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開了布簾,沙塵沖進來,她的眼圈紅紅的,雙掌捂著臉,好一會兒,才開口。
「我被陳嵐豐的兩個手下強行帶回,但並沒有看到陳嵐豐本人……」
說來,這事也是出乎她意料的,當時她被強行拖進了一間屋子,窗戶被竹簾擋住,竹簾下還又掛著一層紫色輕紗,將光線完全阻擋在外,即便是大白天,屋里也極為昏暗。
她本以為接下來,那惡人陳嵐豐會登場,沒想到,出現在這屋里的人,竟是一個女人。
「起初我以為程沅星是女鬼,後來才知道,原來她是瘋了,她大概把我當成了她的情郎了吧。」薛漣笙勉強笑著,伸手模了模臉,苦笑道︰「這傷就是被她抓的,還有我的衣裳,都是被她撕破。」
想起那個令人又憤怒又同情的女人,薛漣笙不由感慨,「其實她也挺憐的,或許是因為她的意中人拋棄了她,她才會受不了瘋掉吧。」
「別人的悲劇,與你並沒有什麼關系,只要你安然無恙就好。」蕭慕良眼中溢滿溫柔,怕弄疼她臉上的傷,只用手背踫了踫,抽出帕子疊整齊後輕輕按住傷口。
薛漣笙抿嘴笑著,看他黑瞳里難得的似水柔情,她的雙頰染上了少女特有的桃紅,但一想起程沅星痛哭流涕抱著她,嘴里直喊「玉郎」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跟著一塊兒流淚了,一個人愛得多深才會把一個陌生人當成自己心中的那個人哭得肝腸寸斷啊!
「她會變成這樣,都是那個負心的男人害的吧?」她傷感地道。
蕭慕良哼了聲,嘴角的弧度漸漸消散,但聲音依舊是柔和平靜,語速慢悠悠的,「我的確听說陳嵐豐有一個女兒,兩年前瘋了,連御醫都治不好,他女兒之所以會變成那樣子,完全是陳嵐豐咎由自取,他自己造下的孽,憑什麼要無辜的人來替他償還。」
說這話的時候,她明顯地感到他的全身似乎都繃緊了,再提到陳嵐豐時,他的手不自覺地加重力道,她隱隱地感受到他的憤怒在微微向外擴散,但見他面上卻根本沒有表露出來,她便下意識地回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好涼啊,她仿佛覺得自己正握著一塊冰,待他沉默之時,她小心翼翼地出聲,「良哥哥,我們不要再提陳嵐豐了好嗎?既然我們都不喜歡他,又何必為了一個讓我們難受的人傷神呢?」
聞言,蕭慕良的目光從遠處收回,俊眸凝視著她的笑臉,她的一雙剪水雙瞳純淨無瑕,令他覺得安心又踏實,頓了頓,他緩緩開口︰「蟬兒說得對,陳嵐豐不是善類,誰也猜不到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以後我到哪里你就跟著我。」
他的語氣堅定,不容她有一絲猶豫,也不容她反駁。其實,她是不能反駁的,他說什麼,她都不會順從地像個小忠犬一樣去執行。
「這麼說,你們去查案的時候,我也能跟著去了?」她有點小小的興奮,雖然她依舊怕血,怕看到那些死狀恐怖的人,但一想到自己能為他們分擔一些煩憂,恐懼便自然而然地減輕了許多。
蕭慕良沒回話,鳳秋遠的聲音卻冷冷地響起︰「你去只會添亂,到時候大家都很忙,誰會有時間來照顧你?我教給你的落英劍法,你到底練到什麼程度了?是否想借此偷懶?」
他一連串的問題咄咄逼人的,不,是根本太不給人留情面了,她想了想,已不知該從哪個問題開始回答。
「一定要全部回答嗎?」她苦惱極了,師父怎麼這麼容易較真,明明剛才還是關心體貼,還害得她差點哭鼻子了呢,怎麼轉臉就變了啊。
鳳秋遠扭過頭來,盯著她看了一下,她好像從他的臉上看到了「你真笨」這三個字。
她本想為自己辯解一下,想澄清自己並不是想偷懶,她肯下功夫,只是用的時間要比其他人多一些罷了,她想跟他們去命案現場,也純屬是想幫他們的忙而已。
哪知……
果然……
師父的確很了解她,她根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膽小鬼,大笨蛋。
尸體停放在義莊,負責看守的便是那日送他們回來的龐九,他從破櫃子里取出香燭給死者點上,這間義莊里還有另外三具尸體是無主孤魂,已經在此停了一個月。
薛漣笙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胃部抽動,而站在一旁的薛琴箏卻十分淡定,而且,只是大概看了尸體一眼就說出了那人的身份。
「死者司馬永壽,是洛城福壽錢莊的大東家,我見過他幾面,此人家財萬貫卻尖酸刻薄,吝嗇又霸道,大概很多人都想取他的性命。」
林璋雙眸閃動著光彩,湊到了薛琴箏身邊,「以薛姑娘之見,會是誰下的手呢?」說到底,他還是不信那些鬼神之說。
「這就難住我了,雖然我常听二哥說起此人的品德不端,但是還真沒想到他竟然真的被人殺害了。」
她語氣雲淡風輕,好像死的這個人只是一頭豬,一條狗。她朝那張死後依舊令人厭惡的青白臉孔看去,拉開了覆蓋在他身上的白布,瞟了一眼那傷口,搖搖頭,淡漠地道︰「下手真是夠狠的,看來司馬掌櫃與凶手結怨很深呢。」
屋子里沒人說話,她眼尾掃到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不思議又贊嘆的表情,唯獨一個人,從頭至尾沒有開口,神情也沒有任何變化。
「蕭大人,你們查到車夫的去向?」薛琴箏凝眸注視著蕭慕良平靜無波的雙瞳,他的眼楮里沒有任何情緒。
「正在找。」他簡潔地回道。
薛琴箏微笑著走過去,經過薛漣笙身邊時,忽然腳下一絆,她的身子直接把薛漣笙撞開,看似無心之舉,實則是故意為之。
「蟬兒你沒事吧?」她抱歉地笑了笑,不等薛漣笙開口,她已把臉轉開,一雙水波盈盈的美目定定地望著蕭慕良。
薛漣笙感覺自己就像是個多余的人,不合時宜地站在這里,不合時宜地橫在他們兩人中間,她退了幾步,看他們的背影,的確很般配。
「司馬掌櫃從來都不會單獨出門,每次出去他都會帶上兩個保鏢,算上車夫,他們一共應該四個人才對,那其他三個人無影無蹤,生命案的時候,他們必定是看到了什麼,也許,凶手便是他們三人中的一個人,也有能,是他們三人一同犯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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