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幕幾重,輕紗羅幔,菱鏡之中,一個女子的縴姿影影綽綽。
鮮紅的嫁衣,襯了如凝脂的肌膚,愈顯。
山伯,你看,我那玉簪,可入得你眼?
鬢發輕攏,珠飾熠熠,鴛鴦蓋頭,遮了我的容顏。
山伯,你是要英台踐行明月亭台的誓言麼?山無稜,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與君絕。所以,英台來了,著了大紅的嫁衣,做,你的娘子。
呵。還記得你我的初相遇麼?垂柳堤岸,蝶舞花艷,如畫的美景注定了那場相遇會成為一生一世的牽絆。
你聲音清越,含笑而言,「愚兄痴長一歲,便稱你為賢弟吧。」
溫和的笑容和著陽光晃了我的眼,臉微一紅,欲斂衽行禮,听得憐心一聲「公子」,忙拱手作揖。
陽春二月,桃花妖嬈,合抱粗的柳樹下,你我撮土為香,義結金蘭。望著你溫和的笑容,我不由飛紅了臉︰山伯,你可知,我不願做什麼賢弟,亦不願喚你梁兄,我想做,與你舉案齊眉白發不離的妻。
相伴三年,亭園前的桃花開了敗敗了又開,除了潛心作讀,便是撫琴作畫嬉戲流連。一生中最美的三年,恰恰,與你相伴。或者,因有你相伴,那如花的年華,才更令人眷戀?
對鏡沉思,頰上一片嫣然,如若、如若一生這般,亦不枉來這人世一遭盤桓。
幻夢易碎,一紙家書斷了我的綺念,宦學三載,是該回家待字閨中繞膝母畔。父親容我男裝求學,三年,已是最後期限。
此生最恨是離別,我那漣漣不斷的清淚怕是嚇壞了山伯,他慌了神色,俊顏上滿是焦灼。見他如此,我竟破涕而笑,「山伯,我家九妹,已過及笄之年,待你學業已成,便來迎娶,你我親上加親,可好?」
他愣了,也許是為我那一聲從未有過的稱謂,也許是未曾料想我為他設想的這般周全。
俊顏拂上一抹羞澀,「听賢弟的便是。」
一聲賢弟惹得我滿月復辛酸,不敢再做盤桓,只深深望他一眼,「小弟在家等候,梁兄萬勿食言。」
誰料,這一等,便又是三年。青絲繾綣,秋水望穿,遲遲不見那襲的青衫。
祝家有女初長成。人人稱頌,口口相傳,嬌顏如玉,文勝蔡姬,登門求親者不絕絡繹。
山伯,你若再不來,我怕要被迫攀折他人之手了。
前日,父母已為我訂了攀貴之親,太守之子馬文才,已是二人眼中不二的佳婿。拖得了三年,但只怕,我再難延得這幾日。
縱使是七月流火,依舊難抑,怕是,要下雨了吧。賴在榻上,懶懶地用指絞著帳幔的流蘇,恍惚間,一襲青衫掠到眼前,眉梢眼角盡是憐意。
我一急,伸出手去。「小姐!小姐!梁公子來了……」
一驚,坐起,看著空蕩蕩的房間,不由得悵惘,呵,只是一場夢而已……
腳步聲。憐心的聲音。難道……
「嘩」地一聲,門被推開,憐心俏臉通紅,許是太過著急,直直奔過來抓住我手,「小姐!小姐!梁公子來了!」
我呼出一口氣,原來,不只是夢而已。
梳妝。鏡中的女子似我非我。眉間蹙起的些微愁意,更添了幾分韻致。
轉過屏風,終于看到了那個心心念念的人,這次,終不再是影子。山伯倏地站起,邁出半步之後定定站住。父母在此,他定會愈發有禮。
拜過父母,慢慢轉過頭去,眼底已是水霧氤氳恍惚迷離。尚未開口,便听父親威嚴的話語,「這位,想必便是梁公子。今日到府,不知有何貴干?」
父親的話,讓我的心瞬間涼了下去。我與山伯之事,他早已知,今日語氣疏離,怕是……
我求救地望著娘親,她默默地轉過頭去。山伯踱到我身側,執了我手跪了下去,「山伯與令愛早有約誓,只因山伯愚鈍遲遲未悟又逢家母身患……」
未等山伯說完,父親一語斬了我所有妄思,「梁縣令,你可是仰馬太守鼻息?」
喜樂繚繞,吉時近了……
山伯,你說,我可是世上最美的新娘?你可是駕著祥雲來將我迎娶?
憐心說,梁公子郁郁傷感不治而逝。我不信,是的,我不信。那雖憤怒不已拂袖而去,但終究會來迎我入門,做子。
你看,所有人為你我張羅不已,只待吉時。
那里,便是你我的洞房吧。雖衰草連連,但于我卻是至極美艷。
「小姐,今日喜日,可別沾了晦氣。」媒婆出言提醒,催我上轎離去。
我掀開蓋頭,回以一笑,「我只過去祭拜一下,片刻便回,煩請宋夫人通融,英台感激不盡。」
她很是為難,略一躊躇,我便轉身離去。憐心會幫我,爭得這一時。
捧了一抔土,自指縫間無聲而落。山伯,我來了,你怎麼不來迎我?
還是一襲青衫,配上一枝碧簪更顯俊秀無比。你依然一臉溫和,眼底滿是憐惜。我緩緩站起,拋了蓋頭,月兌了嫁衣。身上,是你最喜的月白色長裙,淡雅不俗,悄然曳地。
執了你手,往洞房走去。
後世傳說,祝英台被迫出嫁時,繞道去梁山伯墓前祭奠,在祝英台哀慟感應下,風雨雷電大作,墳墓爆裂,英台翩然躍入墳中,墓復合攏,風停雨霽,彩虹高懸,梁祝化為蝴蝶,在人間蹁躚飛舞。其事被後世爭相傳頌,稱為梁祝,與白蛇傳、牛郎織女、孟姜女哭長城並稱中國古代四大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