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正在半路上，王 朝四周看了看，路過的下人無不表現出對夫人和女乃媽十足的關注。
「女乃媽，到你屋里去。」王 說著，率先折回去。
三個人匆匆忙忙沿著原路往回走。她們很快進入下人院，女乃媽的房間就在頭一間，她們推門進去，迅速關上門。
「先說說，」王 不安地問，「嚴重嗎？」
伴喜難以回答，斟酌了半天，她的眼淚又涌上來了。
「都跟誰有關啊……行，行，還是由你自個說吧。」王 泄氣地說。
「侍琴……侍琴姐，」伴喜抽噎著說，「她刁難小良。」
王 和女乃媽同時松了口氣。
「慢慢說，不著急，慢慢說。」女乃媽拉起伴喜的手拍了拍，把她的手巾遞上去。
王 瞪著女乃媽，這時候她看上去似乎又回到了生病前的樣子。
伴喜擦干眼淚，吸了吸鼻子，畏縮著對上王 的眼楮。「小良不知哪里得罪了侍琴姐，她找人從他床褥子下找出了……找出了一簪子。那是……那是小良攢錢買的。」
「簪子？」女乃媽立刻問，幾乎同時，她意會了。
「那簪子很便宜的，他偷偷買了來……」伴喜無力地解釋中間的曲折。可女乃媽還是發現了顯而易見的問題。
「他哪來多余的錢買簪子？」
「他……」伴喜吞咽一口。「他省著月錢不舍得花，慢慢攢的。」
「攢了多久了？」女乃媽不依不饒。
「女乃媽，是我給的錢！」王 直截了當回答她。
女乃媽看上去受到一定的打擊，她的臉停在一個表情里不變。王 拿不準她是責備她隨便賞錢給下人多一點，還是氣惱她沒把這事及時告訴她多一點？
「那會你不在，侍琴那氣勢你也知道，」王 下意識地為自己辯解。「我讓伴喜和小良平日里跟著點。」
伴喜使勁點頭附和。「小良看到侍琴姐偷偷買了藥。」
「什麼藥？」
伴喜低下頭，搖了搖。
「她干什麼用了？」女乃媽又問，語氣就像她正面對兩個犯錯的小孩。
「還不知道。」王 回答。
幾個丫環的笑聲從門口飄過，她們才注意到風把房門拱得陣陣作響。伴喜緊張地看著王 。女乃媽從伴喜看到王 。
「好了，給了就給了，買了就買了。」女乃媽用柔和的音調緩和現場。「侍琴那丫頭八成是注意到了什麼，故意找茬。小良為討心上人歡心，偷偷藏著那簪子——他怎麼不早一點送出來？」
「他想留到過年時，再……拿出來。」
伴喜剛一說完，王 馬上喊道︰「這還用問嘛！」
女乃媽責怪地看著她，王 反瞪回去，卻忍不住笑了起來。女乃媽從鼻孔噴出笑氣，伴喜也破涕為笑。
「侍琴要不就是看出了你們之間來往密切，想刁難小良，順便也刁難了你。」王 低聲說，「要不，她不止看出這點。你和小良總留意她的舉動，她大概發現不對的地方了，想趁機嚇嚇你們。」
「我看她是仗著王潭正紅，借機教訓你們。」女乃媽想了想，說，「她做什麼了？」
伴喜委屈地說︰「她當著大伙的面非逼小良說出簪子哪來的，小良說是攢的，她硬說是偷的，還問姐妹們有沒有掉了東西的。後來，姐妹們都說沒掉東西，我想啊……當時就算有誰掉簪子了，也不敢說。」
王 和女乃媽對視一眼，點點頭。
「侍琴姐還是不肯，就說那一定是從別人家偷的。小良急壞了，又不敢跟夫人和女乃媽說，怕大伙以後明著說他有夫人撐腰。接著……潭小姐來了，」她的聲音越說越小。「她說了侍琴姐幾句，大伙就散了。」
她們無話可說了。現在，到底是侍琴在干什麼，還是王潭要干什麼，都讓她們氣憤不已。
「虧她想得出來。」伴喜期盼地看著王 時，女乃媽突然說。
「誰？」王 馬上問。女乃媽緊閉起嘴，顯然她自己也不確定。
「這個事先記著，無緣無故我們不好突然拿出來質問。」王 對伴喜說，「現在你先到廚房去看看，早飯做好了沒？順道找機會跟小良說，讓他往後多加小心。還有你自個，也是一樣，千萬別做些說不清的事。」
王 承認她有意將伴喜支開。她有些話想跟女乃媽先商量好了。
「我想，伴喜一夜間從一個小丫環變成我身邊的人，大概她們有人不高興。」伴喜走後，王 說。
「丫環中有一兩人成為夫人信任有加的身邊人，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女乃媽不以為然。「這妒忌的心情很快會過去，過段時間後，她們也只能接受。」
