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過得夠嗆,呼嘯的秋風一整夜就沒停過,嘩嘩的直往屋里灌。我習武多年,再加上內功還過得去,倒是不在乎。可就苦了玉兒這丫頭,一整夜都沒睡好,靠在我的肩上幾次被凍醒。天剛一亮,又不得不為我們卸掉偽裝。此刻,襄州城中只怕早已經貼出了布告,將們畫影圖形,全城通緝。如果我們就現在這個樣子進城,只怕剛拿城門口就被人發現了。好在襄州沒有人認得我,就算我以真面目視人,也沒誰知道我就是當今皇上的小兒子,忠武王殿下。
粘了那麼多天的胡須怪難受的,一拿下來,整個人覺得輕松不少。張劍飛似乎對我們經過易容這件事一點兒也不感到奇怪。想來是早就看出來我們是經過喬裝改扮的。畢竟是跑江湖的人,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喲,李兄原來是個翩翩美男子,恕兄弟眼拙,以前沒看出來。還以為你是個關東大漢呢,哈哈……」張劍飛一看見我的真面就忍不住打趣道。
我笑了笑,拱手道︰「還望張兄不要見怪,在下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恐怕張兄早就看出來了吧?」張劍飛聞言一笑,不置可否。玉兒雖然卸掉了偽裝,但還是穿著男裝,讓她看起來愈發的俊俏,唇紅齒白,風度翩翩,連我都覺得有些遜色了。
「走吧,進城去,咱們去給太守大人拜壽!」
城門口的守衛較之我們昨天進城的時候明顯增加了許多,特別對出城的人嚴加盤查。城牆上果然張貼著通緝令,上面畫著我們四人昨天的樣貌。讓我哭笑不得是,通緝令上竟然說我們是江湖大盜,打家劫舍,奸yin擄掠無惡不作。這幫奴才的想象力和顛倒黑白的能力真是沒得說。進城倒是很順利,但城里的氣氛和昨天卻是大不一樣,街上四處可見挎著刀的官兵和公差,一雙雙眼楮不住的在人群中掃來掃去。好像恨不得馬上拖個人出來就地正法。從我們進城這麼會兒功夫,已經有四頂官轎從我們旁邊經過。看樣子,可能就是去給吳世奇拜壽的吧。不過讓我奇怪的是,雖然是官轎,但卻沒有帶多少隨從,一般就是四個轎夫,頂多再帶個跟班。這可不像是官員出行的派頭。
「李兄怎麼想起去給太守拜壽,莫非李兄與太守是朋友?」張劍飛突然問道。
我還沒有答話,玉兒已經搶先道︰「朋友?他也配和我家公子交朋友?你可真會講笑話。只可惜,這個笑話不太招笑。」我輕咳了一聲,示意玉兒不要亂說話。玉兒撇了撇嘴,不再搭理張劍飛。
「朋友倒不是,只不過太守大人的生辰,肯定是熱鬧非凡。反正我們閑著也沒事兒,去湊湊熱鬧吧。」我隨口說道。張劍飛當然不會傻到相信我的話,卻也沒有再繼續問。我們跟著前面那幾頂官轎,轉了老半天,終于來到一條巷子里。堂堂太守大人的府第,應該不會是建在這種地方吧。難不成他還是個兩袖清風的好官?巷子本來就不是很寬,這會兒又停放了這麼多的轎子,更是顯得擁擠了。我們站在一旁仔細觀看,巷子中央一道門前,幾個衣著光鮮的人正在迎候賓客。賓客們下轎之後,都打發隨從抬著空轎子離開了,自己單獨一人進去。我還注意到,那幾個衣著光鮮的人腰間鼓鼓的隆起,似乎懷帶利刃。看來昨天的事已經驚動了吳世奇。
「拜壽就拜壽,有必要弄得這麼神秘嗎?」玉兒嘀咕道。
