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般諾是我高中同學,三年都是,在那三年忙碌的時光里,我都鄭重其事地叫他洛般諾,每一個字都咬得很清楚,因為潛意識里很喜歡這個名字。但是,對于洛般諾這個人的印象,我也就僅僅深刻在這個特別的名字上了。其余的,零零星星,拼湊不齊一個連貫的形象。而今每每憶起這個名字,心頭就會飄過絲絲撕裂的痛,似乎掩埋在靈魂最深處的那層脆弱被什麼殘忍地揭開。
那年高考完畢,舉班狂歡,似乎一下子我們的世界就只剩下盡興地玩樂了,似乎要把十幾年那些被壓榨剝奪的時光統統彌補回來。而我,從來都不是一個懂得發泄喜歡瘋狂的人,我只是靜靜地去,靜靜地吃,靜靜地坐在一邊看同學吵著鬧著,看他們揮霍著熾熱的夏季時光。那時的天空和我們的心情一樣明媚而干淨,一切都是那麼熱烈而美好。而我,在一個只屬于我的角落,獨守一片寧靜。但是很久以後,才發現,我守住的那段時光中,早已有了某人的身影,只是那時的陽光太耀眼,那時的流年太明媚,才讓我在很多年以後的今天,才看清原來的一切。
夏天的一次同學生日聚會,我一個人捧著可樂坐在角落,品味著那些年輕的臉蛋上洋溢的幸福與快樂。我想,他們應該是有十幾年沒有這麼熱鬧這麼自在過了吧,其實我也可以那樣的,但是我沒有。我生來就是個安靜而寂寞的人,安靜而寂寞地看我身邊的人的故事看我自己的故事。正想得有趣時,有一個人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我身邊,探頭問我︰「一個人偷偷笑什麼呢?」我訝然回過神,一張燦爛的笑臉,兩行潔白的牙齒,隱隱還可以看到嘴角的兩粒虎牙,窗外的陽光灑在他明淨的皮膚上,把那眩目的容顏襯托得欲月兌塵世。我眼神迷茫地回答︰「沒什麼。」聲音輕得如耳語。
他調皮地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狡詰地笑道︰「怎麼?被我迷住了?」他的笑容依舊好看,右邊的嘴角輕輕上揚,帶著絲絲詭異的神色,而那個淺淺的酒窩卻自然地平添了幾分可愛。我迅速收回自己的花痴思緒,一把推開他的手,道︰「哪有!我想事情呢!」
「哦?什麼事情想得那麼開心?分享一下如何?」他還真是有興致,我正想著編個什麼敷衍一下時,那邊有同學大聲喊我們過去玩。男孩突然抓起我的胳膊,一臉笑意地說︰「走吧。」臨了又加了一句︰「記住!我是洛般諾。」我想我那時候是尷尬的,卻不知道是因為他抓著我的手還是因為三年同學我卻確實不能立刻反應過來那張燦爛笑臉的主人是這個名字。我的反應只是怯怯地點了點頭,以至于當他要我的手機時,我雖帶著疑慮竟還是順從地遞了上去,看著他迅速地折騰了一番我的手機,然後滿意地交還給我。我驚疑地看到通訊錄上第一個名字是阿諾,後面還加了括號,寫著他的大名,生怕我又忘記什麼似的。我的嘴角揚起一絲淺淺的笑意。他見我一臉的茫然,自言自語道︰「我知道某些人記性一向爛得要命!」可是我記得我沒有在他面前表現過我的記憶力阿,而且,三年來,我們似乎也沒有過什麼交集。
「花痴小姐,不要老是走神。」他看著傻傻發呆的我說道。
我狠狠地瞪他,心里卻沒有一絲生氣的感覺,反而覺得我們之間的距離,就這樣輕易地被他拉近了。我們就這樣正式認識了,我記住了一個叫洛般諾的男孩,而且,再也沒有忘記。我想應該是那張陽光下的笑顏,給了我太多錯覺的緣故吧。
