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大難調 第五十一章 家事國事(下)

作者 ︰ 空想女巫

老王大人閉起眼楮,似乎在下定決心。「若朝廷先出兵,你們立即帶人北上往家的方向去,時間應該來得及。」

「那若是桓玄先出兵?」

「那就看戰事。桓玄信心很足,料不準他將一路殺到健康城,還是要打個三五年。」

「這麼說,仲德今後鐵定要帶兵廝殺了……」

「出生在亂世中,嫁與一士官,」老王大人嚴厲地打斷王 的個人私情。「就該有送夫上戰場的心理準備。」

「女兒知道。」王 低聲應答。

「為父未與仲德談論過此事,」老王大人繼續說,「想來他自會緊緊追隨桓玄。今日與桓玄一見,听到一點零星勢頭,為父也終能確定桓玄的意圖,正式考慮此事。」

「爹要與仲德說明嗎?」

「是這個意思。」

苦惱使他們一起說不出話來,只能靜靜地坐著。時間過得很快,從寒風掠過門窗發出的聲響,可以判斷它們又在為天空中暗沉替換亮色而加進刺骨的力道。嗚咽聲一陣陣地響起,王 驚醒過來,不安地朝外頭望去。

「爹,」她首先打破沉默。「或許讓我去跟仲德說您的意思,更好?」

老王大人思量了一下。「這並非重點。」他伸開腿站了起來,背著手在房內來回走動。「若仲德真如你所說,待你不錯,不用他人提醒,他應當也會考慮如何妥善安頓你們。爹想的是這個戰局。」

「您擔心他們假如互攻不下,會一直僵持下去?」王 跟著起來,站在一邊。

老王大人邊踱步邊點頭。這時,王 想起楊默關于戰事想出的主意。她也在听了他的論調後,暫時把打仗逃難死人的恐懼擱置在一邊。

「爹,您確定劉將軍會把兵權交予劉裕?」

「兵權?」老王大人反問,停下腳步。顯然他注意到了王 的用詞。

「我是說,劉將軍他自己不出征?」為了不讓父親起更大的疑心,王 盡可能使用知之甚少的語氣,並補充道,「平息東部沿海的叛亂,不正是依靠劉裕?」

「劉牢之是否親自出征,區別不大。」老王大人收回視線,緩緩地說,「劉裕如今儼然成了他最得力的部下,他必會時時帶著他。」

「時時帶著他?」王 小心地問,「爹,您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很簡單,劉裕必將領兵打仗。」

「可是,您這句話……」王 在老王大人投射過來銳利的目光時,很好地裝成了無辜的表情。「您這句話听著……不中听。」

老王大人笑了。「怎麼不中听?」

「您一定不會說,南郡公必會時時帶著——」她及時改了口。「哪一位部下。」

老王大人仰頭大笑幾聲。「看來,我家小女有所長進啊!輕易便找準了那不同之處。」

「爹您過獎了。」王 說,暗自松了口氣。

「等一等,」老王大人揮一揮手,把緊張的情緒又給王 招了回來。「這可不是全在夸你。」他嚴肅地說道,「听出這微小的意思自然是好,但你要注意,不可隨隨便便當著誰的面都想問清楚。若踫上朝政之事,可是會招來殺身之禍!明白了嗎?」

王 用力點點頭,吞下一大口口水。

「你想知道爹為何如此形容劉將軍?」老王大人走到桌邊,坐回去,王 也跟著坐下去,往他杯里添水。「劉將軍乃司馬元顯父子手中重將,朝廷將希望寄托于他身上,其他人自要跟著一起。但這劉牢之往年曾因謀求私利對前主倒戈相向,後來才有的如今這威風凜凜的大將軍頭餃。眾人誰都不提,當封存了那舊事。其實不然,但凡有心有膽的人都不敢輕易忘記。爹順口道出那句話,也是因為對他的為人有所懷疑。」

「我明白了,爹。」

「你听了之後,稍稍記在心里即可,萬萬不可拿出去多說。」老王大人再次叮囑。

「女兒記住了。爹,這戰事恐怕也非迫在眉睫。」

「此話怎講?」

「若年底即將發兵,南郡公怎會有心思安排什麼喜宴?」

老王大人愣了愣,隨即眉開眼笑,就像听到一個小孩的不著邊的言詞,卻又有那麼幾分道理。「那是他的心思。我們不曾知曉桓玄面對這多年等來的機會,會如何處理其它事。何況,他安排喜宴?那只是仲德的片面之詞,信不得。」

「爹,」王 站起來,看了看外面。「光在這屋里說些打仗的事,太叫人心煩了。倒不如,趁天黑之前,我們到後院走走吧?」

就在老王大人回去的前一天晚上,仲德如期到王 房中過夜。這兩日由他陪同老王大人在城中轉一轉。從父親那里,王 已經明白他們做此安排的緣由︰打仗絕非易事,展現實力以培養潛在的盟友。

