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至,北方的天,驟然冷了許多。此時,葉家車隊正迢迢往大都馳近。
距大都不足三十里,一騎快馬迎面馳來,奔到近前,瞧的清楚,卻正是葉家派出的前站,名喚葉亭的。「六爺!」葉亭來至葉驚鴻面前,大聲稟報,「六爺,大都柴市口今日行刑,車隊無法通行!」
「行刑?」葉驚鴻眉端一挑,「殺什麼人?」
「說是宋室余孽!」葉亭唇角輕撇,一臉不屑,「其實,不過是一些舞文弄墨的文人,想是說了思念宋室的話,竟遭殺戮。」雙目露出些許不平,「如此殘暴朝廷,焉能不亡?」
「葉亭!」葉驚風低喝,「此等話,休得出口!」
「是!」葉亭忙應,回頭瞅著葉驚鴻,伸了伸舌頭。
「讓你小子不留神!」葉驚鴻輕笑,「再不當心你那舌頭,回頭也得上了柴市口!」說著轉身,「三哥,不急于這一日,去別院罷!」
「好!」葉驚風點頭輕應,「葉亭,你往別院去通報一聲罷!」葉亭聞言應聲,調轉馬頭,自往別院去了。
「六哥,什麼是行刑?」葉輕痕見葉亭走遠,策馬與六哥同行。
「就是殺頭!」葉驚濤未等葉驚鴻開口,一旁接口,「你小女娃家,莫問這等事!」
「人家不知道嘛!」葉輕痕嘟了紅唇,轉向葉驚鴻,「六哥,我要看!」伸手拉了葉驚鴻衣袖輕晃,不依的扭著身子撒嬌。
「小姑娘看什麼殺頭?」葉驚鴻微笑搖頭,下巴向前輕指,「九兒,你看,前方美景,卻不比殺人好看?」
「美景?」葉輕痕噘了嘴,只道六哥不過是哄她不看殺頭,卻以美景相欺。但終究是小孩子心性,不由稍稍斜目,向前方望去。
「哇!」一瞥之下,失聲驚呼。但見遠山雲蒸霞蔚,怪石嶙峋,色彩絢麗。正前方山峰半山腰處,飛泉流瀑,激沖直下。山下大片梅園,枝葉橫結,梅林之後,隱隱露出一帶白牆。
「六哥,那便是咱家別院?」葉輕痕稚氣的小臉輕揚,綻出一臉燦爛的笑容。
「是啊!」葉驚鴻笑應,側目看著妹妹興奮的小臉,「很美吧?」
「嗯!」大大點頭,「六哥,那是什麼山?」馬上躍躍,已按捺不住想要飛奔而前。
「雲夢山!」葉驚鴻輕笑,「這山可是京郊第一山,離大都,只有百余里。」
「雲夢山?」葉輕痕輕念,抬眸望著那在驕陽下泛著彩光的飛瀑,「六哥,那山上都有什麼?」
「森林,岩石,古洞,飛瀑,流泉……」葉驚鴻清朗的笑聲在曠野中回蕩,「九兒,你會喜歡的!」
「我已經喜歡了!」清脆的笑聲揚起,墨玉駒揚起四蹄,向那梅林沖去,如離弦之箭,瞬間變為小小一個黑點。
「慢一點!」葉驚鴻含笑輕呼。手中馬韁略松,凌雲踏隨後跟上,兩騎神駒追風掣電般掠入梅林。
「還真是孩子!」葉驚濤看著奔遠的兩騎馬搖頭,「若非自家兄弟,有誰知道方才那個哄小丫頭開心的小子,會是諾大葉家商行的當家?」
(二)
「怎麼,小五!」葉驚風輕笑,「你不服麼?」
「不敢!」葉驚濤輕笑搖頭,「論武功,他未必及我,若論做生意,小六目光之精準,手段之高明,我是望塵莫及啊!」
「如此便好!」葉驚風唇角淡淡的笑容在擴大,「葉家生意有小六做主,我們兄弟倒省了心。」想著江南商號多如繁星,唯葉家可以做大,歸根結底,便是葉家上下齊心。葉驚鴻以葉家第六子身份做了葉家商號的當家,五個哥哥非但不爭,竟是甘為驅使。
「嗯!」葉驚濤輕應,隨又忍不住笑道,「你我倒還罷了,還出得點力,那老大和小八,便只安心在家做他們的少爺。」
「大哥性子內斂,不善應酬。」葉驚風輕笑,「小八身子不好,爹娘也舍不得他勞碌奔波。」輕輕嘆得一聲,「其實每逢我們出門,小八心里均不好受。」
「嗯!」葉驚濤點頭,「他那病自胎里帶來,這麼些年,我們兄弟訪了多少名醫,偏是無法治得。」說到八弟的病,神情變的黯然。
「終究要想個法子才行!」葉驚風輕語,仰了頭,怔怔望著遠處天邊,飛掠過的一抹流雲,「若生在尋常人家,也無可如何了,偏我葉家枉稱富可敵國,自家兄弟生病,卻束手無策。可見錢這東西,也不過如此。」
「三哥!」葉驚濤听哥哥說的傷感,強打了精神輕笑,「你這般話為外人听了去,只道你這葉家三爺虛假,有了錢,卻說那錢無用。」
「說的是!」葉驚風也笑,丟開前話不說。見已入梅林,卻仍不見葉驚鴻和葉輕痕的影子,「那小九任性胡鬧,難不成竟是上了山?那小六瞧著穩重,卻也是個孩子,竟是縱著她。」微微皺眉,唇角卻微露笑意。
「若非他一意縱著,此次小九又豈能離家?」葉驚濤輕笑,「這一路行來,有了小九,倒不寂寞。」
