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治府書房內,朱仕琿背手而立,朱孝信跪在他的身後
「父親——」朱孝信激動得渾身都在微微發抖,「數萬暉州黎民百姓的性命就在父親的手里,還請父親三思!」
朱仕琿長嘆一聲,轉過了身來。「信兒,起來說話吧。」
「如父親不答應,孩兒就跪在這不起來了。」
朱仕琿突然笑了起來。「你這是在逼為父嗎?」
「孩兒替暉州萬千百姓懇請父親放他們入城避難!」
朱仕琿搖了搖頭,他對這個兒子太了解了。雖然朱孝信是他最小的兒子,沒有經歷過那段苦日子,但是在五個兒子中,朱孝信最為仁厚,也最為愛護百姓。
「信兒,你的神技學得怎麼樣了?」
朱孝信一愣,說道︰「師傅說孩兒可以出師了,只是孩兒未滿十八歲,並未熟練掌握,還需要多加磨練。」
朱仕琿微微點了下頭。
朱孝信立即又說道︰「父親,孩兒懇請……」
「好了,起來吧!」朱仕琿坐了下來,「為父答應你的要求,你去讓東南兩門守軍開城放人。只是,為父有一個要求。」
「只要能救萬千百姓,不管什麼要求,孩兒都會答應。」朱孝信這才站了起來。
「你帶兩百親兵前去,百姓入城的時候要嚴加盤查,如身份不明者,要隔離審問,絕不能輕易放過,明白嗎?」
「孩兒明白!」朱孝信早就知道父親關閉城門,將難民擋在城外的目的是要防止敵人的細作進入城內。
「好了,快去吧。」
「駭兒替萬千百姓感謝父親的再造之恩!」說完,朱孝信就轉身飛奔出了書房。
見到小兒子離開的背影,朱仕琿露出了嘉許的笑容。
朱孝信是他最喜歡的兒子,在朱仕琿的眼里,小兒子就是三十年前的自己。可是,他心里也很清楚,朱孝信太年輕了,缺乏斗爭經驗。特別是其四個兄長都在節治府與虎嘯軍中建立起了自己的根基之後,朱孝信要想超過四個兄長,成為暉州節治使,虎嘯軍統帥,他還需要更多的磨練,更多的經驗,特別需要更強大的實力。
朱仕琿遲遲沒有定接班人,就是想知道,小兒子朱孝信是否能夠具備管理暉州,統帥虎嘯軍的能力。
朱仕琿絕不想看到自己的五個兒子如同他的七個兄長那樣,為了爭奪節治使的位置,在暉州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使暉州百姓枉遭涂炭之災,使暉州更為衰弱。
朱仕琿更清楚,不管將節治使的位置傳給哪一個兒子,都會使另外四個兒子不滿,不服。他還在的時候,五個兒子都不敢輕舉妄動,可他要是不在了的話……
朱仕琿沒有繼續想下去,他也不敢繼續想下去。
「主公,」一名親兵走進了書房,「軍師有要事求見。」
朱仕琿微微皺了下眉毛,說道︰「請軍師進來,另外去沏兩杯茶來。」
楊佩德這個什麼趕來做什麼?朱仕琿心里嘀咕了起來。
他已經把城防,以及各地防御工作都部署了下去;安排了親兵偵察部隊前去刺探血狼軍的情報;加強了城內的管制力量,以防敵人細作搞破壞;甚至安排軍隊準備米粥,救濟入城難民。
需要做的,能夠做的,他都已經安排了下去。楊佩德在這個時候到來,必然有重大事情。
楊佩德剛進書房,親兵就送來了兩杯熱茶。
「主公,才收到探子的快馬回報。」楊佩德的臉色極為嚴峻,「永盛軍已經在昨日夜間通過了臥虎道,進入了我州界內,現在正在向崮梁城進發。」
朱仕琿一驚,立即站了起來。
「另外,昨日派去刺探血狼軍情報的探子也回來了。血狼軍主力集中在三岔口,步騎總計超過五千人馬,另外……」楊佩德的語速越來越快,「另外,血狼軍還出動了三台神機。去的探子死了三個,還有一個在回來後就死了,最後一個恐怕也活不了多久。我查驗過探子身上的傷口,確實是神機留下的。」
「確認是三台?」朱仕琿的聲音在微微顫抖。
「探子都是虎嘯軍中的精銳,所報不會有假。」
朱仕琿腦袋里一陣嗡鳴,一**又坐了下來。
「主公,這次血狼軍出動半數以上兵力。永盛軍今年春季才來過一次,當時規模不大,我們還以為建州方面要應付其他威脅,所以……」楊佩德嘆了口氣,「看這次形勢,血狼軍與永盛軍入寇的目的恐怕並不是打秋風,搶糧那麼簡單。」
