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中年婦人正在翻檢著下人們捧來的綾羅綢緞,她雖韶華不再,卻自有種經過時光歷練的高貴,正是韓府的大夫人。
韓家二小姐韓梓墨不耐煩的揮開丫鬟正在倒茶的手,那丫頭年幼才進府服侍沒幾日,不知道韓二小姐的脾氣極差,一個沒拿穩茶壺便摔碎在地,滾燙的茶水潑了她自己一身,瞬間手便紅腫起來,她驚呼一聲,慌忙跪倒在地︰「二小姐恕罪!小的不是故意的!小的這就清理干淨!」
韓梓墨也被濺出的水燙到,氣惱不過一腳朝那小丫頭踹了過去,「茶都不會倒!燙傷本小姐你拿幾個腦袋能賠的起!?」
小丫頭一則嚇到,二則手上疼得厲害,跪在地上哭了起來。
韓梓墨更是生氣︰「你哭什麼!?晦氣東西!再哭就把你關到柴房去!」
本是坐在一旁看書的韓大小姐韓梓諾難得的抬了一下眉頭,冷聲道︰「你自個兒生氣便罷了,拿下人撒什麼潑。」又對那丫頭道︰「收拾下出去吧。」
小丫頭如蒙大赦,慌忙的拾起碎片退了下去。
韓梓墨不滿的一跺腳,怪她︰「被燙的是我,難道氣都生不得了。」韓大小姐素有千年冰山之稱號,對自家人也不例外,她一直畏懼大姐,聲勢也下去不少,只抱怨兩句便過了。
大夫人擇好了布料衣衫,囑咐下人送走,韓梓墨見那都是極好的緞子,自己平時都穿不上幾件,又怨道︰「一個傻丫頭,哪值得這樣好的衣裙。生生浪費了!」
大夫人睨她一眼,「你以為我願意嗎?你父親守孝期已滿,眼看著就要回府了,若是被他看到他的寶貝傻女兒吃糠咽菜粗布衣裳,還不得把相府掀過來!」說起那傻丫頭,真是叫相府蒙羞。
天曌國右丞相韓庭忠本有一妻二妾,大小姐二小姐均為正妻所生,韓梓慎為二夫人所生,在他之前右相已夭折兩子,故被稱為三少爺,最小的便是韓夕顏,由三夫人所生。韓夕顏的娘是右相最愛的女人,在她幼年病逝,右相悲痛萬分,對這個女兒是疼愛至極,可她五歲時生了場怪病,從此便痴痴傻傻,遍訪名醫均不得治,但右相卻愈發心疼她,視她為掌上明珠。直到三年前,右相的母親去世,根據天曌國律令他不得不回鄉守孝三年,而韓梓慎也出府游歷四方,本想著任著傻丫頭自生自滅,不料她兩年前出了一次意外不但沒死連腦子都清醒了,之前她總蓬頭垢面看不出長相,清醒了之後才發現,她竟長得與她過世的娘親一模一樣,直嚇得大夫人大病一場。
韓梓墨憤憤道︰「瘋癲的時候父親和哥哥就疼她,如今病好了豈不要騎在咱們頭上了!」她不甘的走到韓梓諾跟前︰「阿姐,再不想想辦法咱們日後在府中可就一點地位都沒有了!」
韓梓諾眼不離書,半晌才淡淡回了一句︰「命里有時終須有,這種事情,強求不得。」
韓梓墨見勸不動她,又對大夫人道︰「難道咱們就由她去了?」
大夫人回她︰「你想怎樣?」
阿姐都沒辦法,她又能怎樣。韓梓墨咬牙︰「粗鄙的丫頭,若是落在我手里就讓她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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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府是皇城中除皇宮外最為奢華的府邸。韓夕顏前世酷愛旅游,去過不少園林王府,但都不及韓府帶給她的震撼,當然其間自然也包含著沒有歷經歲月摧殘以及被商業化的緣故。她來此兩年,在府中迷路無數次,還未窺得全貌,預估了一下,韓府佔地面積絕不少于七千平米。府內亭榭樓閣,宅院書齋,園林花草等一應俱全,據說建造園林之山石,多為海石壘砌,光運輸所消耗之人力財力就不是小數目。廂房宅院更是極盡奢華,當然,她和奉儀所住的念梅居除外。
回府剛剛將男裝換下,大夫人房中的喜鵲便帶著兩個丫鬟找來,捧著不少華貴衣物及首飾,一臉諂媚的笑容,還未開口韓夕顏便笑了,「這是吹的什麼風,送兩件衣服還要勞煩大夫人的貼身丫鬟親自來,不是顯得我們太不知好歹了嗎?倒是提前說一聲我好叫奉儀去取啊。」
喜鵲心中暗罵這四小姐,一張利嘴從不饒人。還有她那個丫鬟奉儀,不過是三少爺撿回來服侍傻丫頭的,整天拽的尾巴都翹上天了,她好幾次想給她點苦頭吃吃都沒有成功,明明心機很重卻裝作單純無辜,看著都讓人討厭。