而後,我們的聯系就開始加多,一切都是那麼順理成章,我從來沒有做過過多的考慮,洛般諾,一個擁有特別名字與陽光笑容的男孩,成了我的好朋友。每次出去玩,約我的人中都有洛般諾,告訴我明天去哪玩,應該注意點什麼,順便皮皮地說要不要我來接你啊?我每次都回絕地很干脆,從來沒有給自己思索的余地。他倒也是從來沒有真的接過,我到目的地的時候他都在那沖著一堆人樂得開心了。我暗暗想,對于玩,他倒是挺準時。
他依舊是快樂地融合在同學中,似乎這個世界沒有了他,就熱鬧不起來。而我,依舊是安靜地在一邊,看著他們的熱鬧,開心而滿足,似乎這個世界沒有了我,就沒有那片寧靜。而我們兩個,一般都不會缺席,即便偶爾缺了,也是兩個都不在,因為他不去的場合,他也不會通知我,而洛般諾不通知我的場合,我似乎莫名地就錯過了。但是在那樣的歲月里,竟是沒有人發現這個,包括我自己在內,大概是因為,我們兩個的世界太遙遠,不容易讓人聯系在一起吧。
然後有一次,在城里迷了路,其實縣城也就那麼點大,但是我畢竟不是城里的孩子,天生又是個路痴。我饒了半天發現沒有任何成效之後,撥通了他的電話。他的語氣很平淡,就好像我在問他一加一等于幾,「你在原地呆著。」他說完就掛了電話。我安靜地坐在長凳上看著周圍的風景,心里的焦慮在掛電話的時候就散去了一大半,安靜地想著一些不著邊際的東西。
十幾分鐘後,我看到他的臉龐在夕陽的余輝中漸漸清晰。我開心地站起來,迎上去,孤單無助在那一刻煙消雲散。而我從不知道,洛般諾有這樣的力量。那時,我的快樂張揚地盡顯在臉上,盯著洛般諾細汗微沁的俊臉開心地笑著。
那是我第一次凝視洛般諾的臉,一張笑容燦爛的臉,連著碎碎的陽光就那樣落在了我的腦海里,任時光荏苒,都清晰依舊。
而洛般諾也在後來告訴我,他喜歡看我笑,看我笑得純真而滿足。
那晚,我主動發了短信給他,問他為什麼叫洛般諾。他的回答簡單有力︰因為我姓洛,名字叫般諾!我在那又無奈又好笑。于是扔了手機找雜志看。一會手機又來了短信,我好奇地拿起,是他︰「以後你就叫我諾吧!」「為什麼呢?別人不都是叫你阿諾的嗎?」我倒是問的很自然。他選擇不加理睬︰「以後我就叫你花痴。就這樣了!」「什麼就這樣了?」我連忙回過去,「不要!你才花痴呢!」「哦,原來你不喜歡阿,我以為很適合你呢。那叫你莫莫吧。」裝傻真是有一套,可是莫莫?我名字里根本就沒有莫字啊,而且也沒見這個莫莫有什麼特別的。真是奇怪的人,而我又偏偏是個好奇的人,結果他總是無視我的好奇,從不知道滿足一下我的好奇欲。我當然還是不同意,「叫我楊雨就可以了。」我一本正經。「不要!听著像洋芋」,我就叫你莫莫了。真是沒辦法,算了,隨便他叫吧,不答應他也一樣叫得歡,也省了那拒絕的力氣。
正暗自尋思,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我忙跑過去拿起話筒,一個明亮的聲音響起︰「莫莫在家嗎?」是他!原來有些人聲音在電話里可以變得這麼好听,我眼前掠過白日那張凝視過的笑臉。「這家沒有莫莫!」我回答得很干脆。「哦?那你是誰啊?」一個悠悠的聲音傳過來,帶著幾分戲謔。「我不是誰。」我月兌口而出。想必他早已听出來了,還在這耍人,我顯得有點氣急敗壞。那頭的人卻是笑得舒心愜意。
那晚以後,那個找莫莫的聲音,就經常在電話這邊響起,而我竟也沉迷于這樣的電話之擾,沉迷于電話那頭悠然的笑聲。我想他笑得並不大聲亦不爽朗,卻可以讓我听到他在笑,感覺到他的開心。于是,夏日午後陽光輝映下的那張笑臉,一次次地被強化記憶,直至,永不褪色。
