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這個揚頭琴里的低音符從我的額頭悄然掠過,痛苦,仍蜷伏在懷中。
總是在夜闌人靜時,獨自浸入被淚水積成的一汪咸水湖,傷痛像一只黑鳥翩然飛落,而寂寞卻住在湖邊,終日放牧自己的憂傷。
我沒有去喝酒,我怕自己很久以來苦苦構築的獨立與堅韌以及那份心如止水不為所動的心情就這樣被打破。我沒有去喝酒,盡管那個你與我共同的朋友說過去的就讓它過去畢竟我們有過一段美好,說我應該瀟灑應該豁達應該在你離開之際一笑泯恩怨。我還是沒有答應。就在朋友無奈地轉身的剎那,一切的艾怨憂傷痛苦沉郁卻隨那孱弱而洶涌的溪流奪眶而出。這一刻,我才知道,你已佔據了我整個的身心和靈魂。我寂寞的日子是因為你的存在。你愛情的歌聲是我淚水的源泉,我在心里瘋狂地喊著你的名字。如夢如煙的往事不可抗拒的模糊了我的雙眼……是那樣一個秋風颯爽的秋日,你似乎是一朵輕盈的雲,不經意間被秋風吹到了我的面前,你自在活潑,本不應停留在天的哪方或地的哪角,你的近乎任性的愉快是無攔阻的逍遙。
但你偏偏在我的面前停留下來。我說能讓你依靠的人應該有金庸筆下的蕭峰的豪氣段雀的柔情。但你說那是小說是虛構,你需要的是真實,平平淡淡才是真。你說你喜歡我的質樸我的坦誠我的善良我的靈氣,于是我的日子開始走進夢里︰因為你準時執拗的等候我堅持晨跑;因為我天天執意的「灌輸」你迷上了文學;我在你的歌聲里醒來,你在我的詩句中做夢……
我們在別人的猜測羨慕挑剔嫉妒和指指點點中是超然的逍遙,做著溫良的夢︰你說我們一定要努力一定要考上同一所大學,你說你要當個醫學家只是為了照顧我瘦弱的身體︰你說你會替我譽寫每一份稿件作個成功男人背後的賢妻良母,說我一定能壓倒老舍蓋過矛盾甚至超過魯迅——美夢里幾多憧憬幾多雄心又幾多年少的輕狂!上帝總不肯輕易滿足年輕狂妄的心。不管我如何叮囑你上課認真听課下課認真復習事實卻是你名落孫山而我卻接到了大學通知書。那個暑假我按捺著被錄取的興奮盡力去撫慰你的傷痛,你說我們從此天各一方勞燕紛飛你不再是我的全部而我也不再是你的唯一。我說不會的,我忘不了我們的山盟海誓海枯石爛和與你在一起的溫馨,我到大學帶走的只是軀體而你留下了我的牽掛我的柔情,你佔據了我的靈魂,從此在你復讀的那段日子里我是在盼信讀信和寫信中度過的。我在信里盡力掩飾著大學里的興奮新奇和快樂,只把對你的千般激勵萬般思念裝入了信封,一遍又遍不厭其煩的給你講述大器晚成好事多磨的道理,而你也把滿月復心事在燈下紙上講給我听。
我以為你考上大學一切都會變得美好,我們就能重新拾起那份溫馨,但你拿到那燙金通知書的日子卻成了我們故事結束的日子。你說真對不起你只是我人生歷程上一個站口而不是終點站,你說你謝謝我的照顧我的溫情我的鼓勵,你說你真的很感動但感動不等于愛情。你說你曾經也去愛過但一年的時光已經把愛撒得粉碎把兩顆心拋得很遠,你說你也想再愛一次卻愈來愈身不由己力不從心。我悲傷、憤怒卻無奈。我逃進宿舍取出那滿滿一抽屜的信,只一根火柴,便把它們化作搖曳的紅花,黑色的蝴蝶,群蝶紛飛中我淚水無聲流得好暢快,我在心里嘲笑自己怒罵自己可憐自己……以後的日子我不再相信海誓海枯石爛的誓言,我嘲諷這些誓言曾經是一份依戀,一句誓言,一句永遠,轉瞬即逝間,承諾已改變往日容顏,在淡淡的空氣里化成一種懷傷,讓我剎間心涼如水。我開始沖破多少年來自己編織的蠶繭,重新拾起魯迅拾起艾青拾起托爾斯泰,在和先哲聖人的對話里我找回了希望找到了自信,我發現走出你的天空天地變得更加寬廣,我參加競選我做干部當家教,我入詩社練長跑發表文章,我開始把日子塞得滿滿的鼓鼓得不留一絲縫給你。
書上說愛情有三種境界︰一是清醒,二是愚蠢,三是超月兌。汪國真說︰要走你就瀟灑地走,人生本來有春也有秋,不回頭,你也無需反顧,失去你——我也並非一無所有。等我走過清醒,走過愚蠢也走過超月兌的時候,我才驚覺,原來收獲的正是我渴望的那份淡然和寧靜。我獨自沉吟——對著自己的身影——卻不再詛咒漫罵和郁傷,甚至我不願縮短我的孤獨和寂寞。給予你了,我便不期望回報。戀愛到底是怎麼回事。自摩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