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文子安臉色微變,只向母親望去,眼見母親皺了眉,閉口不語,心中倒是稍安,「老夫人,子安平民小戶,怕當不得大家小姐,莫要委屈了人家!」語氣溫文、謙遜,竟是不雜任何喜怒。
「平民小戶?」老夫人挑眉笑道,「堂堂丞相之後,二品大員,怎麼會是平民小戶?」
「老夫人!」文子安起身,言貌立端,長揖為禮,「老夫人此言,文子安死罪!」一揖到地,竟自不起。
二品要員?葉輕痕微怔,他,還是朝中重臣嗎?
「是老身失言了!」老夫人一語既出,也知造次,只得再請文子安坐了。心知文子安不願,前話也已難續,只轉了話,「你便不愛官府千金,如今不小了,這大都城內,哪家女兒尋不得,也需得成家了,一脈單傳的……」
絮絮叨叨,仍是繞了文子安婚事念叨。文子安只含笑不語,坐了靜听。「娘!」先前迎葉氏兄妹進門的周夫人忙過來,「娘,這席吃的差不多了,我命人去擺果子吧!」
「好,你去吩咐!」老夫人得兒媳打斷,才知話又說的多了,只擱了前話,吩咐丫頭們將席撤了,另重整了桌椅再坐。
葉驚鴻眼見此時人雜眼亂,無人留意,悄悄湊至葉輕痕身邊。「九兒,走不走?」拉得拉葉輕痕手臂,悄聲低問,
「不能走!」卻听月兌月兌阿布輕笑,「這大半年不見,來了卻又想走,你便玩的熟了,九妹妹可是頭一次來呢!」伸手拉了葉輕痕,「莫理他,姐姐帶你逛逛!」說著,也不理葉驚鴻,徑拉了葉輕痕的手出閣轉去。
月兌月兌阿布牽著葉輕痕綿軟的手掌,側了頭,向她細細打量。一張嬌俏的瓜子臉,黑白分明的大眼楮,挺直的鼻梁,小巧的鼻子,一張愛說愛笑的小嘴不住的張啟,露出兩排細碎的貝齒。嚴格說,在這美女雲集的大都城來說,葉輕痕不算很美。卻周身上下,散發著難以掩藏的活力,令人不自覺的注目,樂于接近。「九兒,我也叫你九兒好嗎?」探尋的瞅著葉輕痕輕問。見她點頭,月兌月兌阿布心中頓時大為喜歡,「你哥哥很疼你吧?」
「嗯!」葉輕痕大大點頭,開心的笑,「六哥是哥哥中最寵著我的!」閃閃的雙眸,露出一片坦蕩蕩的幸福。
「那你喜歡的東西,他都會給嗎?」月兌月兌阿布的眼中閃過一絲羨慕,含笑輕問。
「會啊!」葉輕痕再次點頭,「像這次,我想要跟著他來大都,他纏著爹娘好幾日,又說動三哥和五哥,終是帶了我來了!」側了頭,含笑打量月兌月兌阿布,「你是大元的郡主嗎?是不是想做我六嫂?」坦蕩的明眸,不染雜塵的清澈。
「小九!」月兌月兌阿布不防葉輕痕問出此話來,一時俏臉微紅,卻並不閃躲,「你如何得知,是……是他說與你的?」這蒙古女子雖是性情直爽,但終究是女兒家,說到最後,聲音低了下去,幾不可聞。
「他提到過!」葉輕痕輕輕眨眼,明眸閃過一絲頑皮,「他說,大都有他的紅顏知己,卻不知是不是說姐姐!」
「他,他如何提的?」月兌月兌阿布心中驚疑,想著葉驚鴻對她一向若即若離,不禁惴惴。
(二)
「嗯——!」葉輕痕眼珠輕轉,尋思如何說的圓滿,「他說,有一個美貌的女子,他甚是喜歡。」
「美貌女子?」月兌月兌阿布眼眸輕眨,她雖自負美貌,但也知這大都城中,美貌女子卻不止她一個,心中更是沒底。
「嗯!」葉輕痕很鄭重的點頭,「可是六哥說,人家高門大戶,怕不是我等商賈人家高攀的!」
「高門大戶?」月兌月兌阿布輕輕咬唇,若說葉驚鴻相識的大都女子,也便自己是個郡主。雖也有些一品大員家的千金,卻是與自己走的近些。看來,葉驚鴻口中說的,當是自己無疑。「高門大戶人家的女兒,又不襲爵,自是嫁雞隨雞……」話說的半截,不禁臉紅,卻又怕錯失良機,只輕聲道︰「他又不會做人家上門女婿,有什麼攀不攀的。」
「嗯!」葉輕痕輕輕點頭,「姐姐說的是!」一張小臉,是滿滿的認真,心中卻是暗自好笑。回眸見月兌月兌阿布竟是一臉真誠,心中動念,若是六哥喜歡,有這樣一個嫂嫂,倒也不錯。心中雖思,口中卻仍是戲弄,「後來,大哥聞得,只說,便是六哥成親,也只須娶江南女子,不得在大都迎親!」
「這是為何?」月兌月兌阿布一驚,她素知漢人有長兄為父之說,聞得是大哥反對,不由心驚。
「大哥說,我葉家生意雖遍及天下,但根基卻在江南,自家人需一處住了,方親密些,住的遠了,反而生份。」葉輕痕眼見月兌月兌阿布急了,信口胡說。其實葉家老大葉驚書性子內斂,諸事不爭,凡事不管,哪里會對弟弟的婚事指手劃腳?
