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若蓮,若蓮……」
滄海之濱,煙水迷離。碧波蕩漾之處,藍光四溢,一朵藍色水蓮花冉冉出水,蓬瓣生輝。我伸手欲摘,卻見藍光頓斂,那蓮花瞬間枯萎消逝,滄海水面一片昏黑。
「若蓮,若蓮……」一個聲音,飄然輕忽,似遠猶近。我轉身,只見昏黑之間,一襲白衣,灼灼白輝,輕盈妙曼。是一個美麗女子,面目清秀,微笑娟娟。只令我驚訝的是她身上穿的卻是古裝,長裙及地,盈盈旖旎;廣袖輕舒,漫姿翩翩。她的眉心有顆朱砂。
「你叫我?」我四下望望,沒有他人。但我的名字不叫「若蓮」。我姓何,叫何蘭。
她微笑,不言。
「你是誰?」
她依然不言。微笑著輕袖抬起,伸出玲瓏玉指,在我眉心輕。我立即一陣暈眩,待清醒時,直覺眉心隱隱生疼。再定楮看時,她已不見。四周,清風颯颯,陰寒襲來。我不僅頓生驚恐,提步,踩下去卻如凌空,身子傾然墜下。我「啊」大叫——
這是哪兒?我猛地坐起來,驚魂未定。四下看看,這是我的房間,而我正坐在我自己的床上。原來,是一個夢。我大舒口氣,定定神,倒下去,準備再睡。一看時間,下午三時。不能睡了,該做事了。
我所謂的做事,就是對著打字機無休止的打字。雲軒也不知哪來的怪習性,說對著電腦就是寫不出東西,所以,他的小說都是手稿,而我則成了他的專用打字員,兼修正。曾經不願意,我也嫌瑣碎,那麼多字,一個字一個字敲擊出來,一天十幾二十個鐘頭,我對他說,我早晚得變機器人。他說,你不做,我請美女回來做,到時,你可別炒菜不放醬油,盡放醋。沒法,為避免家庭禍端,只好什麼都一手全攬,逼上梁山了。不過,其實這樣也好,他規定一定要成為他的忠實讀者,所以趁打字就順便閱讀,也不用等了,半夜三經烘著書熬夜。特別最近他不知犯了哪門子邪門,竟寫起鬼故事來了。半夜不看鬼故事,已經夠鬼氣氛了的,哪經得上鬼上加鬼啊。
伸伸懶腰,起了床。先活動活動筋骨,為下面的長時間工作做好預備。電腦里放上音樂,為了配合氣氛,特選上一支幽幽的,溟幻如夢的音樂。音樂一起,我不知怎的,心底忽然象被什麼蟄了一下。我不僅皺了皺眉,更奇怪,又忽然覺得眉心被什麼蟄了一下,緊接著,我象中邪似的,一下子想起剛才那個夢來,清晰影像,閃現腦海。
要命。這是怎麼回事?我自語。我對于夢,向來是夜夢朝忘,從不入記憶,也從不把夢當一回事。有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在正常不過的現象了。至于那些說夢是先兆,夢有所指之類的說法,我向來是不相信的。二十一世紀的人,不信邪。
眉心又在疼。夢境清晰如生。我找了把鏡子,鏡里,我的眉心起了一個紅點,不大不小,殷紅,還似有血跡。我記起夢中被那個女子一點眉心生疼的情景。我有些發懵了。不會吧?鬼故事到我身上來了?不是,不是。不過是個蚊子咬過的痕跡罷了,哪用得如此大驚小怪。
我踫了踫那個印跡。要命,還真疼。死蚊子,趁我睡覺你咬我,看我不拿一噴靈噴死你,噴絕你三生三世!我邊咒罵,邊從抽屜里找藥膏。好不容易找到了,忽然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響在耳際︰「若蓮?」就我一個人,哪來的聲音?還這麼近。我一驚,藥膏「啪」落到地上。回頭,是雲軒。我惱道︰「要死,你進門沒有聲音啊?想嚇死人你!」
「我沒聲音嗎?嘿嘿。是你太專注了!若蓮!若蓮是誰?我的鬼故事里可沒有這個名字。」他指著電腦屏上顯示的兩個字,問。我微怔,這兩個字是什麼時候打上去的?我沒有打過的。夢境又浮現了,而且還真似有同夢境里一樣的聲音在輕呼︰「若蓮,若蓮……」我的心驀地一緊,有些驚魂,迷茫,對雲軒說︰「剛才,我做了個怪夢。」
「怪夢?什麼夢,說來听听。」雲軒興致濃濃。他對收集利用素材最有一套,一個小孩子的一句話,經過他的加工,都能變出一個故事來。可我的夢……我忽然不想對他說,我說,忘了。
「你出去,我要工作了。要不,你自己來。」我作了個讓座的動作,他跑得飛快,邊說︰「走了,走了。你繼續。」
