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已是七點一刻了,扎西在宿舍門口焦急地等待。
看到宋一雲來了,把書包幫著取下來往床上一扔,拉著就往行政樓後面跑去,宋一雲臉都顧不上洗一把。
《》,林曦已經教完了這支舞蹈,女生們也學會了,就是男生,學會的沒幾個,單獨跟著音樂跳上幾個動作就忘記了下一個動作。
中間其他人喝水休息,學生會主席、團委副書記要求男生單練。
這可難壞了宋一雲,他自己覺得有些像南郭先生,每次集體練習,他總站在最後面,林曦也就站在他旁邊看著,宋一雲不好意思,對林曦嬉皮笑臉地說大姐,心心好,別站在我旁邊好嗎,你一往這兒站,我就緊張,就忘了動作的餃接。
林曦一臉怒容說好好跳,你看看你的樣子,腿腳不協調,懶洋洋的,不用心練習還嬉皮笑臉。
其實平時宋一雲也是專心練習。夜深了,在樓道里,宋一雲和扎西以及其他的幾個男生悄悄練著各個動作,然後再串起來合著音樂跳。
現在急了,宋一雲知道躲是躲不了的,就硬著頭皮上去了。
音樂聲音響起,開始還覺得能跟得上,往後就是胳膊、腿亂甩亂蹬,到最後音樂還有一大截才結束,宋一雲卻早已靜靜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雙目無神地看著前方黑漆漆的操場,等待著學長們的教訓和責罵。
不出所料,主席和書記讓男生集合。
「就你們現在這個水平?就現在的這些動作?就現在的這個狀態?你們覺得能上得了台嗎?」主席生氣地罵道。
「不能。」幾個男生低著頭嘴里嘀咕。
「不能!知道不能為什麼還不專心練習?快兩周時間過去了,一個舞蹈練不會,說給誰誰信呀?人家女生第二支舞蹈都差不多會了,而你們呢?高材生?有藝術特長?狗屁不是,到時候你讓當地的學生們怎麼看我們,你讓當地的父老鄉親們怎麼看我們?啊?人都丟盡了,學校的臉都被你們丟盡了。難道你們心上就沒有一點兒壓力和緊迫感?一個一個說,《》什麼時候能練會?」這時學生會主席已經忍無可忍,臉都被氣的通紅。
團委副書記接著說︰「尤其宋一雲,你是最沒有找到感覺的一個,動作難看,還忘動作,我們不管你在其他方面有多優秀,現在是練舞,希望你能馬上找到感覺,跳出你自己的風格。還有你扎西,藏舞跳得不錯,可是街舞沒有舞感,沒有激情,下去好好揣摩揣摩。好了,你們自己給自己定個時間,《》什麼時候能練會?」
「明天。」
「明晚。」
「明晚,」扎西說。
「再給我半小時,」宋一雲冷冷地說,語驚四座。
一個跳得最差的,動作最難看的,可以被稱為倒數第一的宋一雲此時竟然沒有給自己保留一絲後退的余地,半個小時,談何容易?是逞能嗎?是虛偽嗎?是尊嚴嗎?是沖動嗎?這是他的性格嗎?他能做到嗎?
當宋一雲把那句話說出口的時候,自己心里也突然一收,半個小時,捫心自問我能做到嗎?
可是說出去的話就如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啊!既然已經說出去了,那就應該做到,必須做到,為了面子,為了虛偽,為了沖動而必須付出的代價。也許這麼一激,把自己的舞蹈潛力逼出來也未可知。
林曦、扎西、陳力都過來幫忙,宋一雲說林曦、陳力你們可不可以再為我完整地跳一邊?
可以,希望你能看清楚。
宋一雲怒視著林曦和陳力舞動,直到音樂和舞蹈同時停下。
閉著眼楮,把舞蹈回憶了一遍,並深深地印在了腦海里。
林曦、陳力、扎西看著宋一雲樹桿一樣閉著雙眼站著不動,知道他在回憶,就沒有打擾,坐到台階上看著,一邊喝著水。
還有十五分鐘。
宋一雲仍然站著沒動,但誰也沒有打擾,他們了解宋一雲。
還有十分鐘,宋一雲走到音響跟前放開了音樂,他細心認真地听了一遍,腦海里是兩個舞動的身影——林曦和自己。
林曦前面跳,自己在後面跟著學。
廣袤無垠的大草原,從遙遠的天籟傳來美妙的音樂,兩個舞姿優美的舞者在綠色的草地上盡情舞蹈,這個世界混沌一片,除了草,什麼也沒有,兩個舞者什麼也不想,只有最愛的舞蹈可以傾訴千絲萬縷的情感。
一遍音樂結束,還有五分鐘過一些。
又放了半小時之內的最後一遍音樂。
此時,那片草地上只有宋一雲一個身影在舞動,世界依然混沌,到處黑暗一片,恍惚中一團微小的火苗在徐徐燃燒,又慢慢擴大,成為了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跳動的火苗不顧風吹雨打,越發激進,他要燃燒,他要向黑暗展現自己最光明、最輝煌的一面。
會了,記住了!
