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府,東苑。
梁龍一手捏成拳,抵著腦門,一手擱在桌上,很有節奏的扣著桌。他的眉頭緊緊擰著,眼珠子盯住茶盞,一動不動。
孫菊紅從門外進來,多年為妻的她,見自己的夫君這般模樣,就知道他是在想事情,此刻打攪不得。孫菊紅回頭,下巴一聳,讓跟著的幾個僕婦先行下去,然後她自己才進了屋門,在梁龍的身旁坐下。她也不說話,光是那麼安靜的坐著。一直等到梁龍抬起頭,看到她在。
「是夫人啊!」梁龍看了孫菊紅一眼。
「老爺,是不是外頭的生意出什麼問題了?」孫菊紅知道,自己男人這幾日的憂愁,都是從和老二出門回來以後開始的,她知道,梁龍不喜歡女眷打听男人的事情,可是她的心里還是忍不住的問了起來。
一改往常孫菊紅問這些事梁龍會喝罵的慣例,這次梁龍非但沒有說孫菊紅,反而在他那慣常冷漠的臉上,凝起了一絲笑意。梁龍的手伸了出去,捏過孫菊紅的手,長長的嘆了口氣,他道,「夫人這些日子,到底也是瘦了!」
孫菊紅嫁給梁龍,完全是孫老夫人的做的主,兩人夫妻這些年份,雖然沒有大口角,但是也不曾有多少溫柔纏綿,哪怕梁有玉的出世,也未能讓梁龍對孫菊紅表現過溫柔男人的一面,大都時候,梁龍這個男人,都是冷漠的,刻板的。此時,梁龍這一笑,這一句簡單的話,讓多年期盼自己丈夫能溫柔對待自己的孫菊紅,心里蕩漾起萬分柔情,她羞澀的一笑,一如初戀中的年輕女子,腮龐見紅。
「這幾日忙著外頭的事情,家里的事,就全靠夫人了,尤其是三娘。言兒那丫頭說,都虧了你的照顧,她們母女,才能不受了白眼。夫人,如今三娘夫家的事情,瞞是瞞不住了,我們做哥哥嫂嫂的,自然是要多照顧一些,畢竟,我們是同父母的兄妹,同根生的啊!往後為夫忙起來,還要煩勞夫人多費心了,還有玉兒,這孩子是我和你的獨苗,將來梁家的財產自然都要他來承接,夫人還要多費心教育啊!」梁龍的話,說的是語重心長的。當然,實際孫菊紅對梁家母女做的那些手腳,梁龍是知道的,這個男人也明白,自己的夫人是硬來傷人,軟來福人的性子,梁龍也就避了不雅的事情,為了三娘她們,挑了好的話同妻子講,當然,接下來的話,才是梁龍說此番話的真正目的,他拍著孫菊紅的手,接下來道,「三娘畢竟年輕,年輕麼,總是有機會的,我這當哥哥的也不願意看著自己的妹子年紀輕輕就守寡,所以平時候,夫人就多帶三娘出門去見見人,如是能相個中意的,也好讓三娘後半輩子有個寄托,畢竟,一個女人帶一個孩子,難啊!」
「老爺說的極是!」一听自己的丈夫有許梁氏出門的意思,孫菊紅心里,是很高興的,她忙接話道,「一個女人單獨守著,到底是累的,只是,老爺可是問了三娘的意思,她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女兒家的婚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如今我這長兄為父,又有什麼不能替她拿主意的呢?我看,她自然是會願意的!」梁龍有些不高興起來,連就神情,也冷了幾分。
「那便是好,我自當是會留意的!」孫菊紅將自己丈夫的表情變化看在眼中,忙應著,然後借口說去看自己的玉兒,便離開了。
至梁龍說了那番話後,孫菊紅對梁氏母女的照顧,是濃的如蜜糖了,三天送精致點心,二天送新衣布料新首飾,梁府上下的人看在眼中,都以為這孫大夫人和梁氏是冰釋前嫌了,孫大夫人如今是盡起了長嫂為母的職責,就連梁氏也以為自己的嫂子此般對自己母女好,是真心的,只有楚言心里覺得蹊蹺,她總覺得笑面母老虎不是那種待人以真的人。