消去「若蓮」兩個字。但在消去之前,不經意在心底念了一聲,心竟顫了一下。總覺得是好熟悉的名字,似曾相識,似自己的名字一般親切,刻心。難道真有前生?它是我前生的名字?我疑惑的皺眉,眉心又疼了。疑惑的感覺越來越清晰,生長,快要控制整個大腦思維。我中邪了?我甩甩頭,二十一世紀的我,相信科學不信邪。
二
搽了藥膏,眉心那一個紅印卻不見好,更有擴大蔓延的趨勢。疼痛也愈加明顯劇烈,這一次在半夜里居然被痛醒。雲軒說,可能細菌感染了,明天去醫院好好看看。我咒罵,挨千刀的蚊子,我今生跟你沒完。又充雲軒撒嬌,好了會不會留下疤啊,好難看的。雲軒哄道,不會,就算留下了,看,在眉心,多漂亮的朱砂啊,我一定每天對著它看十遍。我笑,不行,要百遍。雲軒點頭,嗯嗯嗯嗯,而且看一輩子。我笑得鑽進被窩,把眉心的疼也忽略了。
第二天,去醫院。第一次來這家醫院,規模不大,藥味卻很大。最受不了這種氣味,趕快找個外科醫生,想消消毒,配點藥就走。
是一個女醫生,四十來歲,知性,干練。憑直覺是個閱歷深經驗足的老醫生級別的了。她用鉗子撥了撥傷口,我喊疼。她問是怎麼來的。我怔了一下,說是蚊子咬的,有幾天了。
「這麼毒的蚊子?咬小孩子成這樣我見過,大人,我還第一次見。但看起來沒有化膿啊,也不象細菌感染,真的很疼嗎?」她臉上有些質疑,又撥了撥,我依然喊疼。
「她那不是蚊子咬的。」一個聲音,冷冰冰的響起,就在屋里。但沒有人敲門進來啊?我與醫生同時隨聲看去,一個女子,修長身材,姣好面容,只是表情冰冷,目光清涼。一身白裙,最顯眼的是右胸繡刺著一朵藍色蓮花。我看著她,有些恍惚,她,好似在哪里見過。驀地,那日的夢境一閃而過,是她?我皺皺眉,遇鬼了嗎?不信。眉心疼得厲害,我迎著她冰涼的目光,一下子,我思維混沌,驚恐,是她!我確定。她眉心那隱隱約約的朱砂,很淡,但我能看出。只是,夢中的她溫柔親切,此刻為何冰冷若霜?
我盯著她,說不出話來。
「你有事嗎?」醫生問她。「你剛才說什麼?怎麼說她的傷口不是蚊子咬的?不是蚊子咬的是什麼咬的?」都說醫生為了了解病情其因,總有許多問題的,這次,我算見識到了。
「你問她,她知道。」女子說。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是蚊子咬的。要不,就是四腳蛇。」我說。
「你知道。只是你不肯面對。若蓮。」女子慢慢悠悠的說,最後叫出「若蓮」二字。我一听,全身象著了魔,是真的見了鬼了!她是鬼!我後退幾步,驚恐的望著她︰
「你是誰?我在夢里見過你!你究竟是誰?若蓮又是誰?我不叫若蓮,我叫何蘭。」
「是啊,她叫何蘭。」醫生指著病歷卡。
「你是若蓮,你也知道你是若蓮,只是你不肯面對罷了。若蓮,醒醒吧。你已經走錯一步了,回頭吧!」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的恐懼越來越重。我遇到疑惑就會皺眉,而這時皺眉的後果是眉心劇痛難忍,冷汗淋灕。
「到鏡前去,看你的眉心。」女子說。
我走到鏡前,往鏡里一看,立即大叫一聲,驚恐萬分。鏡里,我看見我的眉心成了一個空洞,那洞里,一片黑暗。我閉上眼,全身顫栗,喊道︰「有鬼!有鬼!」
醫生扶住我顫抖不已的雙肩,問︰「怎麼啦你?」
「你看鏡里——」我指著鏡里,自己卻不敢睜眼。
「鏡里不就是你嗎?」醫生一臉困惑。看著我的眼神倒多了幾分質疑。她大概在懷疑我是不是有神經病。
「你自己看吧。她看不見的。」女子說。
我掙扎在看與不看之間。好一會兒,才強迫自己張開眼,朝鏡里看去。黑洞,依然。但瞬間發生了變化,是一片碧波浩淼,煙水迷離之間,一朵藍色水蓮花冉冉出水,輝光滿溢,正是那個夢中的情形。
「這是我的夢。」我說,「這代表什麼?」這時,我已經不那麼恐懼了,想找出答案,讓我思維慢慢恢復正常,我想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朵藍蓮花就是你。何,荷。荷,蓮。蘭,藍。你早就該想到的。至于他,你知道你丈夫為何會轉向寫鬼故事嗎?而他最近在寫的故事是什麼,你應該知道吧?」
這我當然知道。雲軒最近寫的是《情歸何處》,是一部前世今生題材的故事。一個女子與她愛人錯過三生三世的悲情故事。但這之間有什麼干系呢?