「嗯!」葉驚風點頭。車隊在梅園中行得一程,拐個彎,卻見別院大門敞開。「三爺,五爺!」葉亭門口立了笑迎,「六爺陪九姑娘後院選屋子去了,命小的侍候二位爺廳里奉茶。
「卻是未上山!」葉驚濤輕笑,轉向葉亭道,「吩咐人將貨卸了,都好生歇歇吧!」
「爺安心,六爺都吩咐過了!」葉亭笑應,陪了二人進院,車馬自有人前去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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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哥!」葉輕痕拉了葉驚鴻的手,興致勃勃的四處游逛,「你往日來了,住哪里?」
「勁松園!」葉驚鴻微笑,「小九,這別院是院中有院,大大小小的院子,共有十三處,你自選一處住著!」說著話,帶了妹妹穿花撫柳,沿碎石小徑而行,奔勁松園來。
葉輕痕由得六哥牽了走,一雙眸子卻東張西望,「六哥,這是哪里?」一個小小的院落,兩扇紅門靜靜的打開,張目看時,蒼翠欲滴的植物中,隱露出一角紅亭,側耳听時,水聲汩汩,甚是動听。
「這是滴翠院!」葉驚鴻輕笑,拐了腳,帶了她向院中行去。
(三)
自紅門而入,沿小徑穿過一片綠蔭,與紅亭相對處,有一座小小的假山,假山山腰,一股清泉汩汩流淌,聚于假山下,形成一個小小的水塘。葉輕痕俯了身,見那山前池中,竟有幾尾紅鯉悠游。
「喜歡嗎?」葉驚鴻含笑輕問。
「喜歡!」葉輕痕大大點頭,蹲子戲水。
「住這里可好?」葉驚鴻含笑,傳信于別院時,便令人特意清掃了這所院子,心知九兒必定喜歡。
「好啊!」葉輕痕聞言,果是歡呼譽躍,攬了六哥的脖子又笑又跳。
「六爺,九小姐!」正自鬧時,院內屋中,迎出兩個丫頭,向兄妹二人躬身道福。
「你們便是葉宣,葉洛?」葉驚鴻回眸輕問,仔細打量兩個丫頭,與九妹一般年紀,倒是均生的清秀。
「是,六爺!」左首瓜子臉的丫頭忙應,「奴婢是葉洛,這是葉宣妹妹。」說著,向右首圓臉丫頭一指。
「嗯,如此,你們便留了照應九小姐,莫隨著她胡鬧才是!」口中說話,轉了身向葉輕痕道,「六哥去吩咐家人取你行李,你且與兩個丫頭玩會兒!」見葉輕痕點頭應了,伸手揉得揉她額著短發,轉身出去。
「你們是這別院的丫頭?」葉輕痕見六哥去了,轉了身,問向兩個丫頭。「這院中,可有高處可去?」
「有!」葉洛點頭,向院後指道,「院子後頭,有一小樓,樓上有閣,便是這院子最高處,可觀全院景致。」
「帶我去!」葉輕痕大喜,一把拉了葉洛,便向門外奔去,只回頭吩咐葉宣,「一頃兒我行李來了,你只需尋處放了便是,倒無須如何收拾,橫豎住不得幾日。」口中說話,人早已奔的遠了。
轉過院後,依著葉洛指點,沿小徑奔去。奔入一所庭院,果見一座小樓上,一閣如柱,高高聳立。「好高啊!」葉輕痕低喊,拉了葉洛,沿階而上。到得閣上,舉目遠眺,「這別院竟如此*!」葉輕痕驚嘆。倚欄而立,只見各處小院分布疏散,花木繁盛。
「小姐有所不知!」葉洛輕笑,「這別院是院中有院,大大小小的院子,共有十三處呢!」
「嗯!」葉輕痕點頭,「方才六哥說過,想那滴翠院,必是其一了!」
「是了!」葉洛點頭輕笑,「听說,‘勁松園’是六爺最喜歡的院子,在那里!」指了「滴翠院」後一所院子笑語。
「是嗎?」葉輕痕輕笑,「那三哥和五哥呢?」
「三爺住‘秋風齋’,五爺住‘听濤閣’」葉洛說著,一處處指了給葉輕痕看。
「竟是嵌了兩人的名兒!」葉輕痕輕笑,「別的院子,住得有人嗎?」這諾大的別院,應不會不留人看守。
「有!」果見葉洛點頭,「全管家與幾位管事的爺,住了‘閱春亭’,下等的雜役住在‘閱春亭’邊的排屋里。」手指處,與別院正門接近。「我等一些丫頭老媽子,住院子後端的‘鳴燕樓’,人極少,倒是清靜!」
「那是哪里?」葉輕痕目光為一處清冷的院子吸引,手指相問。
「落梅軒!」葉洛輕語,「听全管家說,那是老夫人最喜愛的院子,老爺一直不許旁人住。」
「爹真是!」葉輕痕忍不住輕笑,「娘都不來,還非讓院子空著。」葉洛听葉輕痕話語涉及老爺老夫人之事,含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