八月的一天,諾的號碼來了短信︰「我喝醉了。」「那好好休息吧。」我回得很及時,似乎怕他醉得忽然倒下就看不到我的短信。我驚訝于自己的這種想法的同時,又加了一條︰「以後少喝點。」然後我竟開始期待。期待中,手機真的傳來了短信,卻是個陌生的號碼︰「為什麼他在喝醉的時候還想到你?你是不是……?」我明白省略號代表著什麼,連忙解釋︰「不是的,你誤會了。我們是好朋友。」可是誰也沒有看到我那時的慌張,以及我心里蕩起的層層漣漪。我開始懷疑,我和諾還只是普通朋友嗎?其實我知道答案,只是不願去承認,不願去面對。畢竟,我們面對的,不是這個夏天這樣流光溢彩的日子,而是一段長長的分離以及充滿迷幻的未來。我們誰也抓不住什麼。我們有可能的聯系就是那條靜默的鐵軌。鐵軌的這頭,是諾大學所在的城市,繁華的江南城市-杭州,而鐵軌的那頭,是我要去的城市,那個遙遠的故都-北京。我去北京,只是源于一個美麗的少女之夢︰皚皚的白雪,千里的冰封,一個俊俏的男孩,穿著長長的風衣,在雪里擁緊了我……
那晚,沒有接到諾的電話,也沒有收到諾的只言片語。我想,他是醉得很厲害吧。我打開p3听《江南》,這首我幾乎听了一夏天的歌,在臨近走的日子里,越听越難過,越難過卻听得越頻繁。我苦笑著告訴自己,以後千萬不要去吸毒,因為我根本戒不了。這樣想著的時候,我拿下耳機,起身去翻雜志,卻翻出來了那本同學錄,我的心在那一刻倏然被提起︰諾在同學錄里寫了什麼?因為當時只是一張張發給大家幫忙寫,寫完收回來夾好,天天泡題海的日子也沒有認真去瀏覽。而今……我慌慌張張地翻開同學錄,洛般諾的名字赫然映入眼簾。我緊張地翻看第二頁的留言︰喜歡看你天天笑,生活真的那麼美好嗎?你真的是一個很不錯的女孩,誰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氣,可是我沒有這個福氣!後面還有一個俏皮的鬼臉。下面是一行大大的行草︰一路走好!書頁的右下角有個流暢的諾字。我拿著同學錄,「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淚水再也止不住,一滴一滴落在書頁上,我慌亂地拿手去擦,卻不小心把同學錄滑落到了地上,我哭得更厲害了。這個被我遺忘了三年的男孩啊。
那天以後,就在諾的那場醉以後,似乎彼此有了約定似的,我們很少聯系,同學間的接觸也不再頻繁,大家都收整身心互道珍重,準備踏上新的求學之路。而我,卻是一直沉迷痛苦在《江南》悠悠的樂曲中,不能自己。
「北伐」的那天,我沒有告訴諾,也不要任何人來送。我想一個人安靜地離開,不想誰看到我的哭泣與不舍。可是,我的心里卻一直在期待一個身影。江南的雨,淅淅瀝瀝,天氣灰蒙蒙的。我靜靜地坐在候車室里,望著窗外我熟悉的煙雨迷蒙的一切,一條一條地回復同學朋友的珍重祝福之語,卻一直沒有出現諾的號碼,連一聲珍重也不願意說嗎?可是轉而一想我根本沒有他告訴我要走。正凝望窗外遐思時,那次那個陌生號碼的主人,諾的一個好朋友磊,給我發短信︰「小妹子,一路順風阿!」我訝異他怎麼知道,他倒是很爽快地告訴是諾告訴他的。那,他知道?那,他就是故意的?我的心情,瞬間跌落谷底。
傍晚時分,雨依舊下,淅淅瀝瀝,這樣的雨,這樣的惆悵,或許唯江南有吧。我收拾東西,開始在檢票口排隊,心中百感交集。父親看著我上車。我看到父親一直在窗口站著,直到火車啟動,駛遠,我的視線中沒有了父親的身影,淚才落了下來——別了,故鄉,別了,父親,還有,諾。想到諾的時候,心口有種沉悶的痛肆意蔓延,我卻無可奈何,想起那句歌詞,心痛得無法呼吸。
