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老公有外遇,老婆總是最後一個知道,林音怡卻第一個知道丈夫另有新歡。除了一台從不離身的筆記本電腦,她沒有帶走任何東西。滿面春風踩出家門,硬攔下一輛計程車,也不管里面坐著個皇太寶,跳上去更放聲嚎哭。車子在機場停下。皇太寶走了又回來問︰「你要去哪?」她搖搖頭。「瘋子!」皇太寶一半罵自己。今天乍這麼八婆,不就個病人嘛。天下病人成千上萬呢。不,她不是普通的病人。一番激烈的思想搏斗後皇太寶說︰「走吧。」
她跟著他來到一座旅館。不乍上檔次,但房間很干淨,光線也充足。「依山可惜沒臨海,不過很安靜。你的家人知道嗎?」她又搖搖頭。
他沒去搭飛機,陪她住在旅館。
她在路邊撿了條受傷的小狗。小狗痛苦地,她陪著流淚。他遞給她一疊紙巾嘻皮笑臉地說︰「看,它都快給你的眼淚淹死了。」說著擺開架勢,清洗包扎傷口熟練得像個醫生。小狗快樂地用尾巴拱他的臉。
「看把它樂的,如果它會說人話肯定要叫我親爹。」他說。她破涕為笑。
「我要去西北,不能再陪你了。」他突然說。她的笑聲 然而止。「听說西北很好玩的,不如你跟我一起去吧。我帶你去看騰格里沙漠,去感受大漠煙波長河落日。」他不忍心讓她落單,萬一找不到治療她的藥,他希望可以陪她鎮定走完乘下的時間。
「好!一生跟著你,跟得你沒處躲。」她又笑了,抱著小狗天真爛漫。他定定地看了三十秒說︰「我要給你畫張畫。」他把畫下來的畫送到畫店。畫里的女人天真爛漫,但眼神里有一種絕望的疼痛。「這幅畫能換錢嗎」她驚訝地問他。「足夠你這趟西北之旅。」他拉著她往街上跑。這個城市蜘蛛網的交通路線他了如指掌。
「你是這里土生土地長的嗎?」「我在這里住了兩個月零八天。」她相信他。這是一個能控生命的男人。在他身邊,死神也變得溫柔。
小狗不能乘飛機他們改坐汽車。途經賀蘭山下仰天高望,有兩座山峰宛若一對情人相偎耳語。問過司機才知當地人叫情人峰。「停車。」林音怡高叫。「下車。」他附和著。「你們會被狼叼走。」同車的乘客提醒。「下車。」她急得要哭出來,他的聲音堅決,司機只得停車。「拜拜!」兩個下車的人向車上的人飛吻道別。「神經病!」身後傳來乘客的咒罵聲。兩人笑作一團,她眼淚都笑了出來。老天爺為什麼要安排她在這個時候遇到他。
我們經常會遇到這樣的情況︰有朋友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先听那一個?」她選擇了先听壞消息,他就是那個跟著壞消息而來的好消息。
受他影響她已經丟棄中規中矩的面具,向另類人生進發。她發現原來生活還可以這樣過,快樂與驚喜並存。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要死,也不害怕,但突然她很不想死去。
山巒頂峰自有另一番峰回路轉。山間居然也有碧流小溪,遍地的同楊、雲杉、油松,還有大片不知名的樹木野花。風顴進袖子里鼓得啪啦啪啦響,斜陽拉長了身影。秀發隨風飛舞。長袖白裙,衣袂飄飄。他有點把持不住。
「你說這會不會是古代那位高人歸隱之地?」她問。「我要你!」他答非所問。她的肌乎如清泉般清澈,眼瞬如深潭,歡欲的節奏如天使的聲音。他的手指如魔術師的魔仗,所到之處閃爍生輝。就連大地山野都為他們顫抖。事後她說︰「請你千萬別愛上我。」他把她摟在懷里沒出聲,她怎麼可以這麼絕情獨自去面對死神呢。他發現她整個人癱在他懷里,掏出隨身的匕首,在手臂上劃一條缺口,對準她的雙唇。兩分鐘後她悠悠醒來。「很累是不是?你剛才睡著了。」他說。她淺淺笑了笑著他臂上的傷痕。「剛才不小心劃的。哥粗魯,妹莫怪!」他撒了個謊。她明白她已經在死神面前晃過一回,是他把她拉回來。她成了他血液里的一只寄生蟲,幸福感流遍全身。「看,流星!許個願吧。听老人說流星出現的時候,許願很靈的。」他說。
她閉上眼楮雙手合十「我希望有一天能到墨月兌看壁畫。但好像沒時間了。」後半句沒她說出口,硬生生哽在喉嚨里。?
「你會看到的。等你在這里住厭了,我們就去。」他說。?
她清楚就是現在就去墨月兌也已經來不及了,眼眶火辣辣的。?
他砍了些樹滕和枝葉在樹上搭了個空中閣樓,還在樹下搭了個滕漫千秋架,樂得她繞著大樹連轉幾圈。?
「試試。」他抓著千秋架說。?
她坐上去,千秋架在空中飄蕩,山谷笑聲回旋。她眼淚又笑了出來,他裝作沒看到說︰「做飯吧,我餓了。」??
