曇花一現的愛 第八節 解不開的死結

作者 ︰ 蔣偲昕

那天晚上,他對著鏡中的自己詭異的笑了一笑。

他捧那個珍藏著的盒子一步步的登上天台,莊重得仿佛要舉行儀式般。

他小心翼翼的爬上欄桿,掃視了一周腳下的繁華不夜城,最後把目光定格在盒子上面。他用手輕輕摩挲著上面那個無比復雜的栗子般大小的結。

那是個死結。

他縱身一跳,從11樓飛了下去,融入了萬家燈火。

沒有痛苦,沒有喊叫。他拍了拍**上的灰塵,站了起來。他低下頭來,看見混著腦漿的鮮血汩汩的從他躺在地上的身體下面流出來,那個心愛的盒子被死死的壓在身下,他的面容依然保持著那種安詳得詭異的笑容。

起先,他感到不可思議,然後,他理解了自己的處境。他知道自己終于將要解開那死結,開始激動起來。于是他伸手過去拿那個盒子。但是,他的手指穿過了自己地上那余溫散盡的身體,穿過了那個盒子,穿過了那個死結。

這時候一些人圍了過來,指點著地上的他的身體。接著警察來了,他看見警察把他的身體壓在地上的盒子夾起來,放入了薄膜袋中。他試圖沖上去去抓住那個盒子,但是,像剛才一樣,他的手指穿過了那個警察,穿過了那層薄膜,穿過了那個盒子,穿過了那個死結。

並沒有像傳說中那個許諾那樣,他的死沒能解開死結,得不到天神放在盒子里的禮物,他感到失望。他安靜下來看著地上被警察擺弄的身體,發現已經僵硬的面孔上詭異的笑開始變得絕望起來,正如傳說中描寫的那一群為死結而死的人最後的表情一樣充滿了失望的絕望。

他看到那群警察在指點著他的面孔,他們的面孔上也有著驚恐的表情。于是他又看了看凝結在自己面容上的那表情——那種發自肺腑的絕望,令任何一個觀者都感到恐懼的絕望!

他想用生命換來禮物,但是卻換來了絕望。他于是懷疑起那個傳說來。

那個傳說里這樣描述︰在永遠背對地球的月球背面上的一個小平原中,有一群為解開死結絕望而死的人。他們每個人手里都拿著一個天神之盒,仰頭向天,面容充滿失望和絕望。也不知經歷了多少年,他們的身體就那樣被陰干在那個黑暗干燥的地方。偶然有一只飛船飛過,發現了這一幕,于是一個勇敢的地球人聯合兩個宇宙考古學家,運回了一批天神之盒,試圖解開死結的秘密。一個超能力的人感知到了天神留在死結上的信息,感知到了解開死結的方法,那就是——用死來解開死結,放棄現在的生命形式,去接受天神的禮物。

他相信這個傳說,而他也幸運的得到了這樣一個天神之盒。但是,放棄當下的生命形式,去迎接一種未知的「生命禮物」,卻又是他所恐懼的,這如同科幻小說般的情節讓他無所適從——靈魂所依存的存在是為了享用地球上這自然和社會環境,放棄了,那麼還有什麼樂趣?但是天神卻給了一個生命進化的諾言,這又是他所向往的。

終于今天他得到了一個放棄生命的機緣,或許會被別人看作輕生,但是他堅決的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靜靜的看著自己的身體被七手八腳的運上警車,心情無比復雜。下意識的,他也跟著了車中。

他不相信天神會耍他,和他開這種關乎性命的玩笑。他現在可以來去自由的守護在那個他永遠都觸模不到的盒子旁邊了,不管那個盒子被放在什麼地方,他都能跟著它。他經常想︰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附體?

就這樣靜靜的在盒子的旁邊很多年,看著盒子被一次次的轉手,卻再也沒有人相信那個傳說而用死來解開死結,他頓悟︰原來我早已經解開死結,那死結就是「生」;但是我卻仍被另一個死結捆綁︰「」。他決定離開這盒子。

就在他離開這個盒子之後的一段時間,他始終處于迷茫狀態︰沒有了對死結和盒子的依戀,我魂歸何方?他是多麼希望天神能出現啊,他需要指點。

但是天神始終沒出現。

他就繼續那樣飄蕩。沒有饑渴,沒有睡眠,沒有任何舊生命形式的的。到最後,他連遇到天神,尋求指點都開始淡薄——他頓悟︰我解開了的死結。

這時候天神出現了!

如果是在以前,他肯定會激烈的指責天神這個騙子,然後請求天神教他解開死結,拿到那份禮物;或者更近一些時候,他會請天神指點他在生命形式上遇到的困惑。但是現在他不會了。

他是經過兩次頓悟的人,他解開了「生」和「」的死結。他的靈魂自由了。

天神說︰感謝你相信傳說,用死解開了死結。但是你為何還在這里?

他懶洋洋的答道︰我已經解開了「生」和「」的死結,我現在無所事事了,因此我在這里。

天神大驚失色︰我只設置了一個死結,為何你解開了兩個?你那個盒子還在嗎?

他繼續用懶洋洋的語氣回答︰我早就離開了那個盒子。

天神道︰那麼你拿到盒子中的禮物了嗎?

他說︰我的靈魂壓根就觸模不到那個盒子,我又怎麼能解開死結?

天神說︰那麼你就是沒有解開死結了?

他憤怒的說︰不!我解開了,而且解開了兩個!

天神看了看懶洋洋的他,明白了。他轉身離開,臨走前對他說︰你應該盒子里面看一看的,靈魂,死結不解自開。

突然他心里面燃起一絲久違的,于是決定進去那盒子里面看個究竟。他千辛萬苦,找到了那個盒子,鑽了進去。

盒子里面是兩扇門,一扇寫著「生」,一扇寫著「欲」。旁邊有小字說明︰你可以在體驗兩扇門後選擇你的去向。

他想「生」,意念一動,瞬間被吸了進去。在黑暗中高速的前進著,他看到了自己那有生無欲的狀態,那是一個行尸走肉。他停止了,再次停在兩扇門前。他想「欲」,意念一動,瞬間被吸了進去。在黑暗中高速的前進著,他看到了自己那越來越膨脹的狀態,那簡直就是一個魔鬼。他停止了,再次停在兩扇門前。

他再次頓悟︰原來自己什麼死結都沒解開,只是白白的搭上了一條命。假如「生」是死結,那麼解開「生」是為了什麼?假如「欲」是死結,那麼解開「欲」我又能得到什麼?有生,欲才有依托;有欲,生才有意義。只有過分的「欲」才能讓「生」成為一個死結;而拋棄了生,讓欲飄蕩無依,自己則變成了靈魂的行尸。

他打了一個寒顫。

這時候他面前兩扇門消失了。他的選擇超時了。

但是他沒有後悔,面對這天神給與的一元化「生命禮物」,或許什麼都不選擇是最好的選擇;正如當初面對死結,那本來就沒有必要去解開的生和欲的死結,不去費盡心思解開或許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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