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裝的溫柔 第三節 男人的溫情

作者 ︰ 蔣偲昕

期末考試終于結束了。

交了最後一張卷紙,出了教室,我感到了極大的輕松。直到走出教學樓,我才發現天上飄起了雪花。想起潘正要找我,我驀地又陷入了另一種緊張里。我加快腳步,到宿舍草草收拾好行李包,想趕在潘正找我之前出校門。我不能見他,我是個人,我得要臉,我不是個牲畜。

走出校門,我下意識地四下張望,沒有發現潘正的影子,感覺自己勝利得有些失落。天色已經很暗了,我的失落感也越來越重了。我開始後悔,不該這麼急著跑出校門,潘正很可能還在校園里找我呢。轉念一想,我又開始詛咒自己,又了,又是牲畜了!就這麼坐上公共汽車,一走了之,把潘正從此束之高閣,看看能怎麼樣!看看又能怎麼樣!我硬了硬心腸,快步朝公共汽車站走去。

「餛飩——」

馬路對面的餛飩挑子前,老實的江浙男人不時含糊不清地吆喝一聲。這聲音和餛飩挑子一頭的火爐,暖熱了一片冬夜,穿著小棉襖的他卻冷得不停跺腳、往手上哈氣。他的餛飩好吃實惠,湯里有蝦米、紫菜和蔥花。我和洪敏偶爾會在下夜自習後,花上四毛錢買兩碗解饞。想著餛飩,潘正在我腦子里淡了下來。

天漸漸黑透了。遠遠望去,車站牌前站著幾個等車的人,其中一個扶著自行車,我一下子警覺起來。可等我走近,已經晚了,潘正推著車朝我走來。我退到人行道旁一個黑胡同里,他節節逼近。我並不知道這竟是個死胡同,他堵住了我。即便不是死胡同,我也逃不遠。我的心已被他抓在手心里了,人還能逃到哪里去呢?

「不願去我家嗎?」他把自行車扎好,臉上溫和的表情漸漸冷卻。

我的頭搖得非常艱難。

「真不願意?」他靠近我一些,隔著那麼厚的棉衣,我竟清楚地听到了他的心跳。

我害怕了,害怕身體在他面前瞬間崩潰,害怕可憐的自尊在他面前崩潰。站在他面前,听著他的呼吸和心跳,想像著他和馮小秋親熱的樣子,我的心像刀割一樣疼。馮小秋的存在,就是對我的羞辱。可是,我沒能力讓她消失,我連把潘正拉回身邊的能力都沒有,我甚至不敢再在他面前提馮小秋的名字了,我害怕他真的生了氣,從此裝都不裝給我看了。想著這些,我的淚又流了下來,渾身開始聳動不止。

他很快抱住我,用嘴吻干了我的淚,又用嘴堵住了我的嘴。我越是掙月兌,他越是用力。我沒他的力氣大,根本掙不過他。我聯想起那個雨天強吻我的大男孩。看來男人們遭到反抗時,骨子里的強暴都要表現出來。

「你要不想去我家,就在這兒幫幫我吧……」他的聲音顫抖著,開始模皮帶。

「不……我不敢!」我抗拒著。

「沒人,怕啥?」

我沒言語,我不知道話應該怎麼說。我更希望他能抱著我,我,吻我,而不是叫我動他那個可怕的東西。我在屋子里還害怕那個東西呢,別說在外面了!這種局面使我很難受,我希望快些解月兌。

「不……」我怯懦地低喊。

我想起了王斌在木材加工廠對我的欺負,還想起了洪敏的姑夫對她的欺負。我不理解,男人見了女人,為什麼都會憋漲成這樣。此刻,我更需要潘正抱著我,給我一番柔軟的甜言蜜語。

他很失望,沒了話,準備回去了。我本指望他再說些熱話,但顯然已是奢望。男人的溫情總是跟成雙。我沒有滿足他,他當然沒有興趣再說什麼。

回到我大姨家,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家里多了一個女人,小華哥對我說她是他的同事,他們臨近春節結婚。她是上海人,細眉眼,卷發,很白淨,身材高大,參加工作之前是打排球的。女人對我笑笑,繼續忙著收拾行李,她準備趁著體校放假,婚前回老家一趟。她乘坐的火車晚上10點開。

小華哥給我熱好飯菜,叫我快點吃,吃完和他一起去百貨商店買些特產,送給未來的岳父母。

一出門,我就看見不遠處的路燈下,潘正坐在自行車上,雙腳點地,朝我張望。路燈把紛紛揚揚的雪花照得如同花雨,潘正沐浴其中。雪夜的這種浪漫有些淒慘,又有些無奈。我和潘正,這是在做什麼呢?過家家?玩游戲?總之不是在戀愛,是在彼此虐待,我們愛上的也許是受虐。我希望潘正快點離開,以免被小華哥看出破綻。但潘正看見小華哥,反而挑戰似的等我們走近,看來他是誤會了。

