就像是走入他自己的客廳一樣。
可是一直冷如刀鋒青如磐石的監斬官看到他時眼楮里卻忽然露出種非常奇怪的表情甚至連姜斷弦都注意到了。
姜斷弦恰巧就在這一剎那間走進了法場。
五
妻斷弦穿一件緊身密扣的灰布衣服顏色的深重幾乎已接近黑色。
這是他們這一行在執刑時傳統的衣著無論什麼樣的人穿上這種衣服都會給人一種陰沉肅殺的感覺干這一行的人也很明了別人對他的感覺所以一向都很少跟別人親近。
姜斷弦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無論他走到什麼地方都會有一種被孤立被遺棄的感覺只有在法場上在鋼刀砍落的那一瞬間他才能得到解月兌。
他走上法場時監斬官正在驗明丁寧的正身。
姜斷弦沒有听見他們在說什麼因為他看到這位監斬官時眼中也露出種極奇怪的表情幾乎和監斬官看到丁寧時的表情完全一樣。
他腦中忽然展現出一卷曾經看過的資料有關這位監斬官的資料資料上記載的並不詳細像這麼樣一個人身世當然是極奇密的所做的事當然也需要絕對保密。
在這種情況下有關他的資料當然不會詳盡姜斷弦可以確定的。
這個人的姓名準也不知道就連少數幾個極有資格的消息靈通人士也只知道他一個秘密的代號。
——風眼。
風眼的意思就是風的起源處當風向外吹的時候到處都有風在吹只有風眼里反而沒有風。
所以無論任何地方有他坐鎮都會變得平靜安穩外面的風雨絕對吹不到里面來因為這個地方已經變成了一個「風眼」。
如果要在江湖高手中列舉二十個最可怕的人這個人一定是其中之一如果要列舉十個最可怕的人這個人也可能是其中之一。
姜斷弦確信這一點所以他曾經告誡過自己不到萬不得已時絕不要和這個人正面交鋒。
今天他們雖然已經正面相遇了卻是站在同一邊的絕不會有任何沖突。
在這種情況下姜斷弦看到他的時候神色為什麼會那麼奇特。
是不是因為他從未想到會在這里看到這個人就正如這位監斬宮也從未想到在這里會看到丁寧所以兩個人眼中才會露出同樣的表情。
知道了這位監斬官的身份之後姜斷弦心里又有了一點疑問法場的防衛雖然很嚴密甚至可以說密不透風可是姜斷弦卻已經覺得有人在暗中潛伏潛伏在某一個極隱密之處。
這是一種接近野獸般的第五感告訴他的以風眼昔日的成績和經驗當然也應該和他同樣有這種感覺。
可是風眼卻好像完全沒有覺察到。
——這是他的疏忽?還是他故意留下的陷餅。
從丁寧的背影姜斷弦已經可以看出他的體力還很衰弱功力也絕對沒有復原。
經過了那麼長久的痛苦折磨後要復原當然需要一段時間。
以他現在的體力就算有人松掉他的繩綁他也絕對沒有法子逃出去的。
不管以前的了寧是個多麼可怕的刀手現在恐怕連三、兩個衛士就可以制他的死命。」
有這位監斬官在法場上也沒有人能把他救走……
這時候了寧已經轉過身面對著他眼中帶著種說不出的譏消輕視之意姜斷弦當然明白他心里的想法卻假裝看不出。
兩個人冷冷的互相凝視著過了很久丁寧才開口聲音里也帶著同樣的輕視和譏消。
「彭先生這一次你總算如願以償。」丁寧說︰「這一次我好像已必將死在你的刀下。」
「是的」姜斷弦的臉上毫無表情︰「好像是這樣子的。」
「不管怎麼樣能死在你的刀下也算我平生一快。」了寧淡淡的說︰「那至少總比被一個廚子用菜刀砍死的好。」
姜斷弦好像還是完全听不出他話中的譏刺只告訴他︰「無論你要說什麼都無妨我一定會等到你的話說完了才出手。」。
丁寧笑了︰「這是不是你對我的恩惠?」
姜斷弦居然承認︰「是的這的確是件恩惠我一向很少如此待人。」他的神情冷酷而嚴肅︰「我一生從來不願施恩給別人。」
丁寧忽然問︰「如果你欠別人的呢?你還不還?」
姜斷弦沉默。
有些話根本不必回答沉默已經是最好的答復。
