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記憶 第011章 素手揮弦 琴音察心意

作者 ︰ 臨九悠

車行向南,約莫半個時辰,方始停下。葉輕痕耐不得人扶,當先躍下車來。「似是文公子在!」下車一瞬,便遠遠聞得琴聲,葉輕痕輕語。

「嗯,有這般事,老夫人都會請了他來!」隨後下車的月兌月兌阿布輕應,遂又嘆得口氣,「其實蒙族好漢也極是敬佩文丞相氣節,卻不料他的後人,受如此折辱。」

「文公子不得不彈嗎?」葉輕痕微怔。日常聞得二哥撫琴吹簫,從不想這琴瑟鼓樂之事,竟分得尊卑。轉念間,又思及前日席間,那錢小姐令她唱詞,被六哥所阻之事。她雖天真單純,卻是天生聰穎,兩廂湊合,心中,似有所悟。

「文公子便欲不彈,文夫人怕是不應!」月兌月兌阿布輕輕搖頭,語氣中,微含無奈。「走吧,此等事,原非我等管得!」牽了葉輕痕的手,向梅園深處走去。

「月兌月兌阿布,你怎麼才來?」迎面奔來兩個蒙族打扮的女子,卻是前日未見的。

「我去請了貴客同來,竟是晚了!」月兌月兌阿布輕笑,拉了葉輕痕道,「九兒,這是察兒合郡王家的兩位小姐!」又向那兩個女子道,「這是葉六爺的妹子,叫她九兒就好!」

「兩位小姐好!」葉輕痕輕笑,只行了個漢人常用的禮節。那兩位小姐素知月兌月兌阿布心喜葉驚鴻,此時也不以為意,還了禮,陪兩人進去。

剛穿過梅林,便見阿莫拙夫人迎了出來,見了葉輕痕揚聲嚷道,「喲!葉家小九來了!」遂又笑道,「你哥哥怎麼沒來?我還說寫帖子倒把他忘了。」

「老夫人好!」葉輕痕上前見了禮,笑著回道,「六哥要打理生意,卻是來不得!」

「還是月兌月兌阿布有心!」老夫人輕笑,「竟記得接上你!」回了頭對月兌月兌阿布笑道,「上里邊去罷,給你留得個好位置!」說著前頭引了路,向梅園中間的假山行來。

梅林之內,臘梅盡開,燦如煙霞。花朵枝頭,尚殘得有雪,紅白相映,煞是奪目。一行人繞著盤曲小徑,一行說笑,一行穿過梅林。

梅樹之下,早已設下坐席酒具,一群群或嬌媚,或清麗,或富貴的女子,正自散于林中賞梅,見得老夫人一行入來,便三三兩兩回轉,坐入席間。

葉輕痕被月兌月兌阿布引了,于她身邊落座,仰了頭,向琴音傳處望去。遠遠的,假山山石之上,文子安披著件大紅抖篷,長發飄垂,正自坐地撫琴。「他果是在這里!」葉輕痕自語,凝神靜氣,細細听來,竟又是闕《卜算子》。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葉輕痕越听越驚,只聞曲調悲涼孤寂,與前日那一曲天差地別,琴音柔弱,竟顯出些病態來。「他病了?」輕聲自語,心中隱隱一疼。病了,為何還來與這幫人取樂?難道,果如月兌月兌阿布所言,他,竟是拒不得麼?

(二)

「九兒,怎麼了?」月兌月兌阿布說笑間回眸,忽見葉輕痕一雙明眸,隱有淚意,不禁吃了一驚,折過身來,悄聲低問。

「沒怎麼!」葉輕痕強笑,伸手拉了月兌月兌阿布衣袖,「姐姐,坐這里甚是無趣,妹妹想四處走走!」

「嗯,那我陪你!」月兌月兌阿布聞了,只是輕笑。這葉家九妹果是活潑好動,片刻也坐不得。

二人離席,自于梅林中緩緩逛來,慢慢欣賞林中景致。漸漸地,行至假山腳下,葉輕痕抬頭,向假山上仰望,正自猶豫要不要上去,卻聞得山上有女子笑語,「文公子!」嬌柔的聲音,帶著一絲故做的甜意,「與我撫曲《長相思》可好?」

「好!」文子安溫和輕柔,珠玉般的聲音輕應,琴弦輕轉,一曲《長相思》已自指間淌出。葉輕痕于那山下立了,怔怔傾听,此時,琴音之中,但聞得撫琴人技藝超絕,卻是難以捕捉一絲情緒了。

「文公子!」一曲既罷,另一個女子聲音又道,「可否為我彈曲《釵頭鳳》?」

「好!」依然溫文輕應,指間撫轉的音符輕輕的回蕩。

「文公子,可是渴了?」前一個聲音輕笑,「我與你取盞茶來。」

「多謝楊小姐,子安不渴!」柔雅清幽的語調,但覺謙讓,听不出絲毫的拒絕。

只是……葉輕痕輕輕咬唇,此時的琴音中,隱隱露出一絲不耐。「阿布姐姐!」葉輕痕回頭拉了月兌月兌阿布的手,悄聲耳語。

「使得?」月兌月兌阿布輕輕挑眉,這九兒的點子,真正是多的出奇。

「試試!」葉輕痕咬唇輕笑。

「如此,回去了可莫說與你哥哥知曉!」月兌月兌阿布略一猶豫,卻擋不住葉輕痕的輕聲央求。難怪,葉驚鴻拿她無法。月兌月兌阿布心中自思,輕輕嘆得口氣,含笑搖頭,邁步向假山亭上行去。

