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洗去了夏天的喧囂和炙熱,大地一片濡濕。
秋萍站在窗前,听著雨水擊打著窗簾,思緒如潮。
秋萍是一個性格沉靜的女人。有人說,這樣的女人是最能收獲幸福的。事實上,秋萍的確是一個十分幸福的女人。她的丈夫在政界飛黃騰達,而她自己則在一家私有企業擔任會計,讀初中的兒子成績優良。安逸幸福的生活讓秋萍更加懂得感恩,她非常珍惜自己那個溫馨幸福的家。
可是,女人大多是感性動物,哪怕象秋萍這樣理性而沉穩的女性。此時的她思維異常活躍,就是今天,就是眼前這場雨,給她添加了一種莫名的情緒,讓她自己都無法解釋這種心情的由來。
雨水沖洗後的世界變得格外干淨美麗。秋萍的心,此時仿如一朵飽滿的花,在心海搖曳。
十多年前,也是這樣一個有點涼意下著雨水的秋天,童志明擎著一把雨傘迎向她。阿娜多姿的秋萍則象極了《雨巷》中那個丁香花般的女孩,靜靜地躲進童志明那把小雨傘下,也躲進了被幸福和溫柔所包圍的童志明的懷抱。
許多年過去了,每每想起童志明那深情款款的眼神,秋萍的心就會涌起一股幸福的暖流。
其實,就當時的條件,童志明比她現在的丈夫更顯得優秀。無論是長相還是才華,她的丈夫都無法和他媲美。可是,正是童志明的過分優秀,讓秋萍止住了愛情的腳步,最終放棄了那個浪漫而又溫情脈脈的童志明,而是選擇了現在這個性格開朗而略帶粗獷的丈夫。也許聰慧的秋萍知道感情太過浪漫是不現實也不長久的。一份平靜現實的感情才更讓她覺得踏實和安穩。而她理性的選擇卻徹底擊碎了童志明那個玫瑰的夢。她永遠不會忘記,自己決定和童志明分手的那一刻,他那淒楚和心痛的眼神。秋萍又何嘗不難過?女人,有時候太過浪漫,但又非常現實。
窗前的那顆新移植過來的樟樹在雨水中顯得更加翡翠,絲絲縷縷如女乃油般的清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童志明朦朧的微笑在雨霧中漸漸清晰。這的微笑讓秋萍的心忽然變得溫暖起來,眼楮卻被一絲潮濕所浸潤。春去春回來,雨走雨又回,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她和童志明已經有十二年沒見面了吧?
秋萍很難理解自己的這種感情,直到有一天,當她看到女作家張愛玲在小說《紅玫瑰,白玫瑰》里面經典的台詞的時候,才猛然對自己的這份感情有了些許的理解。「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致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
這句精闢的話放在男人身上很適合,也許更適合用在女人身上。在感情上,不任男女,沒有得到的永遠都是最好的。但是有一點秋萍可以肯定,她的丈夫絕對不是牆上的蚊子血,更不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丈夫是她心中的一塊熠熠發亮的藍寶石。
人生的許多煩惱也許都是來自思考和好奇,當某個人對某件事或某個人發生好奇的時候,煩惱也就接踵而來了。
秋萍的煩惱就是因為這樣一個偶然的秋天的雨季紛飛而至。
猶豫不決的的最終結果,秋萍還是決定和童志明見上一面。當然她只是想看看他而已,就象看看自己多年未見的朋友或者親人。是的,這多年來,她其實就是把童志明當成一位親人珍藏在自己的心靈深處。盡管自己曾經拒絕過他,甚至無心傷害了他,但是她真的還是一直把他當成了自己最摯愛的親人。秋萍忽然為自己想到的「親人」二字而感動得有點熱淚盈眶了。
雖然十多年沒有聯系,但是在這樣一個信息時代,要找到一個十多年沒有聯系的同學的電話號碼並不難。只那麼幾分種的時間,童志明的電話就穩穩妥妥保留在秋萍那部黑色的手機上。