我坐的是T32,要在杭州轉車然後北上。杭州,這個我並不陌生的城市,諾將在這里演繹他的四年大學生活。而我,卻去那個遙遠而陌生的北國城市,開闢我的天地。想到這些,我的視線再次模糊。
杭州轉車,本來父親不放心,想讓舅舅過來送我,畢竟這是我第一次獨自離家出遠門,而我謊稱有同學一起搭車北上。我只是不想,不想別人看到如此陰郁失落的我。雨一直沒停,由于不適應突然變化的溫差,下火車的時候,不禁打了個寒噤,抬頭眼前竟浮現了諾那張璀璨的笑臉,清晰而明朗,卻又轉瞬即逝。我苦笑,我倒是什麼時候都能拿這張笑臉來慰籍自己了。我想,我和諾,應該也像是郭敬明《猜火車》里的齊銘和嵐曉一樣,成了擦肩而過問聲好的人了。我們再也看不到來的路去時的路。
在火車站,我一臉的漠然,在推推攘攘的人群中拖著自己的行李隨波逐流。下車的時間不過七點多,而火車要在晚上十點多才開,所以我有足夠的時間磨蹭。
「莫莫!」我一驚,諾?!幻覺?
「莫莫!」又是一聲,我猛然回頭,是諾,真的是諾!我呆立在原地竟然不知道該干什麼,臉上的表情瞬間由雨轉晴,還是晴空萬里。我想範仲淹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對我而言永遠是個遙遠的仙境了。諾見我站在原地發傻,便跑過來,一把抱住了我︰「莫莫,怎麼一臉傻樣?看到我有這麼驚訝嗎?」這是諾第一次抱我,也是我第一次被男生抱,原來男生的擁抱可以這樣真實這樣溫暖。我一開始有點無措,卻沒有反抗,感覺到諾抱我抱得很緊很溫暖時,我悄悄地把頭埋進了他胸口,就像在茫茫大海里找到了港灣的一葉小帆,找到一個依靠,而我,只離家幾個小時而已。
許久,我抬頭看諾,諾的笑意在臉上蕩漾,很溫柔的那種笑,掛在他略顯疲憊的臉上,而我,分明看到了諾的眼楮里,流露的滿是心疼。這樣的諾,我從未見過,而第一次見,已是讓我心疼不已。諾見我看他,低頭捋了捋我的劉海,低聲說︰「我真的,不放心你去北京!」
我後來才知道,諾下午就在我們那個小城的火車站了,只是一直都在避開我的視線範圍。諾到杭州,是站著來的,因為已經無座了。一股暖意在我心里慢慢泛開。諾,從來都沒有不在意我。我想,我和諾之間的一切,不再簡單了。或許我們的將來會荊棘密布,會困難重重,但是我願意去承受,欣然地,我抬頭看著諾傻笑。
諾陪著我等車,雨停了,空氣很清新。我們便在車站外的花壇邊挨著坐,諾給我講很多很多有趣的幽默的開心的事,我就在那笑。然後諾突然停下來不講了,看著我的眼楮說︰「莫莫,你笑得好假。」我一下子撲在諾的懷里放聲大哭,我從來都不輕易落淚于人前的,我在人前表現的,永遠是那無憂的快樂。諾輕輕地拍著我的背,「想哭就哭吧,以後也不要忍著為難自己。」而後又輕輕地說,「莫莫,以後你一個人在外面要照顧好自己,要堅強,有什麼不開心就對我說。」我抽泣地說︰「嗯,會的。我會經常煩你的。」「如果,如果有了男朋友的話,就先告訴我,我先看看……」「我不找!我不要!」我打斷他的話,一臉堅定地說。「傻瓜!」諾的嘴角輕輕向上揚著,這樣的笑真的很迷人。