吃的用的都送了後,孫菊紅就開始帶上梁氏出門去了,每每楚言想要跟著一起去,卻被孫菊紅以「小孩子不好去」為由,給拒了下來,梁氏性子又溫柔,自然就將楚言留在了府中。梁氏一回來,楚言便會去試問梁氏「孫舅娘這是把娘帶著上哪里玩耍去了?」梁氏的回答一直不變「不過是和幾個女眷在一起聊天,磨些時辰罷了!」楚言見梁氏出去,也沒有遇著什麼問題,又觀察到梁氏臉上的笑比起往昔是越發的多了,她自是打心眼里的高興,以後孫菊紅再來叫梁氏出門去,楚言也就不再那瞎攙和著要一起去了。然而,梁氏臉上的那分愉悅笑容,在同孫菊紅第五次外出歸來後,就再看不到了,代替的,是梁氏那結成一團的愁眉,和背地里拿著楚步的靈牌,偷偷的抹眼淚,而那次回來,梁氏的全身行頭,都是換過的,和之前出門,完全的不一樣。楚言心里頗為奇怪,想著法子的問了梁氏好幾次,然而梁氏總是搖頭說沒有事兒,怎麼也不肯說于楚言听。而從孫菊紅那,就更是得不到任何的消息了。
這日,風清雲淡。梁氏正拿著梳子給楚言扎辮子,孫菊紅的尖厲笑聲,遠遠的就從外頭傳進西廂房來。梁氏听得那笑,神情一恍惚,手上的勁道不覺有些捏拿不住,扯出了楚言幾絲頭發。楚言心靈,自是注意到了梁氏的變化和那笑聲之間的聯系,她吃了疼,也不叫,只是回了頭,盯著梁氏,甜甜的叫喚了一聲「娘」。
此刻的孫菊紅已經進了院門,她身後,一僕婦捧著一匹紅色娟鍛,一僕婦端著一盤子,盤子上放著整一套藍寶石做的首飾,還有一個胭脂盒子。
梁氏尚未出聲迎,孫菊紅就已經先自笑著親昵過來了,她伸手拿過其中一根簪子,在梁氏頭發上左右比配,嘴里一口一個「」連續不斷。
「這布料子的顏色也很是配三娘呢,我著人帶去布工坊,給三娘新做些衣裳,這天啊,別看現在還涼快,再過幾日,就跟那啥似的,突然就熱的嚇人!」孫菊紅對著梁氏道。
「謝謝嫂子了,只是我還在為夫守靈期,又怎麼好穿這般大紅的衣服呢!」梁氏低了頭,喃喃的道。
「別跟嫂子提這些,人都死了,還講究個什麼這是嫂子專門給你帶來的新首飾,還有一盒新胭脂,我著人給你打扮打扮,今天啊,再帶你去見見世面……」
孫菊紅的話還沒有說完,梁氏就向後退了步,道,「不去了,我……我還是不習慣人多的地方!」
「那怎麼可以,這些人都是老爺生意上有來往的,有的又是官眷,我都說好了的,怎可不去,三娘,你可不要丟我臉面啊!」孫菊紅在听得梁氏話的時候,臉是立刻給拉了下來。
「我…我不想去!」
「這可由不得你想不想的!」
楚言將一切看的真真的,她見孫菊紅的臉色,心里清楚,娘是非去不可的。楚言不想梁氏為難,她想了想,嘴角微微翹起,主意已經有了。
楚言走上親,哭嚷道,「言兒也要去,言兒也要去,言兒不去,娘就不去,不去不去!」
梁氏自是有了借口,她道自己女兒放不開,去不得。
「都那麼大的丫頭了,還是動不動就哭!去去去去!好,我答應讓言丫頭一起去,那三娘,這你總是要去了吧!」孫菊紅終道,她到不是妥協,而是覺得,讓大家自己梁氏有拖油瓶,也是遲早的事情,既然瞞不得,那就將兩人一同帶了去好了,成于不成,到時候在研究。
梁氏無言,算是應了。楚言再心里盤算,她到是要看看,孫菊紅這笑面母老虎到底是把自己的娘帶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