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陸衡第一次見到莫小夕是在淺清上流人物的聚會上。莫小夕穿著白色的麻布裙，眼里落定千年的塵埃，沒有艷麗的妝素，但依然妖媚。
陸衡和莫小夕說的第一句話是︰有時間出去走走嗎？
那一夜，粗野瘋狂，妖嬈曖昧。
（二）莫小夕接到陸衡電話的時候，已經沒有任何關于陸衡的記憶。
電話那頭說︰「莫小夕，我是陸衡。」
之後一切歸于沉寂。
那時候是午夜。莫小夕又開始整晚整夜的穿著白色的麻布裙靠著白色透明的落地窗，睜著眼楮，于黑暗之中……
在接近凌晨五點的時候，莫小夕終于睡去。
夢境始終不變。
她看到那個拎著蛋糕的女人被車子彈起的身體，掉落下來的時候，鮮血四濺。她听到女人在說︰「小夕，小夕……」
然後，終于死去。
（三）醒來的時候早上七點。
一個中年男人用手她的臉。
男人是她的爸爸——莫正方。
「看到我不驚喜嗎？」
「我餓了。」莫小夕一臉平靜。
「佳麗絲太太為你準備了早餐，我去公司。」
男人吻她的前額。
（四）莫小夕喝完最後一口牛女乃，想到了陸衡。
午夜的時候，莫小夕敲響陸衡家的門。
「我在等你。」
陸衡很平靜，莫小夕也是。
「我累了。」
莫小夕靠在陸衡身上，閉著眼楮。
「也許你應該吃點安定，睡一覺。」
「不需要，不想睡。」
「小夕，寂寞了嗎？」
黑夜里，只有電視發出微小嘈雜的聲音。
（五）莫正方斜靠在絲絨沙發上。
「去了陸衡家，所以夜不歸宿？」
他晃動手中的白蘭地。
「早已知道，何必再問。」
莫小夕不看他。
「愛他嗎？」
「不知道。也許愛，也許不愛。」
莫小夕關上書房的門。
「那麼，愛我嗎？」
「你愛死去的那個女人嗎？」
莫小夕斜靠著門。
「你累了，我去公司。」
就在那一瞬間，莫小夕瘋狂了，她踢翻了莫正方的酒和酒杯，白色的液體濺落在他白色的襯衫上。
「不愛她，娶她是因為她的錢，她妖媚，像你現在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你永遠讓我對你保持興趣。而她，不過如此。」
莫正方輕輕回答，換上干淨的襯衫，然後離開。
莫小夕恢復素日的平靜，不再說話。
佳麗絲太太收拾了地上的殘渣碎片。
（六）莫小夕穿著白色的麻布裙，在黑暗中行走。
「這麼晚還要出去？」
莫正方依然斜靠在絲絨沙發上，這似乎是他的習慣。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要在半夜的時候坐在這，會嚇壞佳麗絲太太的。」
莫小夕拉開門。
「我很好奇，為什麼你永遠喜歡在午夜做事或者外出。」
回答他的只有關門聲。
（七）秋天的海邊依舊溫暖潮濕。那些深藍的海水孕育著上億年的圖騰澎湃和亙古的寂寞。
「小夕，離開他吧，我帶你離開。」
「不，我懼怕貧窮，那讓我感到恐慌，我要待在他身邊。」
「所以你不惜做一個五十八歲老男人的情人。而他竟然是你的父親。你知道等他死了之後，你已經慢慢蒼老了嗎？你還要把美好的年華放在他的身上。」
莫小夕苦笑。
「杜拉斯說，二十歲，開始蒼老。而我，早已如此蒼老。」
（八）莫小夕回家的時候，莫正方仍舊在沙發上。
莫小夕點亮酒杯旁的蠟燭。
暗黃的燭光照在莫正方的臉上。
年華真是讓人羨慕的東西，歲月流逝的痕跡印在莫正方滄桑的臉上。莫小夕突然覺得，他需要依靠，需要陪伴，需要她。
如果是三十年前，他還是個迷人的男人。莫小夕想。
「累了嗎？」
莫正方抓著她的手。
「是，真的累了。」
莫小夕靠在他的胸膛上，她听到他的心髒一下一下的跳動，在莫小夕的眼里跳出空洞寂寞的符號。
「如果我永遠離開，會想我嗎？」
「不會，小夕，你離不開我。睡覺嗎？」
「不。」
「我又老了很多嗎？」
「是。」
「愛我嗎？」
「只有一點點。」
「對父親還是情人？」
