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記憶 第021章  心事付琴  知者有幾

作者 ︰ 臨九悠

葉輕痕雖不明文子安為何相拒,但見他為難,心中大為不忍。正思勸解,只覺衣袖一緊,回眸看時,卻是月兌月兌阿布在側,悄悄呶嘴示意。

葉輕痕會意,只移步上前,嗔笑怪道,「二哥!你莫嚇了公子!」一手將琴接過,一手拉了葉驚弦,「二哥,這琴你若不要,留給九兒罷!」見葉驚弦神色間仍是不悅,只攬了二哥手臂,膩上身來,「二哥,這琴九兒求了多次,你竟不給,如今卻是要送文公子,九兒不依!」扭了身子撒嬌,一只小手卻是悄悄伸自二哥腰後,狠狠扭得一把。

葉驚弦吃痛,微微皺眉,斜目回視。這妹子雖是縱容,卻也一向舉止有度,今日賓客之前,竟與人爭起東西來,卻也稀奇。但見葉輕痕仰了頭,一雙明眸向他注視,只左眼輕眨,嬌俏頑皮之外,似又有深意。葉驚弦心中微微一動,抬眸向眾人掃得一眼,卻見葉驚鴻只輕輕點頭。

葉驚弦見文子安堅拒,自己若不收琴,此事便成僵局。又見葉驚鴻神情,心知必有其故,只得道,「好罷!」推開膩在身上的妹妹,雙手扶起文子安,「葉二唐突,公子莫怪!」

文子安聞他口氣溫和,輕輕松得口氣,只道,「二爺好意,子安心領,此間實有難處,二爺莫怪方好!」

楊陌一旁笑道,「你二位以琴會友,竟是將我等視為無物,楊某卻是不依!」口中說笑,回了頭向月兌月兌阿布道,「郡主這東道主,竟是不曾備酒?」

月兌月兌阿布忙笑道,「自是備得,只顧著听琴,竟是忘了。」轉身欲去喚人,葉驚鴻笑攔道,「喚了下人,反是不便,令他們門外候著罷!」說著,自行去棚角取了壇酒來,一掌拍開,芳香四溢。眾人齊齊鼓掌,亦不喚人倒酒,只七手八腳,自將酒斟滿,歡然暢飲。月兌月兌阿布雖為女子,但蒙人好酒,亦是不讓男兒,唯葉輕痕酒量甚淺,飲得兩杯,便嬌面潮紅,頭腦發暈,依著葉驚鴻坐了,不敢再飲。

酒過三循,葉驚弦含笑望了文子安,「公子既不收琴,葉二不敢相強。但置此佳節,你我同聚,可否再撫上一曲?以盡此時之誼!」黑眸閃閃,滿臉殷切。

文子安拒了他一番好意,本自心中不安,聞得此言,自是欣然領命。溫文 首,起身取了琴,端然穩坐。手指輕按琴弦,心緒卻是難平。

想他自出生便困居囚籠,舉手投足,需看旁人臉色,既得學琴,也大半皆為娛賓。今日得逢葉驚弦以禮相待,一時引為知音。竟是忘卻自身安危,將一片心事,盡付瑤琴。此前一曲,原是他一生最為酣快淋灕之舉,一曲既絕,卻是意猶未盡。微一沉吟,手指輕撫,一曲李後主的《虞美人》流淌而出。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東流!」

(二)

文子安自幼困頓,本無良朋,今日得葉家兄弟如此相待,又有葉輕痕似深明自己心意。自份前曲必已招禍,竟是不再去想此詞所含故國之思,會引出多大災難,只將一腔心思,盡付瑤琴之中。

此曲一出,在座眾人皆是一怔,今日乃是上元佳節,歡聲笑語之時,大伙將他視為嘉賓,葉驚弦更是將古琴相贈。而此詞乃李後主的絕命詞,此時奏出,竟是如此不合時宜。葉驚弦微微皺眉,回首向葉驚風、葉驚濤、葉驚鴻三人望去,兄弟四人面面相覷。

而葉輕痕卻是臉色蒼白,咬了唇,默默注視著文子安。同是一首《虞美人》,她听入耳中,一顆心,便如利刃劃過,極是難受。只聞文子安琴聲中,一時猶豫,一時疏離,一時不舍……諸般情緒紛至沓來,似有無數心事。與方才奏《高山流山》時的心情,竟是天差地別,隱隱,似有絕別之意。

一曲既終,文子安只單手按了琴怔怔發愣。從十二歲起,自己便被母親帶了,四處替達官顯貴撫琴作樂,便是宮中,也傳得多次。面對滿室的皇室將門,他一向溫文順從,以不驚不怒的樣貌示人,做了一個安于現狀的亡國之人。今日卻是為何?面對葉氏兄弟,甚至一個大元郡主,一個朝廷重臣,一再將情緒宣泄?

背脊寒意暗升,今日離了這里,怕是明日便抄家滅門,身首異處了吧?