「你既然不願意別人欠你當然也不願意欠人對于這一點我•一直深信不疑。」丁寧說︰「所以我現在才會要求一件事就正如我也曾經答應過你的要求為你做過一件事。」
「你要我做什麼?」「我知道犯人受刑都要跪下可是我要你為我破例一次。」
丁寧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無論死活我都不願跪下。」他說︰「要死我也要站著死。」
姜斷弦本來已經很陰暗的臉上仿佛又多了重陰霆過了很久才能開口說話只說了三個字︰「我無權。」
「我知道你無權做此決定不管你平時是個什麼樣的人此時此刻你只不過是個劊子手而已除了揮刀殺人外無權做任何決定。」
這一次丁寧的活中並沒有譏消之意只不過在述說一件事實姜斷弦眼中反而有了一抹極難覺察的痛苦之色仿佛有尖針刺心。
「所以我剛才已經問過監斬官他已經把這件事授權于你。」丁寧盯著姜斷弦︰「我相信你並不一定要殺一個跪青的人也不一定要我跪著才肯揮刀。」
他的眼楮里忽然充滿了期望︰「這是我最後的要求。」
我相信你一定會答應的。
姜斷弦沒有回答這句話目光忽然越過了丁寧的肩直視那位監斬官。
「風眼」的厲眼也正在直視著他。
兩個人都已明白對方對自己的了解也和自己對他的了解同樣深刻。
先說話的是監斬官︰「刑部總執事姜斷弦五十四歲祖籍大名府寄籍西皇城接受大小差使一向稱職現宮從五品領御前帶刀護衛缺。」他問姜斷弦︰「對不對?」
「對。」
「這是你在官方的履歷我對你這個人知道的當然還要多一點。」
「哦?」
「我們好像還曾經見過一次。」
「是的。」姜斷弦終于說︰「七年前我們曾經在巴山的回風山莊舞柳閣見過一次。」
監斬官眼中露出一股冷酷慘厲的笑意︰「想不到你對這件事也記得這麼清楚。」
姜斷弦眼中也有同樣的笑意。
「想不到那一次你已經注意到我。」
「那一次你一出現在人叢中我就已注意到你而且很快就認出了你的來歷。」監斬官說︰「我相信你一定也很快就認出了我。」
「怎見得?」
「因為那一次你本來是要去對付顧道人的你好像決心不讓他接掌巴山的門戶可是你看見我之後很快的就從人叢中消失了。」
姜斷弦陰沉沉的笑了笑。
「不錯我的確是因為認出了你才退走的因為我沒有對付你的把握。」姜斷弦說︰「我也不想結下你這樣的大敵強仇。」
「我明白你的意思。」監斬官說︰「站在你敵對的一方也同樣不是件愉快的事。」
「我承認。」
「幸好我們今天是站在同一邊的。」監斬官說︰「做你的朋友實在比做你的對頭愉快多了。」
「是的我的看法也一樣。」
姜斷弦冷冷的看著這位監斬官用一種出奇冷淡的聲音說︰「只可惜我們永遠不會是朋友。」
六
金搏已將飲盡慕容秋水也已有了幾分酒意帶著微笑向韋好客舉杯。
「韋先生我算的事是不是全部算對了你是不是應該敬我一杯?」
韋好客沒有敬他的酒眼中卻有了敬意。
慕容秋水大笑︰「我知道你是佩服我的因為你根本就不能不佩服我連我都不能不佩服我自己。」
他得意不是沒有理由的。
「我算準風眼和姜斷弦是天生的對頭我也算準了丁寧一定不肯跪下來挨刀。」他間韋好客︰「你看我是不是都算準了。」
等一下寧一定要站著死他的尸送回去時他的親人朋友才會認為他是被姜斷弦刺殺的而不是授命執刑。
這其中當然有很大的分別沒有人會去找一個執刑的劊子手報仇。
站著死和跪著死當然也有很大的分別從刀鋒砍入的方向和傷口的角度上都可以看得出來。
慕容秋水的確把這個計劃中每一個細節都算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空閑的時候大多所以才會有那麼縝密的思想。
不管怎麼樣韋好客對他實在是不能不佩服卻故意裝得很冷淡的說︰「你還是算錯了一件事。」
「哪件事?」