山上二女見得阿布上來,均自上前見禮,月兌月兌阿布但含笑擺得擺手,轉向文子安道,「文公子好琴!」款款向他身側行來,笑問道,「文公子的琴,可否借我一撫?」

文子安見是月兌月兌阿布上來,忙起身見禮,「原是郡主駕到!」躬身見了禮,方直起腰來,聞得她要撫琴,卻是大為詫異,「郡主也會撫琴?」

「不會撫,便撫不得?」月兌月兌阿布輕笑,「文公子只說借與不借!」

「郡主要撫,自隨尊便!」文子安極是奇異,往日自己奉母親之命親近于她,她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樣,今日竟是自行上來說話,還要借琴一撫,卻是前所未有之事。

月兌月兌阿布見他應了,回了眸瞧向葉輕痕,「九兒!」口角含笑,抬手輕招。

「姐姐坐下!」葉輕痕拉了月兌月兌阿布琴前坐了,眼眸輕閃,細細觀瞧,卻見這琴並非所見「落雁琴」。心中暗暗疑惑,這文公子,難不成,果不是雲夢山上的撫琴人?甚或,他對那落雁琴極是珍愛,卻取得把尋常短琴,糊弄這些不懂的俗人。

(三)

月兌月兌阿布自琴前石上坐了,側目見那兩名女子侍立一旁,不覺心中不適,「諸位且去歇歇,我姐妹好在此玩耍!」秀眉微蹙,眼眸掃過那兩個女子與文子安,輕聲趕人。

「子安告退!」文子安聞言,躬身行了禮便要退下。

「文公子留步!」月兌月兌阿布輕笑,「我姐妹琴技有限,還望文公子指教一二!」

轉身欲去的身形頓凝,緩緩轉得回來,「子安從命!」不驚不喜,只溫文相應。那兩名女子聞言,知是逐她二人下亭,便也知趣去了。「文公子請坐!」月兌月兌阿布點首輕語,文子安謝過,一旁坐了。

「妹妹,你來彈罷!」月兌月兌阿布對撫琴卻是一竅不通,趕了那兩名女子下亭,便欲起身。

「姐姐安坐!」葉輕痕輕笑,將月兌月兌阿布按了坐下,自個兒卻轉過身來,與月兌月兌阿布隔琴而坐。

「妹妹何意?」月兌月兌阿布大為不解,張了眼眸凝注葉輕痕。葉輕痕微笑不語,玉手輕揮,手指揮動琴弦,輕慢柔和的樂曲傾泄而出。

「漢皇重色思傾國,玉宇多年求不得。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

此曲一出,月兌月兌阿布也倒罷了,一旁的文子安卻是大吃一驚。但凡撫琴,莫不是自外向內,指月復輕撫,似她這般倒坐,自內向外輕揮的,卻是從所未見,況她起手便是長歌。亦幸得文子安沉重穩凝,方未驚呼出聲,卻是心神動蕩,半晌方回過神來。凝神再听時,卻是長曲已過得少半。

「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九重城闕煙塵生,千乘萬騎西南行……」玉指疾揮,琴弦轉急,「叮叮咚咚」一股殺伐之氣。

「此女何人?」文子安只听的血脈賁張,手心冒汗,心中一片茫然。想自己自幼習琴,自負這大都之中,無人能出其右。哪知今日逢得一個幼女,便有此琴技。

其實,葉輕痕琴技雖唬得旁人,卻差文子安極遠,只是她倒坐撫琴,起手便是《長恨歌》,將文子安震住,一時難分優劣。至于她何能倒坐撫琴,卻是因二哥撫琴時她常自對面坐了搗蛋練就,卻非旁人教得。

也是她小孩兒性子,自文子安樂曲中聞得他有虛弱之氣,知是病了。上得亭來,偷眼看時,果是兩頰潮紅,略帶病態。便想撫得一曲長曲,令他多得片刻歇息,便想起了這首《長恨歌》。

原是前日文子安于席間彈錯兩個音符,被文夫人雪中罰跪,待得喚起,卻是已受了風寒。調養兩日,身體尤弱,卻又被老夫人發帖子請了來。此時聞得葉輕痕琴聲,哪里還記得病體猶虛,一時間,竟覺所學皆謬,心中頓時一空。

葉輕痕明眸流轉,眼見文子安神情迷茫,一副手足失措的模樣,竟是失了固有的儀態。

「含情凝睇謝君王,一別音容兩渺茫。昭陽殿里恩愛絕,蓬萊宮中日月長……」玉指轉緩,隱隱有安撫之意,曲調漸緩漸寂漸無聲,終于歸于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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