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前,車來到一個叫河卡的小鎮,天空又下起了雪。大片大片的雪花在前照燈前面飛舞著,像一團團白色的精靈。高明知道自己已經行走了二百多公里路,現在也該休息一下了。就在一家旅店門前停下來。
格桑頓珠和宋喜來都被剎車時的搖晃驚醒了,格桑頓珠驚奇地問︰「怎麼了,到哪兒了?」
「到了,到家了。」高明笑著說。
「啊,這麼快呀。」格桑頓珠更加驚奇。
宋喜來笑著說︰「他在騙你呢,你也就相信啊。」
格桑頓珠看著外面黑 的夜空說︰「我還認為高師傅車開的快呢,我一覺就睡到家里了。」
高明和宋喜來都哈哈笑了。
高明說︰「是你已經夢見到家了吧,夢見自己在山坡上放羊還是在帳篷里吃手抓羊肉吧?」
格桑頓珠不好意思的撫弄著發梢說︰「我確實夢見自己在草原上騎馬嘔。」
幾人又大笑起來。
這時後面的幾輛車也陸續趕到,連續敲開兩家旅店的門,才把大家都安頓下來。
幾位司機由于趕了夜路,躺在大火炕上便呼呼睡著了。
宋喜來和格桑頓珠由于在車上已經睡過了,這時候反而沒有了睡意。他們倆圍坐在火爐旁,漫無邊際的聊著。
格桑頓珠問宋喜來走了多少年金場。宋喜來說好多年了,差不多在自己能干活時就來金場采金了。
格桑頓珠好奇地說︰「你那麼小就當上金掌櫃了?」
「嘿,什麼金掌櫃呀,我那時只是一個受苦的沙娃。」宋喜來自嘲地搖搖頭。
「啊,沙娃,你那麼小就能吃得了沙娃的苦嗎?」格桑頓珠自小就生活在金場附近,當然也就了解沙娃們所吃得苦。
「沒辦法呀,不吃苦又能怎麼樣呢?」宋喜來說。接著他就給格桑頓珠講了自己從金場逃亡的那次經歷。
格桑頓珠一次次睜大眼楮,極力表現出不可思議的樣子︰「呀,我們生活在本地區的人,都沒有你們這樣的經歷,一定是佛祖保佑你們,才能夠走出來的。我可听阿爸們說,有好多采金人就死在了采金的路上。我也親眼看見好多沙娃慘死在金場,老板們將他們只是用沙土隨便埋了,真可憐。」
她又接著說︰「我們那里常說,金掌櫃的心是黑色的,他們根本不把沙娃當人看,你不會是那樣的金掌櫃吧?」
「你說呢?」宋喜來笑著反問。
「不像,我看你人好,不像人們說的那種金掌櫃。」格桑頓珠看著宋喜來說。
「唉,沒辦法呀,那些金掌櫃也是為了錢財才變得那樣殘忍的,金子是美好的,但美好的東西也可以使人的靈魂變得扭曲呀。」宋喜來長嘆一聲說,「你看就象現在的我們,明明知道國家已經明確禁止去你們那里采金了,但在金子的誘惑下,還是在一次次冒著風險走金場啊。」
格桑頓珠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忽閃著烏黑的大眼楮問道︰「我就是不明白,你們那地方那麼美,既可以種田又可以放牧,可你們為什麼偏偏來我們那里干這樣吃苦的事情呢?」
「嗨,我們那地方人多地少,又沒有你們那里那樣寬闊的草場,能養活幾個牛羊啊。」宋喜來說。
「哦,」格桑頓珠好像有所明白,她接著又好奇地問,「你放過牛羊嗎?」
「放過呀,我小時候就在生產隊里放羊。」
格桑頓珠的眼楮里閃著光︰「真的,你也放過羊?」
「真的呀,可我們的放羊不像你們草。原上放羊那樣輕松,要經常跟在羊群後面,不能讓牛羊吃了旁邊的莊稼。」
格桑頓珠又點點頭,但她臉上明顯可以看出有很多的疑惑。
宋喜來又給她講了自己放羊的故事,格桑頓珠仿佛是在听久遠而生動的故事,她無法想像放羊的過程中還有那麼多有趣的事情,因為那種生活對于自己來說,實在是太陌生了。
天快亮的時候,兩人都有了倦意,宋喜來讓格桑頓珠先躺下休息一會。可她堅決不肯,說自己在車上可以睡覺的,執意讓宋喜來去休息。
宋喜來剛躺下不久,就進入了甜蜜的夢想。他一會兒夢見自己在老家的山坡上放羊,滿山遍野綠草如茵野花飄香,自己趕著的羊群真像天上的白雲,在山坡上舒緩的飄蕩。又夢見羊群飄在草原上,而趕著羊群的人不是自己,是一位藏族姑娘。他飛快的跑過去,看見那姑娘卻變成了格桑頓珠。他驚喜的跑過去,想要拉住格桑頓珠的手。場景卻變了,自己又處身在金場。天空中彤雲密布,狂風夾著暴雪,鋪天蓋地而來,自己快要被風暴淹沒了,他心中無比緊張。
正在他心驚膽顫的時候,天空中出現一道紅光,撥開一團烏雲。在那紅光普照的地方,出現五彩經幡,隨風飄蕩,一位身穿白袍的古代將軍模樣的人對他說,我們的家園被你們破壞的百孔千疤,慘不忍睹,到處風沙肆虐,牛羊日減,我勸你們就此停止對藏地的破壞,帶著她好好回去,說著指指身旁一位年輕的姑娘,那姑娘端坐在蓮花之上對他雙手合十面帶微笑,袒露的胸前和雙臂之上有綠色的蓮花清晰可見。
他正要向白袍將軍問那女子是誰,卻見他倏忽之間已無影蹤。
宋喜來驚叫一聲,自己也被嚇醒了。
坐在一旁正在打盹的格桑頓珠也被他剛才的叫聲吵醒了,看著他問什麼事?
他說沒什麼,自己剛才被睡夢嚇著了。
「可你剛才在叫我呀?」格桑頓珠奇怪的說。
「哦,是嗎?」他搖搖頭,回想著剛才的夢境,也不知道自己剛才喊叫什麼了。又起身來到火爐邊,向火爐里加了幾塊大煤。
「說說你剛才做了一個怎樣的睡夢吧?」格桑頓珠好奇的說。
他搖搖頭說,已經記不起了。但明顯看出他心事沉重起來了。
第二天早上,大伙兒在河卡的飯館里吃飽肚子,又繼續上路了。一路上,高明跟格桑頓珠說說笑笑,宋喜來只是默默的坐在中間,顯出心事沉沉的樣子。
高明問他想什麼心事,他也懶得回答。
當晚住宿在花石峽,他獨自走出旅館,悄悄去買了好多鹿馬紙,還買了一些彩色的經幡和哈達,放在了駕駛室內。
當車翻過阿尼瑪卿雪山時,他特意讓高明停下來。獨自去山頭的瑪尼石堆旁,扯起經幡,放飛鹿馬紙,還虔誠地磕了頭。
高明莫名其妙的看著他,不知他在干什麼。而格桑頓珠則更加好奇他怎麼懂得這些自己民族的宗教禮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