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看到王潭的臉倏地紅了。她覺得這一刻她比潭妹大方,不就是夫君的一句話嘛。
「我們自小一塊長大,從來都是其樂融融。」她說。
「看來夫人同我一個想法。」仲德樂呵呵地說,「讓妹妹就此住下來,那往後豈不天天都如今日這般開心?」
「就此……住下?」王 答不出這個問題,重復一遍後,她腦中被各種矛盾的想法牢牢拽住,恍惚了。
「姐姐,你不是說有什麼事要和我商量的,怎麼盡在這听姐夫彈琴了?」王潭的聲音及時響起。
「啊……是啊。」
王 含糊地回答一句後,突然站起來,王潭幾乎在同一時間也站了起來,跟著是春兒。
「你們都要走?」仲德笑著問。
王潭與春兒同時點頭,然後看著王 。「我……我們要先走,夫君?」王 胡亂說著。
「走吧。」仲德溫柔地看著她們。
三個人依次沿著樓梯走下去,下到平地後,並排往住房的方向走去。女乃媽從不遠的某處突然竄出來,用她慣有的探詢性的眼神仔細看過每張臉。
「事情如何?」她問。
春兒向女乃媽報告她的經歷,她的語氣低沉而且听著很勉強,女乃媽煞有介事地邊點頭邊思索。王潭臉上的紅暈讓她看上去也是滿肚心思。王 盡量地不去猜測其他人的想法,一門心思想著請客回府的事。
她們在半道上就各自分開了,沒有多余的話,女乃媽跟在王 身旁就像她們同屬一個人。
「好了——一切如我所料。」女乃媽拖長聲音顯得相當滿意。「眼下,只等開口正式說明了。」
王 盯著女乃媽的兩只手,此刻它們被放得端端正正,顯示著平靜的氣息,由此可以推測,春兒應該沒把夫君那最後幾句話學給她听。
「我想,我要先對夫君說一聲。」王 說。
「應該的。定好準確的日子就向他提一聲。就不知那兩位怎麼安排……大人這些天盡在家陪著他們了。小姐你也可以問一問。」
「我不想問夫君這些事。」王 馬上說。
「誰說問大人了!」女乃媽比劃著說,「問那個啊,那個……」
「楊默。」
「對。看他是個容易說話的人。」
「我沒什麼機會踫到他。」她能單獨見到楊默時,他不是在哪里跑動,就是匆匆經過。「他們整天討論那些事,你知道的。」想了想,她又補充說,「他腳程快,一晃就過去了。我不能老停下來跟他說話,這讓下人看見了不太好。」
「那倒也是。」
女乃媽說了這話後就站起身,王 著急地猶豫起來。她要不要把對夫君的猜疑說給女乃媽听,好讓她幫她一起想想看?的確,夫君整天呆在府中陪著他的兄弟,他對兩位妹妹也是禮盡即可,可隱隱的——她說不出到底哪里有差錯,這才是最氣人的!但如果她把一些若有若無的猜測公開給女乃媽,而接下去又證明那只是她小心眼了,豈不非常難堪?她們很可能會懷疑她信中所提之事是出于何種動機,她誓誓旦旦宣稱的姐妹情其實是什麼?
翻來覆去地想過之後,女乃媽已經朝外邊走去了。她的背影在傍晚的風中走得有點踉蹌,王 從沒想過女乃媽已經老了,剛前一次她受委屈灑出的眼淚還都擦在她的胸脯上。
又是一個很平常的晚飯時間,不同的是夫君帶著兩位兄弟,顏護衛和王護衛加入了王 為首的陣營中。王 不覺得一大桌人不分主次,邊吃飯邊說話應該有個男主人或女主人出來主持局面,因此她也不多想,有一句沒一句的听著。但當對話逐漸轉到何無忌與楊默的去留問題上時,王 不自覺挺直了腰板——她想到了一個主意。
「劉大將軍的來信實在過于突然,大哥為兩位賢弟安排的事務倒還是其次,說句公道話,大哥心中頗覺不暢快。」仲德也許是體會到憑他個人的力量無法再使事情按原先的計劃進行,才將男人們領到了女眷的桌上。
「莫非舅舅他在朝中踫到了難題?」
何無忌用商量的口吻問著他們,但即便是王 也听出了他話里偏向動身離開的味道。他們走不走王 可不會真正在意,他們留下的最突出的好處是讓她知道夫君的人在哪里,可他們終究會離開不是嗎,留長一段時間和留短一段時間對她來說,沒有實質性的區別。她清晰地分析著,心中的打算也愈加明朗。是的,只要快馬加鞭讓母親來信催促兩個妹妹回家,那麼她的煩惱便可迎刃而解,所有的事情也能告一段落了!
