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當A局局長之前,因同在一個政府大院,而且樓上樓下辦公,A局的人與劉三本很熟,見了劉三本有說有笑,甚至拍拍腦袋罵罵娘。遇到天下雨中午不能回家,A局的人也會拉劉三本對分子到小吃攤上啜一頓,吃飽喝足後,會纏著劉三本斗兩盤地主,合起伙來贏劉三本的錢。
三月前,劉三本被任命為A局局長。劉三本一來當局長,A局的人慌了手腳。雖說都是熟人,熟得不能再熟,可如今身份不同,人家是一局之長,大家是他的臣民,不能再隨便了。況且,劉局對每個人了如指掌,啥態性,啥脾氣,啥愛好,都在劉局心里,拿句不好听的話說,扒了皮也認骨頭。正因為有顧慮,大家變得唯唯諾諾的樣子,見了面總是點頭哈腰。
這讓劉三本很不習慣,覺得生分了,再也找不到過去的那種感覺了。就職演說那天,劉三本就把丑話擱在了前面,說我雖然是你們的局長,但我沒變,還是你們的朋友,希望一如既往地相處。然而,到任三個月了,大家還是老樣子,放不開,見了他像見了外人似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劉三本決定燒三把特殊的火。一是找大家談心。平時能把一根稻草說成金條的A局人到了劉三本面前閉口不談,問緊了,呆笑一下,說沒有啥。二是對分子喝酒。大家都搶著為劉三本掏錢,說哪有讓局長對分子的,劉三本非得與大家平起平坐,堅持與民同樂。可是酒攤上沒有往日那種吆三喝六的氣氛了。大家都喝得很拘束。
只有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劉三本兩把火被大家的冷水澆滅後,他決定燒第三把火,陪大家斗地主。過去斗地主都帶彩,塊兒八角的,刺激,而且他們常常賴毛,合起伙來斗劉三本。現在變了,他們勸劉三本說局長不能賭博,讓縣長發現不好。在斗地主當中,他們故意讓劉三本的牌,故意把牌出錯輸掉。這讓劉三本感到很不痛快。
白放了三把火,劉三本納悶又苦惱,這樣下去怎樣干工作?他有點後悔來A局了,如果到個生局,人們或許不會這個樣子。苦悶了半天,他忽然覺得共事就是共心。要共心先得知心。如何知大家的心呢?劉三本苦思冥想了很長時間想出了一個絕招,考字。于是,他在黑板上寫下了大大的「田」字,然後把人集中到會議室考問。
他首先問張副局長。他指著田字問這是啥字。張副撓了半天頭,吞吞吐吐地說︰「好像是田……田字?」劉三本看了他一眼,問會議室里的其他人這到底是啥字,下面啞雀無聲。劉三本又說︰「認為是田的請舉手?」他的話音剛落,張副堅定地說︰「不是田,是由,對,就是由。咱們A局由劉局做主,怎麼不是由呢!」
劉三本沒有搖頭也沒點頭,讓張副坐下了,然後問王副局長。王副苦笑兩下,結巴著說︰「我看不……是由,官場最忌說酒精考驗的油袖干部了,難道咱劉局是,是個酒簍子?」劉三本打斷他的話問︰「那你說是個啥字?」王副又苦笑了一下,說︰「依我看,像,像個甲字。對,就是甲!劉局,你不是提倡各項工作爭第一嗎?甲就是第一啊!沒听說桂林山水甲天下嗎?」
劉三本笑了笑,讓王副坐下了,然後讓李副局長回答。李副木杵個臉,一點表情沒有。他瞪大個眼對黑板上的田字瞅了又瞅,瞅瞅揉揉眼,之後又瞅。劉三本催促三遍,他才斷斷續續地回答說︰「這個,這個,字嗎?不好說,有點不好說。猛一看像田,可再看又不像田。由呢?也不妥。咱劉局是個老黃牛,本本分分地在A局耕田,不想出啥風頭。俗話說,槍打出頭鳥,出頭的椽子先爛。劉局,這字根本不是由,對吧?」
劉三本看看他,示意他自己答,別猜我的心思。李副嚴肅個臉,又把眼瞪得跟牛眼似的認真審視著黑板上的田字,然後慢騰騰地說︰「這個字呢,我看也不像甲。甲雖有第一的意思,可下面伸個腿兒,意味著使絆子。官場上雖明爭暗斗,但不能說出來。一說是甲,好像咱局的人好斗似的。不是甲!我看呀,嗯,有點像申,對,就是申。這申呢……」
李副正要往下解釋,劉三本示意他坐下,讓趙副局長接著回答。趙副站了起來,掃視了一圈,特意把目光在張副、王副、李副臉上停了停,然後看著劉三本,嬉皮笑臉問︰「劉局,我們副局長,不才,真的看不出來這個字是啥字。我要說是個田字吧,你出它出個頭。我要說它出個頭,你說它伸條腿,我要說它伸條腿,你說它既出頭又伸腿。你給大家說說這是個啥字?」
考問了半天,遇到了剛反問的人,劉三本心里有一絲喜悅。但一想,不能告訴他答案,他當著全局恁多人的面駁斥我,不把我當個局長,我還咋樹威信?沒了威信誰還听我的?正規場合我得像個局長的樣子!劉三本心一橫,罵道︰「日,是我問你還是你問我?」這一罵,一下子給趙副帶來了靈感,高興地回答︰「對,不是田,不是由,不是甲,也不是申,是日字呢!劉局,你不是常教導我們要做縮頭烏龜嗎?要讓我們夾著尾巴做人嗎?縮了頭夾了尾巴不是日是啥?」
劉三本翻他一眼,罵道︰「日,日,看老子以後咋!」罵罷,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