「那是我的故事。我夜夜在你丈夫夢中,跟他說我的故事。我要他寫出來,要他改變結局。我與他錯過了三世,我不想再錯過。三生三世,我等得太苦了。」女子說著,表情幽怨哀苦,眼眸里隱隱約約淚光灼灼。
「我不知道你說什麼!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麼在我眉心點上這一道傷口?它真的很疼!」
「那不是我點的。是你命中注定的。你看鏡里。」
我遲疑著看去——鏡里,我和雲軒坐在車里,忽然車子失靈,沖下了高坡。在翻騰滾落中,雲軒緊緊的抱住我,用他的身軀保護著我免受沖撞跌踫。當一切安靜下來,我看見一塊玻璃刺入雲軒的咽喉,一滴血滴下來,正好,落在我的眉心……
我看著畫面,睜大失神的雙眼,全身瘋狂的顫栗。好一會兒才「哇」的大叫出聲,而臉上早已是淚流滿面︰「這不會是真的,不會!不會——這是你使的幻術!」
「它會是真的。」女子幽幽的說。我過去拉著她哀求︰「求求你,放過我們吧!放過他,你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你!」
她目光冰冷而淒涼。她哀婉的轉身,不理會我,出門而去。
醫生卻望著滿面淚水的我,一臉疑惑,問我還要不要看傷口,配藥。我恍若未聞,失魂落魄的走出去。推開門,一步踏出,卻又是凌空一跌,墜落而下——
我「啊啊」狂叫,忽听雲軒的聲音在耳畔︰「蘭,又做惡夢了?醒醒!醒醒!」我睜眼四看,才知,又是一場夢。但不知怎的,心里再也釋然不起來,覺得它絕對不是一場夢那麼簡單。我倚在雲軒懷里,低語呢喃道︰「不知為何,我的眉心好痛!」
三
第二天,去了夢中那所醫院。沒有如夢中那樣,給我看傷口的是位男醫生,說是細菌感染了。給我去了膿,洗了傷口,包扎好,配了藥。叮囑不要吃姜,醬油,那樣會留下疤痕。至于我的傷口來源,他沒問,我自然不用答。也沒有出現那個夢中女子,更沒有鏡里的那一幕。從醫院出來,陽光明媚。我心情頓時舒暢,眉心也不覺疼了。
日有所思夜有夢。大概是雲軒的鬼故事太生動,我角色太深,所以導自夜間成夢。況且依照說法,夢與現實正好相反,惡夢,更說明現實的美好。而接下來,眉心傷口痊愈,我與雲軒生活一切照常。于是,慢慢地,我也忘了那兩個夢。
一陣之後,雲軒有一天對我說,他老犯困,精神也差。我問他哪里不舒服,他卻說沒覺得哪里不適,只是覺得乏,沒有精神,不想寫東西。
「軒,你這個前世今生的故事是從哪里來的素材?」我忽然問出這一句,卻不明白為什麼會問。
「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我做過一個夢,覺得很有意思,就寫成故事了。瞧你的記性。」
我莫名一懍。說過?我怎麼沒有印象?這個沒有印象不打緊,最要緊的是那個我想方設法忘記的夢又浮現腦海了。我一時不知什麼滋味。但又不知為什麼,我卻不想把我的夢告訴雲軒。
「結局想怎麼寫?」我問。
「還是讓他們繼續錯過吧。悲情一點,會更吸引人。」雲軒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的說。
「不行!」我大叫。把雲軒嚇了一跳。「讓他們重逢吧。」我的語氣幾乎是婉求的語氣,一點不象我平時在他面前的樣子。我忽然又覺得我的眉心在隱隱作疼了。
「你怎麼啦?今天好象變個人似的。我覺得還是悲劇結尾好,也可以引起懸念,說不定可以寫個續集。嘻嘻。」雲軒是個很有個性的人,他的思想看法一旦達成,別人就很難變改。我皺著眉,覺得眉心越來越疼。
