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髏畫 第2章 阿公渡河

作者 ︰ 溫瑞安

言有義斜睨著蒸魚的背影邪邪地笑著忽皺了皺眉申吟了一聲。

言有信道︰「什麼事?」

言有義隱有痛楚之色道︰「我去房里敷一敷藥打坐運氣調息一下這里你先看著好罷?」

言有信點頭言有義捂著小腿急步入房。

屋里油燈忽黯了下來油已快燒盡了。

言有信正想去調拔燈芯卻又不知油放在何處忽听丁裳衣幽幽地叫了一聲︰「你來。」

言有信轉過身去就看到丁裳衣。

燈光愈黯丁裳衣的膚色更白但雙頰更紅;她雪白的肌膚乃自耳沿直落脖子由頭頸到衣襖稍微敞開的胸肌都那麼驚心動魄的白白得使言有信只看過一眼就恨不得扒開她衣襟看下去。

言有信長吸一口氣、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丁裳衣嬌慵地點點頭。

言有信不點燈了走過去丁裳衣幽怨地白了他一眼道︰「放了我。」

言有信想想伸出兩手指似要解丁裳衣的穴道倏地運指如風先後點了高風亮、唐肯幾個要穴不但使他們使不出聲音而且整個人都失去了知覺。

丁裳衣嬌叱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言有信道︰「你不是要我放了你嗎?」又問「你不是要我放了他們吧?」

丁裳衣臉色轉了轉才露齒一笑道︰「當然不是放了他們。」她的人好似粉雕玉琢磨出來的人兒櫻唇紅似火言有信靠近了聞到了一股幽香心中怦然好一會才能說︰「我想想又不敢放你了。

丁裳衣目光流轉問︰「為什麼?」

言有信道︰「我想萬一我放了你你就會對付我不然也一定會逃跑的對不對?」

丁裳衣心中罵了一句︰老狐狸!柔笑道︰「傻瓜!我怎會走呢!」

言有信沉默了一會。燈光點點黯下去。在幽黯里丁裳衣的魅力更難抗拒。

良久他說話了聲音出奇的低沉︰「丁姑娘其實你以前也見過我只是你不知道罷了。」

言有信的聲音在幽光里空空洞洞寒風忽逕燈光搖閃地上幾具尸令人不寒而悚。「我們辰州言家本是武林一個旺盛家族但家父言大諾卻罵我倆兄弟天性涼薄不授予絕頂僵尸拳生怕我們變本加厲反而寵信表弟言蘭把我們逐出言家。」

丁裳衣不知道言有信講起這些是什麼意思但知此人顛倒反復、喜怒無常是個可怕人物而今肉在砧上只好耐心听下去。

「……我們離開言家堡後因為武功不濟得罪人多幾次被人趕到窮途末路顛沛流浪險死還生所幸我們逃出來的時候同時也偷了‘絕世飛尸拳譜’我們一面逃亡一面互相砥礪苦練相約總有一天要出人頭地報仇雪恨。」丁裳衣心中听得冷笑︰這兩兄弟居然偷了「言家堡」的秘傳拳法才離去對本身家庭可謂已不忠在先卻念念不忘報仇實不能怪別人鄙薄他們的。

「……可是因為我們結仇大多武功未練成之前隱姓埋名為了躲避仇家便在阿公河附近擺渡丁姑娘你還記得阿公河的急流嗎?」

丁裳衣怔了一怔︰阿公河?似乎有這麼一個名字但一時又想不起是幾時的事了更想不起來生過什麼事。她一面回想著一面點點頭。

言有信立時顯出很高興的樣子道︰「你記得了?那時候我和幾個苦哈哈在阿公河邊設竹筏供人擺渡那天是端午節你記得嗎?你和那姓關的還有三四名大漢正要過河……」

丁裳衣也記起來了。那是十年前的一個中年自己還是小女孩的時候……那時候那個下午想到這里丁裳衣覺得自己臉上著光身子也著熱……

那時候她是一個富有之家的小女兒還不懂江湖恩怨世間仇殺。那時候關飛渡率了七八人闖進她的家把她劫走。她看著這個大眼楮大鼻子的粗眉大漢心中驚駭莫名狙關飛渡見她一哭慌了手腳溫聲告訴她他不是來傷害她的;只是她父親丁雪奇曾經污辱了他的娘親並且逼死了他爹爹使他天涯浪蕩現在要來報仇。