我和小華哥走到潘正身邊時,我並不抬眼看他,小華哥狐疑地看了他兩眼。我們剛走過他,他就在後面氣勢洶洶地叫起來。

「張薔薇,你不認識我了?」

我停下了腳步,但沒敢回頭。小華哥也停下來,望著我,等我的反應。

男人的溫情總是跟成雙(2)

「我騎車跟著你坐的那趟公共汽車來的,就想看看你家住哪里。」

听了潘正這句話,我心里不由得一陣暖和。夜太冷,他再這麼坐在自行車上會凍成冰雕。我想叫他趕快回家,扭頭一看,他已經騎車遠去了。

「這就是欺負過你的那小子?」小華哥酸酸地問道。

「他……沒欺負我。」我膽怯地說著,突然想起剛才胡同里發生的事,便下意識地把戴著手套的雙手藏在身後。

「那小子可以喜歡你,比我有福。」小華哥的這句話,說得有些莫名其妙。

「咱家那個女的比我有福。」我沖口而出。說完,立即被自己的話嚇了一跳。

洪敏說我也失戀了

高二下學期的一個春日,風里交纏著暖烘烘的草木氣息,春天依舊是那麼恣意,而我們因為學習越來越緊張,已經無暇與之親近了。人人都變成了機器,天天和枯燥乏味的功課拼命。

這天中午,洪敏叫我來到校園西邊的草地上。她從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塑料袋瓜子,撕開口,倒給我一把。她的嘴角都上火了,還這麼喜歡磕瓜子。

「我失戀了。」她一邊走一邊磕,口吻跟沒事兒似的。

「什麼?」我有些驚訝,這個詞我還沒用過,對它的內涵理解不透。

「四眼兒張叔林不要我了。」

「為什麼?」

「他要專心學習,考清華北大。」

我弄不懂這種邏輯。考清華北大就是不要她的理由嗎?不要她,就一定能考上清華北大嗎?或者說繼續要她就考不上清華北大?但是,不管內心怎樣迷惑,洪敏的失戀確實使我感到一陣心虛,連追問的勇氣也沒有了。潘正像一只蟲子,在我的心頭起來。也許,他已經讓我「失戀」了,早已經讓我「失戀」了,可我為什麼沒有勇氣說出來呢?我是懦弱的,我沒有洪敏那股面對現實的勇氣。

我們坐在小河旁,黃色的小野花隨風愜意地扭動著,向春天展示著一分漂亮。我不忍心摘它們,洪敏倒是摘了兩朵,分給我一朵。她垂下眼楮,對著小野花看了好一會兒,之後一點一點地撕碎了。她隨手一拋,碎了的花瓣就被風吹遠了。她這才把目光穩定在我的臉上。

「失戀難受得想死,我得再找一個填空!」她變得有些歇斯底里。

我不再說什麼了,因為我不可能左右任何人。我連潘正都看不住,還有臉管誰談戀愛的事呢。自然而然地,我想起了人高馬大的馮小秋和她猴**一樣的紅臉蛋。

「你也失戀了!」洪敏突兀地說。

我被針刺一般地抬起頭,望著她的眼楮。

「潘正和馮小秋好了,我一直不忍心告訴你。」

「我知道了!別說了。」我立即制止她,恨不得瞬間在她眼前消失,躲到一個無人的角落痛哭一場。

「他再找你,你別理他,不能成全他腳踏兩只船!」

我沒有言語,因為事實上我已經成全了他的不忠。在那個漆黑一團的死胡同里,我被他抱了,被他吻了。馮小秋也是無辜的,和我一樣無辜。剛剛長成的少女,誰不希望自己的戀人專一呢?潘正才是個不折不扣的罪人,在我和馮小秋之間翻雲覆雨。

過了一會兒,洪敏又說,「我看‘花褲衩’對你有意,你跟‘花褲衩’好吧?」

「別胡說了!你還不了解我喜歡誰?」我簡直氣急敗壞了。

「‘花褲衩’可一門心思在你身上啊……我听‘白魔頭’說,他夢里叫過你張薔薇的名字呢。我覺得‘花褲衩’比潘正適合當丈夫!」

「什麼丈夫,這輩子我不嫁人了!」我幾乎是喊了起來,站起身就朝校園走。

「喂,我看你是被潘正摘了魂兒啦!他有什麼好?我對他咋就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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