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北方人,喜歡吃鹽重辛辣的食物。比如,看書時身邊必要放一袋咸菜、一杯水,邊吃咸菜邊喝水,美其名曰排毒美容;吃烤肉時一定要灑上厚厚的辣椒面,醬紫辛辣,認為那樣才有味道。直到她去那個海濱城市上大學,認識溫文爾雅的他。
是在一次宿舍聯誼會上他們相識。他有著高高的個子,眼楮清澈明亮。那晚,他是活動的核心,唱歌,講幽默段子,照顧喝醉的女生,跑前跑後,忙忙碌碌。她冷眼看他,嘴里嚼著辣條,大口喝水。看起來與平常無異,實則是在掩飾內心的一種慌亂。不知為什麼,第一眼看見他,她的心就動了一下。席將散時,他走到她面前,接過辣條袋,撿一根放進嘴里,辣得咧嘴,然後說,不要吃這麼咸這麼辣的東西,對身體不好。很平常的一句話,于她卻如大紅繡袍墜地,有種轟然。
很自然的,兩人常常出去。看電影,打球,順著林陰路閑走。她的手邊總是離不開零食。只是曾經的辣條被細心的他換成薯條、怪味豆。告訴她這些有營養,不會對腎、胃造成損害。你什麼時候變成營養學專家了?她對他頭頭是道的分析質疑。還不是因為你,他慢聲慢語,我注意你很久了,像個瘋丫頭,整日咸菜不離嘴。說罷,他的手輕輕按在她掌心,平常男女地老天荒的承諾,大抵如此吧,只是不說出來,兩顆心一起顫抖。她為了他,也是為自己,終于改掉那些習慣。吃菜專挑清淡,少食辛辣,日子久了,整個人竟覺清爽不少。
畢業後,他們一個北歸,一個南飛,誰也不能留住誰。也曾希冀雙雙攜手共度一生。但北方,是她的家,作為惟一的女兒她不能離開父母雙親;南方,是他說的男人干事業的地方,他不能讓自己年紀輕輕就投入平庸,他年輕氣盛有足夠的勇氣去搏擊青春。分手的前夜,她傾盡了今生的淚,離開時,沒有回頭,發誓不再想起他。
回去後,她刻意溶入家鄉小城鎮的生活,在一所中學教書,把自己弄得忙忙碌碌沒有空閑。他曾多方打探她的電話,但她置若罔聞,不予理睬。後來她嫁人,生子,升職,不知不覺就到了35歲。有一次同學聚會,她閑散地吃菜,不經意地談笑,多年不見的好友玲突然就尖叫起來,呦,真是在大城市呆一回,習慣都改了。什麼習慣?她自己也奇怪。你以前可不是這麼吃東西的,玲夸張地說,那個咸那個辣呀,男同學都不是對手。一語驚醒夢中人。她突然就愣在那,是他幫她改掉的習慣,這麼多年,她竟一直保持著。以為徹徹底底忘掉了他,卻原來,愛也好,恨也罷,愛過,就會有痕跡留下來。而且,無法抹去。她想起他,淒清的淚滑出眼眶。
有時候,不是不愛,而是不能。正如那刻意忘卻其實終會留下痕跡的點點滴滴,總會在不經意間從生命的塵埃里跳出來,提醒你那些過往並不是陳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