文子安不語,眾人亦各自低頭沉吟,滿帳皆寂中,只聞得門外一陣吵嚷,丫頭聲音急道,「小姐,郡主有命,任何人不得踏入!」

「難不成,連我也攔?」一個女子聲音怒喝,听來竟是蒙根其其格。月兌月兌阿布一驚,急忙站起,向帳門行去,卻見錦簾一挑,蒙根其其格已沖了進來。幾名王府隨從隨後跟入,為首一人叉手向月兌月兌阿布道,「郡主……她……她……」目光向蒙根其其格掃得兩眼,卻是垂了頭不敢再說。

月兌月兌阿布心知區區幾個隨從,哪里敢阻攔堂堂將軍千金,只揮手令去。自己邁前幾步迎上,攔于蒙根其其格面前笑道,「姐姐,不想姐姐竟也來妹妹處逛逛,既是來了,且坐了同樂。」葉氏兄妹除葉輕痕之外,均不識得蒙根其其格,但見她來勢洶洶,亦均站起身來。楊陌自知其間緣故,見她進門,不禁暗暗皺眉。唯文子安一人,仍于琴前安坐,平靜安然,竟似充耳不聞。

蒙根其其格對月兌月兌阿布毫不理睬,對眾人竟如不見,一雙怒目只投注于文子安身上,並不稍移,冷笑道,「好啊!文子安,你果是在此!」一把將月兌月兌阿布推開,向文子安坐席行去,「文子安,昨日我命隨從傳話于你,命你今日赴將軍府彩棚撫琴,你竟敢不去?」立于文子安面前,俯首下望,滿面怒色。

葉氏兄妹見她這般聲口,均是皺眉,齊齊向文子安望去,瞧他如何動作。

文子安並不抬頭,只慢慢展了琴布,緩緩將琴掩了,袍服輕擺,站起身來。所有動作穩定緩慢,卻又毫不停歇。「巴爾思小姐!」溫文的語氣,不帶絲毫情緒,雙眸幽冷,定定注視著面前的女子,「子安雖是卑微,卻非誰人都可命得!」

(三)

「你——!」蒙根其其格大怒,卻是不知如何對答,只冷笑道,「今日,你卻非去不可!」口中說話,右手疾探,向文子安肩頭抓去。文子安眉頭微皺,眼眸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憎,身子不自覺的向後疾縮。

那蒙根其其格身為將軍之女,原是習過些粗淺功夫,見文子安相避,跟上一步,反手將他手臂握住,順手回拉。文子安手臂被拿,被蒙根其其格一拖,身不由己向前沖出兩步。

文子安不料她竟至動手,饒是他向來恃重,此時也不禁又羞又怒,一張俊臉漲的通紅,出力掙扎,卻是擺之不月兌。

葉輕痕見蒙根其其格進帳,心中替文子安暗暗擔憂,此時見他受制,不及多想,一手提了裙擺,便欲上前,卻被葉驚鴻一把拉住。

月兌月兌阿布見蒙根其其格竟在她帳中動粗,只氣的面孔煞白,搶上一步攔住,喊道,「姐姐于我帳中拿人,竟是欺肅王府無人?」

「阿布!」蒙根其其格一窒,強忍了怒氣道,「這滿京城均知,文子安是我蒙根其其格的人,你今日將他召進帳中,卻是何意?可曾顧得姐妹之情?」言下之意,竟似月兌月兌阿布與她爭奪文子安。

「你!」月兌月兌阿布臉色由白轉紅,頓足道,「姐姐你這般說話,當真是無理!」葉驚鴻兄弟聞她此語,亦是不禁皺眉,心中暗道,「這蒙族女子果是粗鄙,竟當眾說出這般話來。」

蒙根其其格唇角輕撇,冷笑道,「肅王府與將軍府素來交好,你今日強留文子安,難不成,只為听他撫琴?」一手橫出,將月兌月兌阿布推于一側,拉了文子安便欲出帳。卻見眼前人影一閃,兩名長身男子已擋于身前。卻是葉驚風、葉驚濤二人憐憫文子安,此時見他受辱,忍不住出手相助。

蒙根其其格不識二人,只環視得一眼,唇角斜挑,昂然道,「你等何人,竟是敢阻攔我蒙根其其格?」話聲一落,只覺手腕一麻,文子安的手臂已是月兌出掌握,但聞得一人淡淡道,「我等均為阿布郡主賓客,無意強留巴爾思小姐,只文大人為阿布郡主貴賓,還望巴爾思小姐放手!」

蒙根其其格大怒回頭,卻見文子安已退後數步,身旁立著一個俊眉朗目,氣宇軒昂的男子。「楊陌?楊大人?」蒙根其其格一怔,她入得帳來,眼中只見得文子安一人,竟是未曾留心旁人。此時見了楊陌,不禁大奇,回了頭,又向月兌月兌阿布瞅得一眼。

葉驚鴻眼見楊陌一指輕彈,蒙根其其格手腕一震,便即松開,不禁挑得挑眉。「這楊陌,竟是會武功的?」心中正自思量,卻听蒙根其其格狠戾的聲音驟變,揚起一陣笑聲,「阿布,我只當你對楊陌已然死心,方瞧上文子安,原是姐姐錯了!」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楊陌一臉尷尬,向葉驚鴻瞥去一眼。葉輕痕輕拉葉驚鴻手臂,一雙明眸滿是不解,卻是望向月兌月兌阿布。葉驚風、葉驚濤兄弟識得楊陌與月兌月兌阿布多日,對月兌月兌阿布之意似有所覺,此時聞言,亦是大為驚異。唯葉驚弦來京日短,一無所知,但聞得將月兌月兌阿布與楊陌並于一處,亦是奇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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