主席、副書記還有林曦等過來說宋一雲,行了,學會了就好,看來這人的潛力得需要逼才能挖掘出來。
回到宿舍,宋一雲準備洗把臉就上床休息,今天真的太累了。
男人洗臉都會給人干淨利索的印象。
宋一雲月兌光上身,打開水龍頭一陣猛洗。
又是一種相同的感覺,又是一種不祥的感覺。
鮮紅的液體和臉上、頭上的水混合在一起往水池里滴,像一股細小的泉水在流淌。
這段日子雖然也流鼻血,可沒有今天這麼厲害。狀況有些像新疆的那次,流鼻血的時候伴隨著頭暈目眩,臉色蒼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宋一雲又一次被姚愛軍、陳殿民、趙剛和扎西背進了診所。
大夫說可能太累了,以後要休息好,然後就把針頭扎進了宋一雲的左手背。
姚愛軍幾個回答大夫說就是,這娃最近有些忙的找不著北。
宋一雲醒來的時候已是凌晨三點,扎西明早沒有課,一個人陪著宋一雲,此時也已爬在床上睡著了。
宋一雲不忍心叫醒,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心里想了許多。
家境貧寒,卻又不得不上大學,為的是改變那種苦難的生活,讓父母月兌離煎熬。
性格內向,卻又不得不選擇許多觀眾場合來展現自己、鍛煉自己,為的是讓自己的綜合能力得到提高,也能多獲得幾份榮譽,拿到獎學金。
自卑和自尊同在,卻又不得不放下自尊驅逐自卑,周末給某公司發宣傳單,沒發幾張就被城關追得滿街跑,而這家公司竟然說工作不到位只發一半,十八元錢。花了四十元錢找了一份家教,講了兩次課,家長說講得太深奧孩子沒法接受也打了水漂。
還有許多不順心的事情,比如工作室生意的冷淡,父母的身心健康,學習的壓力,時間上的不充裕,下鄉不但練舞,還要抽時間練相聲,寫教案,最主要的是自己的身體老是這麼不爭氣等等。
然而又讓宋一雲特別慶幸的是,到今天,他擁有了這麼多要好的朋友,無論什麼時候他們都能及時地伸出援助之手,這些友情很珍貴。
也許這才是真正的生活,酸甜苦辣,有滋有味兒,美好的東西必須經得起時間的考驗和苦難的磨礪。
早晨起來,又是新的一天。
每位同學的臉上都露著朝氣蓬勃和青春靚麗。
大學總是那麼美好!
傍晚,七點半,向日葵全體隊員又開始練舞了。
先是復習《》。
「都說今晚能練會,我們就來看看你們誰實現了自己給自己定的諾言。」
……
「唉,你看,宋一雲找到感覺了,尤其剛才的扭肩和阿拉伯之夜的動作我覺得比其他人都跳得好看。」社踐部部長說。
「我預感他會成為這次下鄉隊員里面街舞跳得最好的。」林曦自信地說。
「為什麼?」
「因為他的性格,因為他的身材,因為他的諾言。」
諾言,自己對自己的諾言。那是自己對自己的鼓勵,自己對自己的要求,自己對自己的態度,只要定了一個目標,定了一個諾言,你就應該努力去實現它,因為自己不能欺騙自己,自己不能糊弄自己,自己不能原諒自己。
世界很精彩,生活也是五彩斑斕,但都市的喧囂、人口的壓力、競爭的激烈給我們帶來的更多的是浮躁,以至于不能靜下心來很好地完成一件事情,每一個人總感覺自己就像被亂麻纏繞住腿子的雞,越是心急,越是掙扎,這亂麻就越是纏繞的緊。
我們累了,開始覺悟到應該安靜地去做一件事情,去解繞在腿子上的麻繩,可是當我們解開最後一根的時候卻發現我們已經變成了一位白發蒼蒼、步履蹣跚的老頭老太太了,耳聾眼花,腿腳不靈……嘴里還念叨著一位歷經滄桑的老者教導下一代年輕人的教條主義和經驗主義教訓。
宋一雲也浮躁過,但因為他的自身條件,他只能去追求一名合格大學生應該去追求的東西,圈外的,他不敢,也沒有資本,只能望洋興嘆,悄悄埋在心靈深處。
……
宋一雲跳的很好,每支舞蹈他都花了代價,那就是刻苦、用心。
下鄉活動之一的文藝演出,他得讓當地的學生、當地的父老鄉親們看到當代大學生們的青春與活力,讓學生們樹立一個堅定的信念就是考取一所好的大學,讓學生的父母們充滿一個期望就是不惜一切代價把孩子供出來。
知識經濟時代,舞台屬于有知識的人,所謂的知識不是簡單的高中、中專、大專、本科甚至碩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畢業就表明你可以勝任一切工作,能為自己創造生活,能為社會創造價值,這個知識是一個綜合體。
有了知識不一定就能過上好日子,但要過上好日子就必須得有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