張劍飛接著話頭說道︰「是有些奇怪,莫非,這太守大人怕別人知道什麼?」他這句話倒是提醒了我,作一個州的行政長官,五十又是大壽,再加上他又不是什麼好人,按理說應該大肆鋪張才是,除非,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李兄,是不是想進去湊湊熱鬧?」張劍飛問道。
我扭頭看了他一眼,這人竟然能一眼看穿我的心事。「呵呵,讓張兄看出來了。不過想進去可不容易啊,看見沒有,每個人都必須出示請帖才能進去。咱們沒有請帖,怎麼進去?」
張劍飛笑了笑︰「如果李兄真想進去瞧瞧,兄弟倒有一個辦法。」
「哦?願聞其詳。」
「跟我來。」
張劍飛領著我們在城里轉了老半天,當看見一頂官轎之後他停了下來,四處張望著。我大概已經猜到他想干什麼了。
「李兄,能否讓你兩個手下為小弟制造一些混亂?」張劍飛問道。我點了點頭,趙無極和周無忌見狀立即向迎面而來的那頂官轎走去。在經過那頂轎子旁邊時,趙無極和周無忌二人一左一右,伸出腳去絆倒了前面兩個轎夫。這個可熱鬧了,整頂轎子斜翻在大街之上,轎中所坐的人從轎子里滾了出來,那人身材極胖,肉球一般滾了兩圈之後才停了下來。人還沒有站起來,已經開始破口大罵。張劍飛及時的走了過去,「好心」的扶起了那位大人,並連連斥責趙,周二人。在扶起那人的同時,他的左手以極快的速度探進了那人的懷中,轉眼間又縮了回來。那介竟是毫無知覺。手法快,讓人察覺不到並不難,可這用左手去偷東西,卻不是一般人難辦到的。因為常用的是右手,容易引起人注意的也是右手,用左手被人發現的機率要小得多。那人好像也罵夠了,再加上還要趕去給太守拜壽,也就懶得和趙,周二人糾纏,匆匆上了轎,又向前趕去。
我可不能讓他壞了我的事兒,沖趙,周二人使了個眼色,他們會意,立即跟了上去。
「李兄,給!」張劍飛遞過一張大紅的請帖,頗為得意的笑道。
「不就是偷東西麼,有什麼了不起的?」玉兒對張劍飛的行為很不以為然。
張劍飛反駁道︰「抓住了才叫偷,沒抓住那叫順,懂嗎?」
「偷雞模狗,不是大丈夫所為。」玉兒嗤之以鼻。我喝止了玉兒,雖說我也覺得張劍飛這種作法不太光明磊落,但如果他不這麼做,哪兒來的請帖?
「剛才我看了,只有持有請帖的人才可以進去,隨行人等都不得入內。玉兒,你已經恢復原貌,不必再擔心官兵的搜捕。先回客棧去等著我,我辦完事就回來。」
「那公子你小心些。」玉兒囑咐道。我點了點頭,轉身向剛才那條巷子走去。不多時來到巷口,過了這麼一會兒,仍然有不少人在門前等著進去。看來這位太守大人交游廣泛,朋友滿天下啊。好不容易輪到我,遞上請帖。那守在門前的人,四十來歲光景,拿過請帖仔細看了起來。
「孝章縣令韓大人……」那管家邊念邊抬起來打量著我,他該不會是認識這什麼孝章縣的縣令吧?雖然心里有些擔心,但我表面上仍舊一副風平浪靜的樣子。終于,他揮了揮手,說道︰「進去吧。」都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沒想到太守的一個下人也有這麼大的架子,連縣太爺也不放在眼里。
這好像是所別院,一進門就看見了正堂,奇怪的是正堂上除了兩個丫頭老媽子在打掃以外,一個賓客也沒有。這哪象是在拜壽?正疑惑間,我看見前面進去的人都輕車熟路的向正堂旁邊走去,就連忙跟在了後面。繞過正堂,廂房,七轉八折之後,來到了一所偏室前。還沒有走進去,已經听見里面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原來人都到這兒來了。