朱仕琿哪能不知。自他平定外戚之亂後,二十多年來,血狼軍與永盛軍還是第一次同時進攻暉州,而且是選擇在秋收在即的時候。
「現在白河左岸還有多少糧食沒有收割?」
「離秋收還有十天半月,幾乎所有的糧田都沒有收割。」
朱仕琿的嘴唇微微抖了幾下。「四年來,血狼、永盛二軍連年入寇,使我暉州民不聊生,農田荒廢,白河左岸百姓流離失所,糧食年年歉收,虎嘯軍戰力嚴重下降。看來,這些都是早已經計劃好了的。」
「主公,眼前重要之事不是回顧過去,而是怎麼應付當前的局面。」
朱仕琿閉上了眼楮,他確實老了,老得連考慮問題的時候都容易分神。
「主公……」楊佩德遲疑了一下,又說道,「邢、建二州的秋糧也沒有收割,血狼、永盛二軍必然想通過搶割我們的糧食來滿足軍需,而沒有帶太多的糧草。如若我們能夠搶收糧食,並且燒毀血狼軍的糧倉,血狼軍無糧,必然主動退回浪滄河左岸。只要血狼軍退卻,永盛軍孤掌難鳴,也只能退回建州。」
「雖然此計奇妙,但是要搶割糧食,燒毀毀血狼軍糧倉,又談何容易?」朱仕琿朝楊佩德看了過去。「虎嘯軍現在是什麼樣子,軍師心里有數。名義上有一萬將士,可實際上能夠出城征戰的不到三千。這還要除掉分駐五縣的守軍,崮梁城內,能有兩千官兵能夠出城作戰就很不錯了。」
「我們可用疑兵之計拖住血狼軍主力,再派遣兩千官兵搶割南面的糧食。另外,同時命白河南面二縣的守軍同時出城搶割糧食。」
「可是,永盛軍已經過了臥虎道……」
「永盛軍暫不足慮。」楊佩德展現出了軍師應該具備的敏銳眼光,以及強大的自信心。「微臣認為,這次血狼軍為主,永盛軍為輔。且臥虎道險峻,運送糧草多有不便,如若永盛軍缺糧,必然首先搶割東南施縣的糧食。我們可派一將領前去施縣,侍機出擊,拖住永盛軍割糧的速度。」
朱仕琿微微點了點頭。
「只要我們搶割崮梁、荊縣兩地的糧食,血狼軍必然會全面出動,與我們搶糧。到時候,派一路奇兵連夜沿浪滄河右岸南下,燒掉血狼軍設在大渡口的糧倉。這樣一來,血狼軍必然缺糧,到時候就算不會主動退卻,也不會立即向崮梁進發。」楊佩德習慣性的模了模下巴。「只要獲得成功,永盛軍未必會主動攻打崮梁,到時候我們可以全力應付血狼軍。如微臣所料不差,入冬之前,血狼軍必然撤出暉州界內。」
「軍師認為,誰去守施縣最為合適?」
楊佩德思索了一下,說道︰「二世子勇武蓋世,且數年來,永盛軍與二世子遭遇都每每吃虧。相傳,永盛軍中,官兵皆稱二世子為‘下山虎’。如若派二世子前去守施縣,定然無失。」
「豎子有勇無謀,恐怕還得派一謀士才行。」
楊佩德沒有開口,有一個極為合適的人選,可他卻不好說出來。
「那就讓肖順隨孝義前去,軍師認為如何?」
「主公明斷,肖順先生乃最好人選。」楊佩德想到的正是肖順。
朱仕琿微微點了點頭。「那麼,誰適合前去奇襲血狼軍糧倉?」
「這……」楊佩德遲疑了一下,「微臣不敢胡言。」
「軍師,你我二十多年君臣,有何不敢說的?」
稍微等了一會,楊佩德才說道︰「微臣認為,奇襲若能成功,必要五世子親自出馬。」
「哦?」朱仕琿立即露出了驚訝神色,「為何?」
「主公聖明,恐不需微臣多言……」
朱仕琿立即就笑了起來。「佩德啊,這麼多年了,難道你還放不下嗎?」
「君有君道,臣有臣道。主公用的是為君之道,而臣守的是為臣之道。」楊佩德立即拱手低頭,「微臣只是盡臣之責,如有言過之處,還請主公責罰。」
「軍師有何過錯?」朱仕琿苦笑著搖了搖頭,「那麼,中軍統帥之事,還要勞煩軍師了。」
「主公放心,微臣必不負主公重托!」
楊佩德離去之後,朱仕琿這才長出了口氣。
雖然聊聊數語,但句句都砸在了朱仕琿心頭的痛楚上。
朱仕琿從不懷疑楊佩德的忠誠,更清楚楊佩德是最重要的謀臣。可是朱仕琿也清楚的記得,四十二年前他是怎麼登上節治使的位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