或許讓母親在信中附上潭妹父母親的意思,那應該會更加有效。她轉動眼珠愉悅地想著整件事情,對于其他人的談話難以做到全神貫注的傾听。
等到王潭提出自己的建議時,王 回過神來認真听了听。「或許……先派一封快信過去試問情況,姐夫也可在信中闡明你為何大人與楊默少俠所做的安排,劉大將軍能因此做一點變動也未可?」
男人們輕輕笑了笑,對年輕女孩的善意表示禮貌。楊默卻開口問王潭︰「潭小姐也知道大哥為我們準備的事?」
王潭慌亂地回答︰「我並不知具體為何事,之前姐夫有提到,因此才冒昧提議!」說完她看一眼仲德和王 ,迅速把頭低下去,後腦勺的發簪于是呈現在了每個人的面前。
「潭妹的提議姑且不討論,只說這提議後幫襯的意思我們都領會到了。」仲德邊說邊看向王 。他一說完王 立即說,「抬起頭來吧,潭妹?」
仲德投來一記不悅的眼神,但在他開口前,楊默先說話了。
「大哥不打算考慮潭小姐的提議?」
「不不,」仲德說,「並非潭妹的提議不妥,遺憾的是我與劉大將軍談不上太深的交情,因此寫信這等事恐怕會顯得唐突了。」
「不知二哥意下如何?」楊默又問。
「這……」何無忌猶豫不決。「我顧慮的倒不是禮節上的問題,我只擔心舅舅那頭有急事。一來不方便在信中透漏,再來嘛,怕是書信一來一往後,不僅耽誤了急事,我們照樣還得趕過去。」
何無忌的分析後,大家都默契地專心吃東西了。晚飯過後,仲德坐在王 旁邊給她講另一件事。
「你要將顏護衛留在府中專門做我們的護衛?」王 吃驚地反問。
她之前向夫君提過一兩句,女乃媽堅決執行父母親的意思,使得她不得不在他人還留在房內時提點到。不過這不是令她吃驚的地方,她不安地想著仲德說起「你們」時,順口得就像她們總是連在一塊的人,她的節奏便慢了半拍。
「夫人有何不滿意的?」仲德也反問,王 勉強擠出一個笑但答不上來。
「顏護衛功夫扎實,為人言語不多,做事卻不會比別人少,可見他是個會動腦子的踏實護衛,很合適做你們的人。」仲德又解釋給她听。
「我們的人?」王 重復道。
德站了起來,簡短的回答。他在轉身前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對王 繼續說,「假如沒別的事,還想麻煩夫人吩咐一聲下人,備些酒肉,過幾個時辰後我用得著。」
「哦 回了這句後,仲德心事重重地走出去了。
伴喜從外面輕輕地跳進來,一臉待命的神情,王 見多了她們偷听的本事,麻木以對。
「去,對廚子們說一聲,準備肉和酒。盡量用牛肉吧。」
「可是,夫人……」伴喜站著看自己的鞋。
「說。」
「侍琴姐也在外頭。」伴喜的聲音小的不能再小了。
王 想了想,對伴喜說︰「那就讓她去吧,你自個回去。」
「但,」伴喜的話還沒出口,王 直截了當下命令。「快去!」
伴喜跳著出去後,屋里又剩王 一個人了。她靜靜地坐著,無意回到空蕩蕩的屋里。
不知坐了多久,伴喜又從外面進來了。
「怎麼了?」王 有點意外,一般情況下伴喜應該高高興興地回去歇著了。
伴喜拿著手巾扯來扯去。「侍琴姐已經吩咐好了,她……在那看著呢。」
說,「你想在那看著?」
「不不不!」伴喜晃動她的小腦袋,臉上神情既迫切又緊張。「奴婢……走了,又……又折回來了。」
王 撲哧笑了出來。「我知道你折回來的,所以才問你啊!」
「夫人,」
「說。」
「奴婢不知道該不該……」
「外面有人嗎?」
伴喜搖搖頭,王 又問︰「你跟其他人提過了?」
「什麼?」伴喜反問。
「我指你眼下想說的事。」王 耐著性子說。
伴喜又搖搖頭。「奴婢只敢第一個來跟夫人說,說了後便壓到肚底絕不再翻出來。」
「到底什麼事?」王 沒耐心了,提高了她的嗓門。
「倒也不是大事……」伴喜的鋪墊在看到王 慍怒的眼神後立刻截止了。「奴婢見到大人和……和潭小姐在後院里頭一塊走動。」
驚慌像閃電般一閃而過,王 克制著她的情緒,問道︰「除了走動,還有其它的嗎?」
「還有說話。」伴喜回答。
王 簡直想把她手里的手巾奪過來扔到地上,然後狠狠踩上幾腳!
「說說話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奴婢只是……奴婢只是……」伴喜顯然猜不透王 的反應,弄巧成拙的驚慌顯露無疑。
「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意,該上報的當然要上報。」王 說,「你見著他們有幾回了?」
伴喜投入地回想︰「兩回,不,應該三回。」
王 又一驚,瞪著她說︰「那前幾回怎麼沒說?」
「奴婢也是……像夫人認為的,沒什麼大驚小怪的。」伴喜說。
王 沉默了一會,在腦中把定下的主意又堅定了一遍。這個時候,她想起了永遠跟她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的女乃媽,復雜的感受一涌而上。「誰也不許說,知道嗎?」她嚴厲地對伴喜說,伴喜如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