丁裳衣開始覺得很恐懼但在這個大漢柔聲勸慰下不知怎的像有了依憑畏懼漸去。

她要求關飛渡不要傷害她父親他默不作響只對著火堆呆。如此過去了一夜。第二天丁雪奇派官兵圍剿關飛渡等突圍沒料丁家派來的高手連丁裳衣也追殺關飛渡身受十一道傷口和兄弟們舍命護她才把敵人打退。

丁裳衣開始以為父親是怕她做出喪辱門風的事情所以才要殺她于是央求關飛渡放她回去關飛渡卻因擔心她的安危便不顧自身安危夤夜帶丁裳衣回丁府不料卻無意听到了丁雪奇和丁夫人的對話。

原來丁夫人也是丁雪奇挾強奪來的丁裳衣的生父藍林就是被丁雪奇所殺。藍夫人無奈只好攜女從了丁雪奇變成了丁夫人。

丁夫人正在哀求丁雪奇不要對丁裳衣施辣手丁雪奇卻斤斤計較丁裳衣為賊人所擄敗壞門風使他在官場中教人笑話。

丁裳衣再也按捺不住大聲指斥丁雪奇的不是。丁雪奇惱羞成怒大聲呼叫丁府高手盡出包圍關飛渡。

那時關飛渡的武功也並不太高丁裳衣根本不諸武術丁夫人想阻止丁雪奇行凶結果為了雪奇錯手所殺。

這卻激起了關飛渡的怒火居然在重重包圍中擊殺了丁雪奇這時幸好關飛渡的兄弟們趕至救走了關飛渡和丁裳衣。

由于丁雪奇和官府有往來勾結所以事情鬧得很大公差到處追捕丁裳衣本對關飛渡親手殺死養父一uo溉徊煥值???歡問焙螄啻Ρ愫芟蟯?胤啥梢蝗骸拔奘γ擰鋇淖雜勺栽  婪挪活俊 蔚ㄏ嗾鍘ぐ蘧形奘?納?畬佣?氳匠晌?黃渲蟹腫癰??搶思L煆摹 br />

開始關飛渡是不答應的笑說丁裳衣吃不起這些無根亡命生涯的飯但他又舍不得和丁裳衣分手加上官方緝捕得緊關飛渡不同意也只得同意了。

這一段日子便成為了裳衣最快樂的回憶。

那天下午來到阿公河官衙的人就在後面追關飛渡等都不甚諸水性他跟幾個兄弟要背水一戰便命擺渡者背丁裳衣先過河。

那時候為方便行走江湖、避人耳目起見丁裳衣是化作男裝用馬連坡的大草帽低低罩著額頰誰也看不清楚她是女兒身。

阿公河秋天的時候水流急漲是非要用舟子擺渡不可但到冬時水淺石露有經驗的船夫干脆背客人過對岸便省事快捷得多。

因為關飛渡等正被人追殺船夫們都不敢過來背人關飛渡又急又怒一把掀起一個船夫怒道︰「你背不背?」

那船夫沒有答話。丁裳衣生怕關飛渡遷怒船夫忙走過去用手按著關飛渡的肩膀道︰「大哥我跟你一起在這兒拼。」

那時風很大岸上蘆葦搖得很勁急、關飛渡額上豆大的汗珠流到梢上他用手一甩跺足道︰「你不會武功怎能——」

那船夫忽然說︰「我背她過去。」便蹲子。」

丁裳衣是想跟關飛渡一道對敵那船夫說︰「你先過去他更能集中精神應敵。」丁裳衣咬了咬唇想想也是道理便讓他先背過河去了。

那河水的勁急船夫一步一步的踏穩了才往前走甚至那後腳刺在她大腿內壁的感覺她都記得……她記得更清楚是在她不住的回望中遠遠看見正在跟敵人交戰的關飛渡也是不斷的往這里望過來使她一面擔心人越往對岸走心越留在原來的岸上另一方面也慶幸自己幸好已離開︰否則教關飛渡如何專心作戰?