「便是要住一處,也未必便得是江南女子啊!」月兌月兌阿布哪曾想竟是葉輕痕存心戲弄,只急得連連頓足。「難不成大都女子無腳,去不得江南?」暗思葉驚鴻若真依了大哥之言,自己一番苦戀,終究成空。
「我爹也如此說!」葉輕痕見月兌月兌阿布急的臉色微變,心底暗笑。怕她心急之下,竟去向六哥詢問,卻將話說了轉來。「六哥也說,不論在哪結親,自是帶了回江南,大哥才不言語。」
月兌月兌阿布聞言,輕輕松得口氣,欲待再問時,卻聞得葉驚鴻揚著聲喚,「郡主,小九!老夫人喚吃果子!」
「噯!」二人應了,自往回走。
「九兒!」月兌月兌阿布眼見說不得幾句話,只道,「回頭,我去尋你玩耍可好?」只這短短一聚,她便心知葉驚鴻極疼這個妹子,而九兒又是天真可愛,雖說此舉為得接近葉驚鴻,卻不全然。
「好啊!」葉輕痕拍手,「九兒大都沒有朋友,姐姐肯帶了九兒玩兒,九兒求之不得呢!」二人一行說笑,一行已到了閣兒之外。
「你們在說什麼,這般開心?」葉驚鴻見兩人走近,笑著迎來,「倒是將我撇下不管,也說與我听听如何?」
「姐姐說帶我到處去玩呢!」葉輕痕輕笑,又伸手推得葉驚鴻一把,「哪里像你,成日忙生意,也不帶人家玩!」唇含淺笑,微帶嗔意。
「有人陪就行了!」葉驚鴻輕笑,伸了臂,攬她入懷,「如今開心了不是?」柔聲輕問,寵愛之情,溢于言表。
(三)
閣上梯邊,文子安垂首注目,眼前畫面,令他心動。「葉六爺?」輕聲自語。「又一個如此疼愛她的男子,她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會有兩個如此疼她的男子?」皺了眉,百思不得其解,轉眸見月兌月兌阿布一臉笑意,心中更是迷惑。母親曾一力想要自己討好月兌月兌阿布,那月兌月兌阿布卻對自己不理不睬,反是對商賈出身的葉驚鴻青眼有加。如今,葉驚鴻懷里摟著的,竟是另一個小姑娘,那月兌月兌阿布卻能坦然受之。那小姑娘,究竟是誰?與先前街上相遇的男子,又是有何干系?
「子安,看什麼?」正冥思間,文夫人不見了文子安,出閣來尋。轉眸間,見月兌月兌阿布三人行來,自以文子安是在看月兌月兌阿布,不由臉色一沉,「早不想法子,如今看著又有何用?」口中怨責,滿臉不悅,「進來吧,老夫人喚你撫琴呢!」
「是,母親!」文子安輕應,唇角卻是泛起一絲苦澀,隨著母親轉身回了閣兒里。
「子安!」老夫人見他進來,忙招手喚了去,「此時無事,便再撫上一曲,平日,也難听得你撫琴。」
「子安從命!」文子安躬身行得一禮,自去琴邊坐了。單手按琴,略略沉思。抬眸處,見葉輕痕三人進來,心中微動,手指輕撫,一曲《卜算子》傾泄而出。
「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欲問行人去那邊,眉眼盈盈處。才始送春歸,又送君歸去。若到江南趕上春,千萬和春住。」
葉輕痕小窗斜倚,遙遙注目專心撫琴的文子安,滿腔的渴慕隨著輕快的樂符流淌而出。「他,在渴慕什麼人呢?」葉輕痕雙眸自席間暗掃,難道,這閣兒中,有他心儀的女子?
猜測間,耳畔傳來文夫人的聲音,「真是可惜呢!」輕聲的低語,帶著一絲抱怨,「肅王爺家的門檻都快被媒人踢斷了,這阿布郡主偏偏中意一個商賈出生的葉六,這可不是……」語氣忿忿,似有不甘,卻聲音低垂,似是怕人听到。
「便是中意,又能怎樣?」老夫人輕飄飄的聲音淡語,「阿布總是個郡主,莫說葉六商賈人家配不上,便是尋常京官大員,也未必討得她去。」
「文子安是喜歡阿布姐姐?」葉輕痕稍稍側目,月兌月兌阿布正拉了葉驚鴻手臂輕言笑語,絲毫不以旁人目光為意。「我和阿布姐姐的說話,想是被他听去了!」目光再次掃向文子安,「要不然,他怎會撫這個曲子?」
果听文夫人的聲音又自輕嘆,「也是我們子安無福,在那節骨眼兒上,偏偏冒出個葉六來!」
「兒女事,原也由不得人!」老夫人的聲音似有不悅,「那何家三小姐,也不知要多傷心呢!」
「老夫人說的是!」文夫人的聲音虛應,似是怕再談及文子安與何小姐婚事,便不再語。
「文子安喜歡阿布姐姐,阿布姐姐卻對六哥情有獨鐘?」一時間,葉輕痕心緒煩亂,聞那老夫人之言,月兌月兌阿布是大元郡主,卻不是尋常人家娶得的。「小九!」葉驚鴻口中與月兌月兌阿布說笑,抬眸卻見葉輕痕皺了眉,立身走了過來,「是不是厭了?厭了回罷!」柔聲輕問,手指輕撫她額前短發。方才還開開心心的,只這一頃功夫,怎麼便心事重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