我卻一字一頓地說︰「諾,我不要男朋友,我……」我屏住呼吸看著諾的眼楮,喘氣有點急促。我感覺到鵝黃色燈光下,諾的眼神專注,柔和,深情,我感覺到諾的身體漸漸向我靠近,我預感到將發生什麼,呼吸更加急促了,身體竟然因為緊張而微微地顫抖。諾握住我的雙臂,爾後將唇輕輕地壓了上來,溫熱的感覺頃刻傳遍全身,我的初吻啊。我忽然很想看看諾的表情,于是悄悄睜開了眼楮,卻見到了一顆晶瑩的液體從諾緊閉的眼角靜靜滑落,沿著諾的臉頰劃出優美的弧線。這是?諾的淚!我第一次真切地看見男孩哭。有個女孩曾對我說男孩哭是很漂亮的,我一直很想看。而今看到了,的確很漂亮,卻也很寂寞,寂寞得你好想呵護他,窮你所能。
諾只是一直輕柔地壓著我的唇。我閉著眼楮在那感覺我的初吻,感受眼前的這個男孩帶給我的一切。我認定了,諾就是我的初戀,我的守護。
諾緩緩地放開我,然後擁我入懷。我不知怎的,又想起了他的那個問題︰「諾,你為什麼叫洛般諾阿?」諾低頭看我︰「你真執著!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啊?」
「可是直覺告訴我,你的名字肯定有特別的含義。」我還是不放棄。
「你真的想知道?」諾的表情變得很認真。
「嗯!」我亦是一本正經。
「洛是我媽姓。我從小就沒見過我爸爸,只知道般是爸爸名字里的一個字,當初爸爸給了我媽媽一個承諾,讓她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可是爸爸沒有兌現這個承諾,他消失了,留給我媽媽二十年的寂寞。」諾的眼神變得深邃。我能感受到他的痛苦,我想寂寞的不只是他的媽媽,還有一直陪在她的身邊的諾。諾的寂寞,是深藏的,不為人知的。我的痛在內心泛濫,這樣的諾,從來都不對我說喜歡的諾。原來他痛得連一個承諾也給不了我。他害怕吧,害怕他無法實現他的承諾,如同當年他的爸爸。可是我不相信這一切,不相信。我抬頭,用這生最大的勇氣,給了諾一個承諾︰「諾,等我,四年後,我會回來!」
我看到諾的神情中有驚訝,感激,喜悅,諾在我的面前,從來不是一個善于偽裝的藝術家。可是他在別人面前,卻如此辛苦地偽裝了那麼多年,諾卻孤寂地看著他的媽媽在等待中流逝的青春,以及他自己的一個個青春年華,看著無憂得如同小鳥的我天天在教室里揮霍我的青春快樂。我想去諾在同學錄上的留言,又一次淚流滿面。我心疼地看著眼前這個略顯疲憊的諾,我想我是願意,一直陪著他走下去的,為了留住那個陽光下燦爛的笑顏。
「莫莫,三年高中,和你同學,真好,天天看著你笑,感覺這個世界都是開心的了。」諾俯身對我耳語,他的熱氣游蕩在我的耳邊,「我知道你要去北京,可是我不能攔你,你應該有你的幸福。我什麼都給不了。」我從沒看過如此自卑無奈的諾。
「你可以的!」我從心底呼喊。
可是諾的眼神沒有閃亮。
我上了車,那晚我流了三年來最多的淚。
那年,我十九,諾二十。
大學,便捷的通訊方法,讓我們的聯系遍及了生活的每個角落。但我依舊不是諾的女朋友,只是我心里,早已認定,諾就使唯一的那個。初到北方的不適應,總有諾的呵護與安慰在身邊,即使諾的身影遠在千里外的杭城。天氣越來越冷,我的衣服越加越厚,我欣喜地向訴說我的期盼與快樂,也向諾描繪了那個美麗的夢。那天,諾神秘地對我說,要送我一份特別的聖誕禮物。可是無論我怎麼問,諾都不肯再透露只言片語。我只好靜靜地期待。