又一個雨天來臨之時,秋萍和童志明取得聯系了,並相約在市區那座古樸典雅的「名仕」茶樓見面。
當期待已久的相見變成現實的時候,原以為會平靜如水的心依然泛起了絲絲漣漪。秋萍看著童志明從那輛豪華小轎車優雅地走出來的那一刻,心還是抑制不住地狂跳著了幾下。畢竟童志明曾經摯愛過自己多年。
十多年的滄桑歲月沒有在童志明的身上留下過多的痕跡,他依舊風度翩翩,氣宇軒昂。
「你好。」童志明很客氣的招呼了一聲,在秋萍的對面坐下。可是卻沒有和秋萍握手。這讓秋萍多了幾份失落。
原來那個丁香花般的女孩,早已經變成了一朵盛開的玫瑰花,飽滿而又熱烈。童志明的眼楮在秋萍的身上深深地掃視了一下,有瞬間的慌亂,可只有那麼幾秒種的時間,他的眼神便回到了之前的那份沉穩。
沉默了片刻。還是秋萍先開口了︰「其實,其實,我只是想來看看你,都好嗎?」
事先準備好的台詞早已經忘記,第一句開場白有點語無倫次。
「謝謝。」童志明再一次禮貌地回答道。依然是十二年前那雙多情的眼楮。只是這眼神似乎多了更多內容,比之前變得更加深沉,成熟了。
「其實,我從同學口中知道你過得非常幸福,我也就放心了,事實證明你的選擇是對的。」
「不要這麼說,一切都是緣分,其實你也非常地優秀,听說你現在是一個企業家了啊!」
「什麼企業家啊,當初你和我分手後,我曾一度頹唐過,消沉過。可是後來我遇到了她,我現在的妻子,她是一個非常賢淑的女人,是她開導我,讓我重新站了起來,我現在辦了一個小廠。我的妻子成了我堅強後盾。而且,我非常感謝我的妻子,為了我生了一對可愛的兒女。」
突然象有什麼堵在喉嚨,讓秋萍的語言變得有點艱難起來︰「哦,你真幸福!娶了這樣一個好妻子。」
「是的,我這次來見你,也跟她說了。」
又一陣子沉默。就象一個帶著無數期盼和憧憬等待生日禮物的孩子,當生日來臨的那一天,孩子卻發現生日禮物是自己最不理想的,秋萍忽然有些沮喪,說實話,她是愛自己的家的,更是愛著丈夫的。她之所以想見見童志明,其實只是想圓些什麼,圓夢?或者圓一個祝福?又或許是為了了卻心中的一絲念想?此外別無他意。可是為什麼見面的感覺卻是如此乏味?難道這次好不容易爭取的見面機會,竟成了他在自己面前炫耀妻子的一個機會嗎?也許童志明壓根就不是在炫耀,而是一種幸福的真實流露?
「哦,這樣也好,免得她有誤會。也許你該帶她一起來坐坐。讓我認識一下她。」秋萍隱藏著心中的懊惱,讓自己的心逐漸平靜了下來,她溫和地看著童志明說。
「是的,我是想叫她一起來的。只是她說她很信任我,不肯和我來,我就獨自來了。」童志明微笑著回答。
秋萍輕輕抿了一口茶,芬芳的茶水喝進胃里卻酸酸地難受。她突然覺得童志明的這個微笑和心中珍藏的那個微笑有了天壤之別。也許,自己找他確實是一種錯,可是既然來了,錯就錯了吧!也許有的錯,會讓人明白很多道理,終身受益!
其實秋萍很想告訴他,她找他真的沒有其他的意思。她只是想看看他過得好不好,也真心祝福他生活得幸福。畢竟十二年沒有見面,畢竟年輕時,他們相知相惜了三年。她很想象老朋友那樣,和他拉拉家常說說話,可是今天看來,一切都沒有必要了。她什麼都不想說了。
茶樓優美的音樂如水似夢,可秋萍早已覺得索然無味。她起身和童志明告辭。
外面的雨依然無拘無束、無牽無掛地下著。看著童志明的車子在灰暗的街燈漸行漸遠,秋萍如釋重擔地吁了一口氣,象放下了千年的心思,對童志明的那份牽掛在頃刻間蕩然無存。是的,很多人,很多事,還是不去觸踫的好,也許那樣,至少還有美好的回憶,否則等待你的可能是失望。就象一陣風,輕輕從你身邊吹過,可是當你想再去尋找的時候,早已經無影無蹤,無痕無跡。
日子依舊,往事如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