在等著仲德進來之前,王 一遍一遍回想著桓夫人關于夫人的內底與名號的說法。她很想忘了它,可發現她做不到。它正引起一種恐懼,這種恐懼絕不亞于害怕打仗將奪去他們的性命帶來的。她想掩住它,隨時日慢慢淡化這恐懼,可現實卻恰恰相反。仲德躲著她倒沒了供她觀察的機會,如今他在她身邊了,他對她那神情和話語,不冷不熱像應對家中一件家具,反而教這恐懼急速擴大。

不應該是這樣。她坐在梳妝台前,並無意識到她正在打扮自己。仲德還對她好的,就在王潭來之前。那時候,她是多麼無所顧忌。她說了不少傻話,就她能記起來的,時常還犯些小錯誤。仲德很少生氣,他似乎天生不與人多計較。當然他有的是才氣和能力,才得到南郡公的賞識。可他不像南郡公,也不像父親,他比他們更易親近,他還擅長讀懂人的心。他與他們都不同,他是一個討人喜歡的人。

桓夫人以她一個人的經歷去評判其他人,那完全不可靠。仲德不同于南郡公,而她不同于她桓夫人。她比她年輕,比她貌美,比她……王 透過銅鏡望著里面扭曲的她的臉,手中的梳子漸漸把握不住。她分不清是恐懼還是氣憤使她的手輕輕發抖。她沒有什麼比桓夫人更好的……可她也不需要比!她不如母親幸運,但也不會像她桓夫人那樣。

當王 用氣憤擋住恐懼時,仲德進來了。王 連忙站起來,渴望地看著他。仲德似乎沒有注意到,徑自半低著頭。經過幾句無關痛癢的對話後,沒多久,他們雙雙躺下了。

王 體內躁動的情感開始燃燒,她想做點什麼,她必須做點什麼。不能所有的事情都不明不白的,看不透……

「呃,」仲德發聲,「今晚早點睡,」當王 嘗試著湊近仲德的胸口,伸手想去解開衣扣時,他說,「明日還要送岳父出城,散漫不得。」

王 的臉一下紅到脖子,她甚至能感覺到發熱的耳朵。她的手僵在他胸口拽成了拳頭。

「呃……」仲德又發出類似的聲音,從被窩下伸出手,握住王 的。王 猛地抽回來,受傷的自尊使她的動作快得驚人。仲德隨即翻過身側躺著,似乎想從她緊繃的臉上找出合適的話。

「前幾日在桓府上,公款宴岳父,為夫也陪著喝了不少酒。岳父回來時,想來你看到了?」

王 沒有回答他。

「那日下午原本該回來歇一歇,結果也沒顧得上。這兩日又陪岳父到城中各處察看……」仲德頓了頓,還在王 側臉上搜尋著。「你看,到眼下,實在夠累的。」

「我不相信。」王 突兀地說。

「什……」仲德驚訝得好像王 說了天大的笑話。「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為什麼?」王 叫道,心中的恐懼和委屈一並爆發,眼淚迸射出來。「為什麼,我不明白?本來好好的,一切都好好的!」她猛地坐起來,晾起大半邊被子。「你從來沒說不好,不中意,你從來都沒說!為什麼——沒有一點信號,為什麼會——突然說變就變?」

仲德皺起整個臉。「你又這樣——」

「怎麼,我問得不對?我又問得不對?」

仲德也坐了起來,揉動眉間的紋路。「怎麼說話就沒一點耐心……」

「就該像王潭那樣才叫好好說話?」

「無緣無故你又提她!」

「沒有她,我就不知道她那樣叫好好說話,我這樣叫說話沒耐心。」

「你這是干嗎?今晚打算干嗎?」

「今晚打算干嗎?」王 冷笑著重復。「我還能打算什麼事?」

「你今晚到底怎麼回事?」仲德掀開被子,不穿靴子直接走下地,披上外衣徑直走到茶水邊,給自己到了滿滿一杯,一口喝下去。「跟你說今日累得很,要早點休息,你就不願意了?」

「我知道這並非你最深的意思!」王 月兌口而出。但一說完,她馬上就後悔了。

果然,仲德就像見到了能供他月兌身的縫隙,整個人頓時輕松起來。他先笑幾聲,然後問︰「那夫人認為,什麼是為夫最深的意思?」

王 緊閉起上下嘴唇,她說不出口。

「恐怕夫人是在撒嬌吧?」

撒嬌?她的樣子像撒嬌嗎?

「岳父大人一來,夫人便想趁著在他老人家身邊多磨一磨,日後這機會不多——但不想,晚上見了我,為夫沒和你的意思,你覺得委屈,不高興?」

「你真聰明,」王 面無表情地說。

仲德又笑。「夫人那點小心思我還是了解的。」

「又用這‘大小姐脾氣’避開問話。」

「什……什麼?」

「我問你話,你就不答。」王 指出真正的意思。

仲德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王 的話竟然超出了他的預料。

「你問的什麼話,我就听不明白。」

王 耐著性子再問︰「你真听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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