一踏進屋子,頓時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這偏室之內,竟然坐著二三十人之多,一些在那兒閑聊,一些和剛進來的人打著招呼。我這個冒牌的自然沒人搭理。屋子左上角的一張文案前,一個管家模樣的老頭兒正拿著毛筆記錄著,文案上的禮品盒堆積如山。我這才想起自己沒有帶賀禮,來給人拜壽賀禮也不帶,非穿幫不可。我前面那些人手里都捧著或大或小的禮盒,看起來都沉甸甸的,多半是金銀珠寶之類,可我向來身上沒有帶銀兩的習慣,這可如何是好?我把自己全身上下打量了個遍,腰帶上的玉佩總算讓我松了口氣。我雖然不知道這東西能值幾個錢,但宮中之物絕非凡品。看了看四周沒有人注意我,我快速取下玉佩,遞到了案上。大概很少有人送這種東西,那記錄的老頭抬起頭來看了看我,問道︰「請問大人身居何職?」說完,拿起玉佩看了起來。
「下官孝章縣令,韓……」我根本不知道那奴才的名字,請帖上也沒有寫明,我只好一直「韓」個不停。那管家似乎沒有注意到我的不對,仔細看著那塊玉佩。看來這老頭兒倒是識貨,認出這是個好東西。
那管家終于放下了玉佩,小心的收在案下,滿臉堆笑的對我說道︰「韓大人是吧?請到那邊稍作休息,喝杯茶,我們老爺一會兒就出來。」我客氣的應了幾聲,剛要轉身,目光卻落在文案上那本賬冊上。那上面密密麻麻寫著來賓的姓名,職位,禮品。我心中一動,如果能拿到這本賬冊的話,足可以置吳世奇于死地。可現在人多眼雜不好下手,再說我也不願意干這種偷偷模模的事兒。打定主意,我轉過身打量起這偏室里的人來。這里的人有一半以上身著官服,從七品到正四品都有。看來吳世奇還真是斂財有方,無論官階大小統統請來了。在太守衙門怕影響不好,改到這種偏僻的地方。可惜你千算萬算,沒想到我也來了吧。
「喲,這位大人眼生得緊,以前沒見過吧?」我正想得出神,冷不防旁邊一人尖聲尖氣的叫道。扭頭一看,說話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年輕官員,身著正六品官服,留著兩撮小胡子,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下官孝章縣令,見過大人。」我客氣的拱拱手說道。想來這孝章縣既然在襄州治下,應該是個中等縣,縣令可能是從六品。
「哦,原來是韓大人,久仰久仰。」小胡子打著官腔說道。
「客氣,客氣,今天可真是熱鬧得緊,吳大人好大的面子。」我打量著四周,話中有話有說道。小胡子笑了笑,不無酸味的說道︰「誰說不是呢?太守大人的壽辰,誰敢不給他幾分面子。」听他這麼說,似乎對吳世奇有些意見。于是,我便有意小聲的說道︰「唉,不瞞大人,下官花了整整半年的俸祿。要不然,還真拿不出手啊。」那小胡子听我這麼說頓時來了精神,看了看四周,將頭伸過來低聲說道︰「老弟,你才花半年俸祿。我送的禮金是我一年的俸祿。唉,就像你說的,太少了拿不出手啊。」
「是啊是啊,吃了這頓飯回去,不知道要奮斗多久才能補上這窟窿。」
小胡子聞言笑了起來,拍拍我的肩膀︰「大家心照不宣啦。老弟,你還年青,雖然現在只是個六品,只要肯出血,還怕得不到升遷?吳太守可是平陽王殿下的人,你知道不,我听京里的朋友說,平陽王殿下是最有可能被封為太子的。趁這個機會好好跟太守大人聯絡聯絡感情,那將來不就,啊,你懂的。」