「你這次必須听我的,必須改成大團圓結局!」我喊。
「為什麼?好好好,我考慮一下。知道我們的蘭菩薩心腸。他們也錯過三生三世,是該團圓了。」雲軒看我激動的樣子,答應考慮。可我為什麼如此激動,我自己也說不清楚原因。
可最後,雲軒還是沒有因我而改變結局。我決定自己改。
改好結局的那天晚上,我又夢見了那個女子。仿佛知道會有這個夢一樣,我見到她,意外的鎮靜。還是那個滄海之濱,她還是那身白衣長裙廣袖,面目盈柔。我告訴她依照她的意願布置了結局,問她漫不滿意。
她依然無言。用手在我眉心一點,我頓覺眉心清涼愜意無比。然後,她轉身欲離去。
我叫住她︰「告訴我,這一切為什麼!」
她回身,眼神忽然迷離,她說︰「三日後,你會知道!」說完,飄然而逝。我的夢也醒了。
三日後?三日後!我記起來了,三日後,我要和雲軒去鄉下上墳。
上墳是每年必去的。有堂叔伯父在鄉下,又是難得能回去一次。所以,每次去都會帶上很多禮物之類的東西,塞了滿滿空座。雲軒開車,我不喜歡坐副駕駛座,一般都在後來閉目假寐,為待會兒上墳祭祖蓄備精力。但今天,我不知怎麼,卻想坐在前面,想和雲軒說說話。
路有些顛簸,大概在修路,許多提示轉道欄桿,路牌。雲軒說,隔一年,這路就這般難行了。我叫他專心開車。雲軒笑,我開車,你還不放心啊?我瞪眼,別逞能!
前面來了大貨車。顯然,雲軒沒有準備,這是單行道,因為修路。天知道那大貨車是怎麼來的。我明顯感到雲軒的慌亂。我大喊,天!腦子里轟然,閃現出那個夢中鏡里的情形。我猛然驚恐,接著憤怒,她,那個女子,騙了我!
「轟」一聲巨響。我覺到我的頭被什麼猛擊了一下,接著,什麼也不知道了。
是警報聲將我吵醒。我睜開眼,卻在自己全身安然,沒有一點傷。我無傷,但雲軒呢?那個夢還在腦海,我記起夢中最後的情形,我下意識的模模眉心,沒有血痕。我松口氣,四下找尋雲軒的影子。我忽然听見有人在喊︰「快!他還活著!快多來個人!」。一定是雲軒!謝天謝地!他還活著!故事的結局如了她的意,她救回了我的雲軒。
我跑過去。看見雲軒卡在駕駛室,他身上卻趴著一個女子。她是誰?怎麼和我如此相似?我睜大雙眼,看看她,又看看自己,我忽然明白了什麼,呆在那里,一動不動。
「把那個女子挪開。她已經死了!幸好,男的還活著,多虧女子的一擋,讓他撿回了條命。」
我淚水流了出來,殷紅的血淚。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白皙,柔美。我不用看,就知道,那是她的手。聲音傳過來,是她的聲音︰「走吧。你總算救了他,還了他的恩情。」
我流著血色淚滴的眼淒楚的望著她︰「為什麼會這樣?」
她嘆口氣。「你是滄海邊上的一朵藍蓮花。注定和你的愛人有三生三世的錯緣。可在第二世,你篡改了命運。于是,第三世,也就是你的今生,你們做了六年的夫妻。你知道,這樣你們會遭遇厄運的。所以,我托夢于你們,希望能變改運數,盡力挽救。他寫的結局,會讓你們永世不得超生。幸好,你信了我的話,改了結局,錯亂相錯,終得佛主諒解,讓你們的命運改回原來的正軌。所以,你現在得回滄海之濱,繼續你的錯緣三世。也許,第四世,你們會有真正的緣果,那得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好了,話已盡此,你該走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讓我再看他一眼吧!」我默默的听完,已經不覺得哀傷。至少,他還活著。
她點點頭。