平安夜,諾的電話響起。我欣喜地接起電話,卻發現諾的聲音極顯疲憊︰「莫莫,我不想等你了,你在那邊找個男孩照顧你吧!」什麼?!這就是諾要給我的特別禮物,我不相信我說諾你不要和我開玩笑,他認真地告訴我沒有開玩笑。我按著電話不說話,只是淚如泉涌。半響,諾的聲音再次響起︰「你自己珍重,我掛了。」直到「嘟嘟」的斷線聲響起我才喊出來︰「這是騙人的,我不信,我不信!」我開始不停地給他打電話,不停地給他發短信,說我不相信,不相信。可是他不接我電話,也不回我短信。我哭得聲嘶力竭,每天晚上好不容易睡著了,早上醒來想到諾,深沉的痛就蔓延開來,襲擊著我的每一寸肌膚,每一片心智。然後這一切發生的這麼突然,以至都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會這樣,越只是對我說,不要傷心了!所有人都認為諾變了心,告訴我不值得,可是我依舊無法相信,無法相信所有的事實是真切的。我要找到諾,讓他親口告訴我,而諾只是淡淡地回復我一條短信︰「不要來,沒有必要的,我們從來都只是朋友不是嗎?」我泣不成聲,最後的堅強也在那一刻潰不成軍。是的,我們從來沒有彼此承諾過什麼,我只是說諾,你等我,而諾現在說他不等了,就這麼簡單。沒有開始,又何來結束。
一個月後,我再也撥不通諾的電話,再也收不到諾的點滴音訊,沒有人知道諾去了哪里,還是所有人都瞞著我?諾徹底地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而我的世界,徹底地支離破碎。我天天如個游魂一般飄蕩在校園里,放肆地揮霍我僅剩的那點青春。我總是望著月亮發呆,想巨蟹座的諾的心情是不是也隨著皎月陰晴圓缺呢?
那樣的日子,我深味著一句話︰沒有目的的等待是一種純粹的思念。
一個月後,回家過春節,我沒有去過諾的家,亦不知道他的家在哪,而他同學錄上也沒有寫明具體地址。我只好找磊,磊推托了一陣,到底拗不過我,告訴我諾出國了。出國了?我忽然覺得一切都變得好遙遠,越只知道去了加拿大,至于為什麼,沒有人知道。
二十歲生日時,我漫無目的地上網,想起我們的高中,便上網上同學錄去看,卻意外地看到有我的留言︰莫莫,你要記住,我們擁有的,總是比失去的多。時間是那年聖誕,我知道是諾留的因為只有他叫我莫莫。我點開諾的個人資料,個人說明上的那行字映入眼簾︰不是因為寂寞而想你,而是因為想你而寂寞。這句話是我曾經告訴諾的,後半句是因為上天知道,你值得我珍惜!我趴在電腦前哭了,我知道我從來不曾忘記過諾,我亦相信諾的離開是有原因的。諾,我依然等你。
三年後,我大學畢業,回到了南方,在杭州找到了一份工作。那年的冬天,收到一個陌生號碼來的短信︰我在北京,你的大學,等你!我說︰你是諾嗎?那人沒有回答,只說︰你來就知道了。
我立刻起身飛北京。在母校的林蔭道上,看到了穿著風衣佇立雪中的諾。四年不見的諾,顯得更加俊朗清瘦。當年的稚氣已被如今的沉穩所替代,臉上洋溢的笑,卻是久違的清純。我一眼就認出了他,當看到他笑著沖我張開雙臂時,我毫不猶豫地飛奔過去,撲進去了他的懷里。
「對不起,莫莫。」諾擁著我說,「到今天,我才知道,我可以的!而你,四年前就知道了。」原來當年,諾的爸爸找到了諾的媽媽和他,並把他們帶到了加拿大。諾一直想他什麼都給不了我,長痛不如短痛,時間會淡化一切的,而今他知道他的想法錯了。四年的時光,只是沉澱了我們之間的感情,痛到深處,才會懂愛有多深。
于是,我的夢,在那一刻實現了,夢里還多了一個深情的吻和一個守護一生的承諾。我知道,我的世界,在那一刻恢復了往日的光彩明亮,一切,只因有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