她從旅行包里掏出打火機。
「我們學學老祖宗吧。」他說著在一枝干柴上挖了個孔,填入一些干枝枯葉,用另一枝干樹枝往孔里佔,過不多時煙霧燎繞,火,真的燃了起來。她張圓嘴巴。
「還站著干嘛快來幫忙呀。」他喊。?
兩個人把火架得高高,用燒叫化雞的方法燒了一只野雞又燒了兩條魚和一串野菜。他讓她喝特制的飲料。?
一些時日過去,她居然沒有死。?
白天她陪他采藥做試驗。她經常幫倒忙被轟到一邊涼快,她更坐在樹叉上看他忙碌,偶爾也寫寫日記。有時會突然跳下樹來幫他揩揩汗,再蹦上樹去沖他扮扮鬼臉,然後斷續寫她的日記還有那個未寫完的小說。?
她有一個厚厚的黑皮日記本,從不讓他看。但他知道她每天寫些什麼。一個隨死的人人生的lastOrder。里面有他也有她,還有她想念的老公和孩子。?
兩個筆記本電腦都沒電。他不能不下山去發Eail同時幫她收了郵件。A市作協組織知名作家簽售義賣會。她有幸被邀。?
她提前反回A市。依然住車站旁那間不上檔次的旅館。早上他陪她伏在學校旁看著兒子進學校,晚上又陪她到她家樓下,一直從日落守到息燈。她覺得老公和兒子都過得很好,很放心。?
路過一個舊貨店,她的腳底釘了釘子。盯著店里的一把破舊的木吉它發愣。?
「喜歡嗎?我們把它賣回去。」他說。?
「可是我不會彈。」她很無辜。?
「咽,我可以彈給你听。不過要收費,一首一個吻。」他壞壞地說大步流星進店取走那把舊吉它。她欣喜地在弦上亂撥一通。?
「喂、喂、喂,亂彈琴呀!」他說。?
「廢話!」她反駁。他聳聳肩,一副拿你沒辦法。她撥得更起勁,他隨著她的弦亂唱一通引得行人側目。?
簽售會她的兒子和丈夫躲在一旁如同她伏在校門口。她心里痛也甜。?
回到旅館她拉著他東拉西扯聊到半夜。他好幾次要勸她都說不出口。她的病情在惡化,藥物對她已失去療效。兩個人都明白,一合上眼可能就不會再睜開。?
「走,我們去做乞丐。」他突然說。她立即彈起拉著他來到LastOrder門口。她和老公當年就是在這家酒巴認識的。她讓他反復彈《我會好好的》「我會好好的,花還香香的,世界已咫尺,回憶著美麗,我還想著你,一直想著你……到現在我還深深的深深的愛著你,是愛情的友情都可以……」她的眼里有淚,他也有。
她的兒子在他的面前放了一張百元大鈔。
「謝謝您先生!可是我們不能要,乞丐只能討小錢。」她說。
「他的藝術值這個價。」她的兒子說。
「那好吧,先生請您點歌。」他說。
「我要為我獨奏。」兒子說著走往他的捷達。他跟著上了車。她看到兒子和他在說著什麼,但是吉它沒有動。他笑著下車,汽車一溜煙沒了影。
他告訴她,她的兒子說他的成績很好。還有幾個月前的那副畫被他老公的女人買走了,就掛在她兒子的房間里。他和後母的關系也很好。還邀請他們明天一起去爬山。?
她听了很開心。開心得他很難過。其實她的兒子除了盯著他手臂上的傷痕,罵他勾引他的母親外什麼都沒說,大概還以為他是流氓暴徒。他也什麼都沒說只約定他明天去爬山,因為他知道她很想兒子。?
晚突然告訴他她丈夫的婚外戀是她設計的。他說我知道。她說但是你不知道我也很愛很愛你。我好舍不得你,我不想死,好想好想跟你永遠在一起。她哭得很厲害。?
他給她講了個故事,他很小父親就死了,十六歲的那年母親也死了。村里人都說是他克死了父母。他一個人孤苦伶仃,從沒笑過。後來一個女人硬闖上他坐的計程車。他一眼更看出那個女人患著他父母的那種病,且已經是晚期。由于父母的緣故,他不由自主地去照顧她。後來他發現自己居然笑了。在蹬上情人峰的那一刻他確定他愛她。
終于爬到山頂,三個人就像幸福的三口之家坐在石頭上觀看天邊的雲彩。她扒在他的腿上靜無聲息。他掏出匕首在未愈的傷口上又割一刀。殷紅的鮮血溢進她的嘴里。她的兒子眼中有淚。
「喂,喂,還沒死你哭什麼呢。」他說。她又一次逃出鬼門關。
「孩子,別哭。我會好好的。」她用手拭去兒子臉上的淚說。
「你的文科怎樣?」他問。
他嘴角掠出一抹微笑。她沒寫完的小說有人可以替她寫了。
兩天後,他們在墨月兌參觀壁畫。洞里的光線很昏暗,他要為她打手電,她不允許。因為光線會損壞壁畫。她看得很認真,時不時用手。整整用了一天才勉強看完。走出山洞,她一臉的滿足地伏在他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