「我不是指這個。既然選定了伴喜，她們不肯接受也得接受。我是在擔心伴喜。她年紀小，本來與姐妹們感情都好，如今看來，恐怕她得了提升，卻失了人心。」
「有什麼區別？」女乃媽好笑地問。
「我們想個辦法，安排一個局面，讓其他人看到伴喜侍主的心比得過任何人。如此的話，其他人或許心生佩服，進而認可她。」
女乃媽認真想了一會，才問︰「有這個必要嗎？夫人為丫環……花這種心思……」
「侍琴在丫環中的地位不就是這麼來的？」王 提醒她。「如今她更覺提升了，有了靠山，膽子比以前更大。」
「也有道理。」女乃媽似乎被說服了。「你打算如何安排？」
當然，這只是王 一時想到的，她與女乃媽說也是希望能兩個人一起想。簪子的事，不管是誰向侍琴告的密，侍琴想教訓小良和伴喜，還是王潭那聰明的腦瓜想出的主意，至少，她們可以照樣畫葫蘆，也許還能警告侍琴別再忘了身份。
「慢慢想，來得及。」女乃媽自信地說，「如今這府中不怕沒事，那煩心的事看著是不打算消停了。你見過楊默了嗎？」
王 吃了一驚。她剛還開始懷疑女乃媽是不是忘記問這事了，沒想到她竟能不著痕跡，從容帶出。她本來就打算告訴她的，何況，將秘密說給信任的人听，有時能感到心里的擔憂似乎也被分了出去。她盡可能完整地復述楊默的原話，希望女乃媽在听了後，會有些新鮮的意見。
「他的看法應該更對。」女乃媽凝神听著王 說完，最終發出這句感嘆。
「哪一個？」王 馬上問，緊張又期待地看著她。
「這幫刺客是沖楊默而來，我們大人並不在計算內。」女乃媽穩穩地說。
王 先是停頓片刻，等她跟上這答案背後的立足點，她便沉默了。她說不出此刻是什麼感受，之前有關「擔憂被分擔」的想法瞬間遠離了她，「說了也等于沒說」成了她腦中這塊地盤上的新主。
「楊默會查出來，」她麻木地說，雙眼無神地盯著地面。「到時候就知道了。」
「說到顏道啟，的確有些不合常理，」女乃媽繼續說，「他應該歸心似箭才對。」
「也許父親留了他。」王 隨便想個理由接女乃媽的話，但女乃媽接下去的看法真正使她生氣了。
「不論什麼原因，他都不該耽誤歸程。他得親自向你解釋那一晚發生了什麼事，致使他無法完成任務。」
「女乃媽！」怒氣夾著失望和難過一起沖上腦門，王 猛得站起來。「仲德能及時趕回來那是因為他早已安排了眼線，顏護衛武功再高，一人怎能敵得過數人？他已經受傷了，女乃媽。要說計策有失誤，那失誤也是在我手里生成的。我沒能發現府內有人監視！」
「小聲點。」出乎意料，女乃媽似乎不受王 話語的影響。她耐心等著王 重新坐好後，才緩緩地說，「你是夫人，除了大人，其他人都在你之下。這一點可不止嘴上說一說那麼簡單。記著這一點，便會記得一位夫人千萬不可因其中一個下人而在另一下人面前失了儀態，夫人對下人理應表現出同等的重視。你可以因女乃媽的話生氣，但無需將你有意偏向顏護衛的心思也表露出來。在其他時候，也是一樣，別讓下人一眼就看出，一听就听出你的心思。而眾多下人，包括你女乃媽，身為奴僕，自該做到盡心完成接到手的任務。無力為主子擔憂解難的，像女乃媽現在，老了就老了，該放到一邊去就放到一邊去。」
王 怔怔地看著女乃媽。一會之後，她大吼道︰「你說到哪去了！」並用眼楮瞪著女乃媽。只不過爭論顏道啟的問題而已，突然說這麼多像臨終遺言的話，太滑稽太可笑了！
「女乃媽老了，」像剛才一樣，女乃媽不為所動。她嘆一口氣，低下臉去，臉上黯然失色。「轉眼就成了一個沒用的人——」
「別再說了！」王 粗暴地打斷她，不想再听下去，但女乃媽還是接著說。
「女乃媽想讓你盡快明白，夫人是夫人，下人是下人，不可輕易被下人抓著心思，以後都听了他的話。」
王 喘著氣，瞪著女乃媽布滿褶皺的臉。有很多話她可以用來反駁她，重重的反駁，但她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伴喜敲門的聲音響起，吃的送來了。
「外頭來了位客人，是昨日來的王大人。」伴喜小心地把碗碟端出來放在桌上，同時說。
「他？」王 和女乃媽互看一眼。「他來做什麼？」
伴喜回答︰「听說來找楊少俠，已經往護衛院那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