雲軒已經被救上擔架了。他暈迷著。我看著他。忽覺胸中一陣翻騰,似有東西欲噴而出。我張開手接住,看時卻是一粒金色蓮芯。只見它自行下落,正好,落在雲軒胸口,立即沒了,它化進了雲軒的身體。
「‘蓮芯我心,君當存心。下世,此為證!’你走吧。我已將你的蓮芯映入他心,下世,他會記住你依是滄海邊的那朵藍蓮花,會去找你的。」她微笑著說。
「那你呢?」我轉身,而她卻沒有一同前往的意思。
她一笑,「或許,我應該告訴你我是誰。我本是他今生的有緣人,可因你的篡改,我被迫作了你的替身。可惜今生我雖得與他相守,但他卻不會愛我,因他的心中只有你——但我不恨你,這也是我命中的劫數。我會替你照顧好他的。」
我忽地有一絲驚疑,說不出什麼原因所致,就是有這樣的直覺,一種女人尖銳的直覺。
「我是在夢中!我知道!這一切只是幻覺,是夢!」我喊。
「是。這是夢,但你卻醒不過去了!你改的故事結局讓你將被永遠鎖在夢里,直到你代替我的三世錯緣結束,或許,那時我會把他還給你!哈哈哈!」她表情冰冷,縱聲狂笑,「你不能怪我,只能怪你自己改了結局。」
「你為什麼要騙我?」我怒目大喊。
「為什麼!因為我不想等了。我與他錯過了三生三世!錯過的痛苦,太苦了!我不想再繼續錯過!承受那份錐心的痛!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們,但我實在不想痛了!」
「我要醒過來!醒過來——我一定會醒的。一定!我不會讓你得逞的!」我喊,「雲軒,雲軒,救我!救我——」
「他不會救你的。你們兩個情意想投,但信仰相左,他信的,你不信,你信的,他不信。你們是不可能同入一夢的。好了,你不肯自己去滄海,那讓我送你去吧,去做回你的藍蓮花!」她步步逼近我,我步步後退。而我的身後,不知何時變成了萬丈深壑。
我後退著,瀕臨懸崖。眼看就要一步不及,跌落下去。但想起每次跌落就會夢醒,不管了,我一咬牙,縱聲跳了下去。只這次,我沒有醒。耳邊風聲呼呼,下面藍色滄海已隱隱可見。難道我真的醒不了了嗎?要回去滄海之濱,去替身她的三世錯緣?
海面越來越近,我的身體卻越來越輕,我看見自己身上已換著舊時古裝服飾,我是真的回不去了。我絕望的閉上眼,準備接受這被自己篡改的命運。
忽然,海面金光四起,我被晃得睜不開眼。等我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卻是雲軒的面孔。我驚怔了一下,然後狂喜的抱住他,喊道︰「我回來了!我終于醒過來了!」我狠狠的在雲軒的臉上親了一口。
雲軒卻是莫名其妙的神情,說︰「你發什麼神經呀!什麼回來了?從哪里回來了?你不一直在家里睡覺啊?哎,我問你,你怎麼改了我的結局?我不是說了,我的東西,一個字也不能改嗎?我把它刪掉了,你馬上照我的結局打上去!晚上我檢查!再改,我可真請美女回來了啊!」
我呆呆的怔了好一會兒,終于明白了。原來是雲軒刪掉結局,我才得以走出夢境,回來現實!我大舒口氣,含淚而笑,「不改了。一個字也不改!完全照你的結局打上去,叫他們自己去錯三世情緣!」
「嗯。這才乖!」雲軒說,象哄小孩子似的親昵的我的頭。我卻含著淚花緊緊倚在他的懷里,我第一次感到是如此的依戀著他。
三日後,我和雲軒去鄉下上了墳,一路平安。
那以後,我也再沒有夢見那個女子,也不知道有沒有夢到,因為我又恢復了我的「夜夢朝忘」的本性。至于照她所說,我的前生是朵滄海邊上的藍蓮花的說法,不久就被雲軒作為素材,寫成了個淒美動人的故事,流傳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