「情人，正方。」
莫正方笑。
（九）莫小夕開始變的很乖很乖，很靜，靜到讓人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即使失眠，卻還是躺愛莫正方身邊听他講冷笑話，一個人看午夜常。
瘋狂著的瘋狂。
（十）陸衡發短信給莫小夕︰過的好嗎？
……很好，不用牽掛。
（十一）「正方，我要去蘇格蘭。」
「好，我會安排好一切。」
莫小夕笑。
（十二）陸衡接到莫小夕的電話。
「陸衡，我要離開了，見一面吧。」
（十三）縴墨茶坊。
「去哪兒？」
陸衡的臉上有些許的汗，眼楮明亮的像月圓之夜的星星。
「蘇格蘭。」
莫小夕看著陸衡，他的表情，他的面龐，他柔和的輪廓像極了她愛了七年的男人，只是，那個男人早已被莫小夕放在以往的塵埃記憶里。
「一個人，還是……？」
「只有我一個。」
「小夕，我們可以一起走。」
莫小夕搖頭。
「如果我們一起走，莫正方會殺了你的，他會讓我一無所有，不要懷疑他的能力，而且，我懼怕貧窮。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東西，一是健康，一是金錢。我八歲的時候，父母離婚。莫正方把那個女人所有的錢都帶走了，我和她連基本的生活都沒有保障。她很漂亮，很嫵媚，之後的生活她一直沉迷與酒精和男人之間。她恨莫正方，他讓她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讓她一夜之間從一個純潔高雅的女人變成了齷齪的女人。她恨他可是依然愛他，很多的時候他會和我講他們在一起生活的美好，可是更多的時候，她無法平靜，她會在說到一半的時候變成一個瘋子。我愛她，但是更可憐她，我曾經試圖著擁抱她讓她平靜下來，可是每一次都只會讓我自己遍體鱗傷。很長的一段時間，我迫切的希望她死去。終于，在我十二歲生日的時候，她為了給我買蛋糕，被車子撞死了，那個時候，我和她之間只隔著一條街。我白色的麻布裙上全是她的血液，溫暖，妖媚，寂寞。之後我試著一個人養活自己，可是我發現我什麼都沒有。于是，我找到莫正方，他收留了我，但是他說要我做他的情人。那一年我十五歲。我拋棄了我的尊嚴，我的青春，我的一切，變成了他的情人。他給了我很多的金錢，他讓我在青春和寂寞里揮霍無度。我不會離開他，除非我們之間有人離開，永遠的離開。」
莫小夕的臉色異常的蒼白，她的上印著青白的齒印。
陸衡抓著莫小夕的手指，沒有溫度的，寂寞的手指。
「陸衡，你相信我，我曾經深愛過你，曾經。」
（十四）那是陸衡最後一次和莫小夕說話。
（十五）午夜的時候，急促的電話聲驚醒了陸衡。
電話那頭說︰「陸衡先生，我是蘇格蘭警察，我是通過莫小夕小姐填寫的緊急聯系人找到你的，請你立刻來蘇格蘭，莫小夕小姐因為服用安眠藥過量，已經死了。」
死了？
死了。
死了……
陸衡，你相信嗎？我曾經深愛過你，曾經。
（十六）陸衡趕到莫小夕蘇格蘭住處的時候是凌晨五點。
那是一座五世紀的古老的城堡。那種堅硬冰冷並且恆久不變的粗糙沉重的岩石經過打磨以後組合在一起變成了古老的城堡。
陸衡在昏暗的天色里看不清楚城堡的外表，只是觸模到冰冷的岩石。
莫小夕睜著眼楮很安靜的躺在床上，那對眼珠像失了色的玻璃球和城堡的岩石融為一體。
透明的落地窗，白色的整套家具，黑色的一體窗簾。
城堡里永遠黑白分明。
莫小夕永遠穿著白色的麻布裙。
在莫小夕的手機上，有一條沒發出去的短信︰陸衡，我想回家和你結婚。
（十七）陸衡動用他的關系把城堡轉入他的名下。
一切的擺設和莫小夕在時一樣。
在黑夜里莫小夕坐過的地方，可以看到凝結著的寂寞的水汽。
陸衡听到莫小夕溫暖潮濕的聲音。
她說︰「陸衡，陸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