「你算準花景因夢今天一定會來所以才特地把風眼找來對付她。」
「不錯。」慕容秋水說︰「沒有人能比風眼更了解因夢除了他之外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能對付這個難纏的女人了老實說連我都對付不了她。」
慕容嘆著氣說︰「我簡直有點怕她」韋好客間慕容︰「你是不是也說過如果因夢要來誰也阻止不了如果她來了誰也找不到?」
「是的。」慕容說︰「可是只要她一來就逃不過風眼的掌心就算天下沒有別人能夠找到她的行蹤風眼還是可以找得到。」
「如果你說得沒錯你就錯了。
這是句很難听得懂的話所以韋好客又解釋︰「你算準她要來的只要她一來風眼就會知道可是風眼根本沒有現她的蹤影可見她根本沒有來所以你就錯了。」
他居然還要補充︰「如果她來了而沒有被風眼現你也∼佯錯了。」
慕容秋水忽然像得了急病一樣開始申吟了起來而且用雙手抱住腦袋好像頭痛得要命。
這倒並不完全是假裝出來的听到韋好客這些話還能夠不頭痛的人實在不多。
這些話說的簡直像繞口令。
「韋先生我錯了我承認我錯了你能不能饒了我能不能不要讓我再頭痛?」
韋好客的確是個讓人頭痛的人慕容真的對他很頭痛可是和現在剛出現的一個人比起來韋好客只不過是個乖寶寶而已。
這個人當然就是花景因夢。
她沒有去法場卻出現在這里忽然間就像是一個白色幽靈出現了。
七
刀出鞘。
烏亮的刀鋒漆黑的刀柄刀環上沒有系血紅的刀衣雖然缺少了一股威風和標勁卻多了一股沉重肅殺之意。
姜斷弦反把握刀正視丁寧。
丁寧並沒有避開他的目光。
姜斷弦雙臂環抱刀鋒平舉向上法場上聲巨不聞連風聲都仿佛也已和人的呼吸一起停止。
春寒料峭無風時比有風時更冷姜斷弦的眼楮像是釘子盯住了了寧聲音也像是釘于如敲釘入石般說出了三個字。
「請轉身」
一轉身刀鋒就要推出一轉身人頭就要落地一轉身間就是水恆。
丁寧沒有轉身他並不怕面對死亡只不過他還要問姜斷弦一句話。
「你為什麼要我轉身?」丁寧問︰「難道你面對著我就不敢殺我?」
姜斷弦再次沉默。
受命執行犯人面朝天廷下跪劊子手手起刀落眼見人尖滾地心里非但毫無歉疚甚至連上點感覺都沒有。
對他來說這種事只不過是件必須執行的任務一種謀生的職業和技能而已就好像一個屠夫每天都要宰殺豬大牛羊一樣。
高手相爭決生死勝負于剎那之間憑一時之意氣仗三尺之青鋒勝者生敗者死生榮死悲懼無怨言。
眼看著對方死于刀下心里或許會有一點兔死狐悲的飭感但是很快就會被勝利的光榮和刺激所替代有時候甚至還會有一點殘暴的快感。
這種感覺也是無法避免的這本來就是人類本性中「惡」的一面。
對江湖中人說來一劍單騎快意思仇無求于人無愧于心就是真正的男兒本色。
可是要你去殺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人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種事是大多數人都做不出的……
就算這個人是你非殺不可的人和你有數不清的新仇舊恨在他眼睜睜的看著你毫無逃避掙扎反抗的余地時你怎麼能動你的刀?
姜斷弦沉默。
他沉默只不過說他既沒有言語也沒有出聲並不是說他沒有動。
他的動作根本不需要言語也不會出任何聲音尤其是在他動刀的時候。
他的刀揮出時非但無聲甚至無形無影。
非但無聲無形無影而且無命。
一一一刀在手對方的性命已經危如懸絲一刀揮出哪里還有命在。
現在姜斷弦已經動了他的刀。
這時候正是三月十五的午時三刻。
春雪初落天氣晴朗而于冷這一天真是殺人的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