喜鵲對韓夕顏一福身,不甘不願的假笑道︰「四小姐這是說的哪里話,大夫人一向是最把小姐放在心上了,有什麼好吃的好穿的第一個都想到小姐,這不,晉王妃此次進京,專程給大夫人捎的錦華莊最新繡的緞面,大夫人自己都沒用就差人連夜趕制了幾套宮中最時興的衣裙給您,您瞧大夫人對您多好啊,大小姐和二小姐都羨慕的不行了呢∼」
韓夕顏敷衍的點點頭,奉儀從丫鬟手上接過東西放好,喜鵲還站在原地沒動,韓夕顏真心不願搭理她,「喜鵲姑娘,禮我也收了,你回去替我給大夫人帶個謝,我近日身子不適就不親自去了,你趕緊回吧,我想歇會兒。」
喜鵲又是一福身,「四小姐,大夫人的意思是念梅居這幾日要清掃,請您先搬到春暖閣去。」
韓夕顏與秦奉儀對視一眼,看她微微點頭,于是也不與喜鵲爭辯,站起身來說到,「如此也好,我這人手不夠,奉儀還要服侍我呢,勞煩喜鵲姑娘把我的東西搬去了。」
喜鵲咬牙,「是。」
是夜。坐在春暖閣里,韓夕顏扒拉著下人們送來的東西,她自己的行李少的可憐,反而大夫人給她添了不少金銀首飾胭脂水粉,這面子做的可真足。剛這麼想著,就听秦奉儀開口了,「大夫人這次可是下了心思啊,房間布置的跟皇宮似的。」她躺在韓夕顏的床上翹著二郎腿啃隻果,「這床都跟宮里的一樣軟。」
韓夕顏笑她,「你還去過宮里呢∼」
秦奉儀一骨碌爬起來,「這有什麼,以前做飛賊的時候經常去,跟了你以後才在這沒吃沒喝的。」她擦擦手,坐在韓夕顏身旁,「不過啊,這以前還真是你的房間,現在還給你也是應該的。」
韓夕顏無所謂的聳聳肩「反正我有記憶的時候就已經在念梅居了,沒有比較所以沒有落差。」
陳喜艷第一次听到夕顏這個名字忍不住感嘆,同樣的發音,換個聲調換兩個字,差別就這麼大,她極度懷疑爸媽是隨意挑了兩個字就安到她頭上,她還有個姐姐,叫陳格,雖然不文藝不驚艷,人家勝在簡單特別,想到陳格她又不禁黯然,她父母早幾年前出車禍過世,只剩下姐妹倆相依為命,她這樣魂穿過來,身體不知道是變成植物人還是直接就掛了,一想到堅強的姐姐崩潰的樣子,她就恨不得肋下生出翅膀能飛回姐姐身邊。
「我說」韓夕顏一下子被從神游中拉回來,「那個安之喬跟你是什麼關系?」秦奉儀探究性的看著她,她早就知道住在韓夕顏身體里的已經不是原來那個靈魂,只是沒有深究過她的真實身份,一是沒興趣知道,二是她只答應韓梓慎保證她的安全,換句話說就是保證她活著,至于身體里面是誰就不關她事了,而且現在的韓夕顏多有意思,愛憎分明不拘小節,更難得的是她見多識廣還頗有些學問,可比那些養在深閨里一點主見都沒有的大小姐好玩多了∼
關系?韓夕顏想了想,「之前只能算是一面之緣,現在,可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了。」這應該算是戰友吧。
秦奉儀**的用手肘拱拱她,「你喜歡人家?」
「怎麼可能?!」
「害羞了?我看以這安公子的相貌氣度,就算做駙馬爺公主都得開心壞了~」秦奉儀還沉醉于他的美貌之中,「你說他皮膚怎麼那麼好呢?肯定經常做面膜。」
韓夕顏滿臉黑線,看來如果奉儀穿越到現代連適應的過程都免了,「是你喜歡上他了吧,看的這麼仔細。」
「本姑娘是非梓慎不嫁的∼!」她突然湊近,「快說,你們是不是在密謀什麼,有好玩的算我一份。」
說到這,韓夕顏又苦惱了,「還不是要找那佛珠,找不到佛珠我們都回不去了。」
秦奉儀恍然大悟,「所以安之喬就是你要找的人咯∼」
韓夕顏點點頭。
「你可以問梓慎。他這三年游歷四方,一定認識了不少奇人,一串佛珠而已,不難找的。」
韓夕顏不像她那麼有信心,但還是重新燃起了希望,最主要的原因是她今日見到那人,雖然沒有說幾句話,韓梓慎的談吐與氣質卻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身上似乎有種力量,讓人不自主的信服他,若說現在有誰能幫她她也相信就是韓梓慎了。
有這麼個哥哥真好∼韓夕顏開心的想到,而且奉儀也說過,相府里最疼她的除了右相之外,就是這個三哥了。看到奉儀精心挑選著衣服首飾,完全是一個終于能見到心上人的懷春少女樣,她也不自覺受到了感染,滿心期待著親人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