這時,我看見那管家老頭兒拿起那本帳冊向屋外走去。連忙跟小胡子說了聲失陪,跟了上去。那老頭兒出了偏室,直接向後堂走去。一路上不斷有下人對他行禮,這老頭兒也不回應,昂著頭直往前走。我一直跟在他後面,倒也沒有人上來阻攔。最後,他在西北角一間廂房前停了下來。我趕忙隱身于拐角處,注視著他。他舉起手剛想敲門,卻突然停了下來。將頭貼在門上听著什麼,臉上露出奇怪的笑意,站在那兒等待著。這里較為偏僻,暫時應該沒有人過來,我用力咳嗽了一聲,走了過去。那管家嚇了一跳,待看清楚是我,迎上來皺著眉頭問道︰「你是,哦,韓大人,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我指了指他手里的帳冊,並沒有回答他。
他一臉的疑惑,不知道我是何意。
「賬冊。」我說道。
「什麼?賬冊?韓大人,你……」他大概意識到什麼,將賬冊緊緊抱在懷里,不安的看著我。突然,他張大嘴巴想要叫人,就在這一刻,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手,點中了他的穴道。他張大著嘴巴,卻怎麼也叫不出來。我拿過他手里的賬冊,翻了翻放入懷中。把他立在這兒可不行,我望了望四周,庭院里有一座假山,對著他笑了笑,說了聲︰「委屈你了。」一把將他扛起來,放到了假山後面。還特地給他擺出一個造型,一支手背在後面,一支手放在胸前,別人一看還以為他在這兒冥思苦想什麼事呢。辦完這一切,我已經準備離開了,但想起剛才管家在門外的表情,又向那間房走去。
屋里是兩上人的喘息聲,偶爾還有一聲女人的悶哼。我一時之間還沒有反應過來,移步到窗前,點穿窗戶紙向里面看去。這一看,看得我心里大叫晦氣。屋里的一張床上,一男一女赤條條的人正在那兒行苟且之事。那女人兩支腳被男人高高抬起,而男人正狗一般趴在她身上不停的起伏。這男人想必就是吳世奇了,看他一把年紀了,精力還這麼旺盛。不知道待會兒將你革職查辦的時候,他還有沒有這份「閑情逸致」。
離開了後堂,我整了整衣衫,裝作沒事一般向外走去。到那間偏室時,小胡子正四處張望,看見了我走過來,笑道︰「老弟,干什麼去了?我正到處找你呢。」
「哦,去方便了一下。對了,我還有點事,先出去一下,呆會兒就回來。」
「那好,你可快點啊,難得咱們這麼投緣,等會兒開了席,本官可要好好跟你喝一杯……」
我笑著點了點頭︰「行,大人稍等,我去去就來。」說完,轉身向外面走去。門口的守衛見我走出去,雖然有些疑惑,倒也沒有攔我。一路回到客棧,玉兒跟張劍飛正在大堂里等候,趙,周二人還沒有回來,想來是設法拖住了那位真正的韓大人。
「公子,你回來了?」玉兒迎了上來。我點了點頭,對張劍飛說道︰「張兄,勞煩你去找一下我那兩個手下,叫他們馬上趕到太守衙門。」張劍飛點了點頭,也不問是什麼事,立馬奔出了客棧。
「漠然,你要干什麼?」
我神秘的笑了笑︰「呆會兒你就知道了。走,咱們去太守衙門。」玉兒從小就喜歡熱鬧,一听我這話就知道肯定有什麼事要發生,重重的點了點頭。在去太守衙門的路上,我始終覺得好像還少了點什麼,想了半天也沒有想起來。我在腦中把這次行事的步驟想了一遍,還是覺得沒有十成把握。
「漠然,怎麼了?看你心神不寧的。」玉兒察覺到我的不對,問道。我搖了搖頭,絞盡腦汁想了起來。這時,我目光落在玉兒身上,終于想起少了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