在那剎間她知道她自己是永遠屬于他的無論離開得多遠甚至生死都隔不斷他們。

她沒想到這十年前的事會給言有信提出來更沒料到言有信居然就是那個背自己過河的船夫。

丁裳衣迷惘了一下道︰「是你……?」

言有信眼楮著光︰「便是我啊。你可知道我那時候正在躲避仇家為何不惜暴露身份也要背你過河責那是因為……」

他眼楮里的神采一反平日的幽森︰「那夭你用大帽子遮著臉兒。只露出小巧的下頜。說了一句話我當著風聞到一陣香味從你的袖口里可以看到那皓腕到王臂是那麼白而無暇我就知道你是個女的你一定是個女的……」

言有信趨前一步丁裳衣情不自禁的向後一縮但因穴道被封只眼楮眨了一子並沒有移動只听言有信夢吃般的語言道︰「……丁姑娘請你原諒我我在那時就已經知曉你是一個女的那時候水流很急水濺上來濕了你的腿我看到那袍子浸濕了你的腿也浸濕了我怕我會摔倒用力抓著你的腿後來我覺不住了用胡子去刺你的小腿你都沒有拒絕我只覺我後頭熱呼呼的每一步走下去水流似熱的我像踱入了無底深潭里……」

丁裳衣猶記得那時的情境。她記得整條河水急流沖激著上空的雲朵變幻著整個天地都是移動變幻的但她憂心怔忡只專注在岸上的交手里。

她也覺得裙據濕了可她是沒有理會;也感覺到腿上熱烘烘的但她也無心去看上一眼。

她沒想到情形原來是這樣的。

那時候丁裳衣剛出來流浪還不會武功。

那時候關飛渡開始引領他的一千兄弟剛剛闖出了一點名堂。

那時候言有信和言有義還沒有練成歹毒邪惡的絕世僵尸拳。

言有信跟言有義有一點有很大的分別︰言有義yin劣言有信也不過卻沒有做過yin惡的行為他對異性也有很多想象和思慕但因為性格的關系並沒有化為行動相反的用情還相當真摯。

那天他背丁裳衣渡河感覺到那一雙大腿的堅實和濕熱少女腰月復的細柔他一步一步吃力的在跨著但他仿佛失去了力氣怕自己摔倒怕自己走不過河……太陽猛烈、河水滔滔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背上的是一個女子!

終于他把她背過了河放她下來風勁日麗揚起她的袍裾映出白色的大腿那沾濕了的曲線比什麼都美河風也吹歪了她額上的草帽現出那美麗得讓人凝住呼吸淒楚得不過分的臉靨。

這臨岸小立使言有信完全怔住月復中仿佛貯存了一塊燒紅的熱炭。

但她渾然不覺只顧注視對岸的格斗。

那時他腦中意念千轉百轉想不顧一切要把她擄走可是又怕這樣做會褻瀆了她就這樣反來復去尋思的時候丁裳衣忽喜溢于色拍手招呼。

「關大哥關大哥……」

原來對岸的格斗已經結束。

關飛渡那邊犧牲了兩個兄弟但把追兵全都殺退了關飛渡正渡河而來。

言有信知道沒希望了他自度決非關飛渡之敵。

他仍是偷窺丁裳衣那豐滿的玉頰︰一個女子要是臉靨太過飽滿便不夠秀美這對丁裳衣來說完全是例外。他偷瞥這粉砌似的人兒以及那濕透衣服里著的**咬著牙握著拳切齒地想︰有一天我要得到你;有一天我要得到你……。

由于他這樣狠的想著以致令他完全忘了這件事已接近夢想。

天下那麼大人世間那麼多變化一個人早一刻出門或遲半刻吃飯都會造成許多際遇他實在沒有什麼機會再遇到丁裳衣他實在也沒有什麼理由會使丁裳衣心動的……

他想著的時候丁裳衣已倒在剛過了河的英雄︰關飛渡的懷抱里。

言有信沖動得幾乎想馬上過去狙擊關飛渡只是他沒有這樣做。

他只默默地離開了那兒因為泄露了身份他以後也再沒有在阿公河上擺渡。

直至他藝成之後和言有義回到言家堡制造事端。挑撥離間從中奪權到最後使得言家堡七零八落他們兩人暗里得利再藉此身份被李鱷淚收攬招入麾下可謂武功好、地位高干下了不少令人恨得牙嘶嘶又沒奈何他們的事。

至于那「船夫」的離開是在丁裳衣和關飛渡喜聚了一段時間之後才省起有這麼一個冒險背她過河的人于是她問︰「那位擺渡的大哥呢?」

關飛渡搖頭他也不知道他問旁的船家︰「那個人是誰?叫什麼名字?我要好好謝他。」

船家們都說不知道。

于是丁裳衣從些微的感激到逐漸忘了這個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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