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明白,她耐心向王潭解釋還有一個私心︰他們三個是這天底下最心知肚明她如此決定的起因的人,若是她……不幸,有個三長兩短,希望仲德念在夫妻一場,能編個好一點的理由向她父母交代,而非隨意詆毀她的名聲。但這僅僅是她的一廂情願,仲德會不會顧及著點她真是毫無把握。
隨它去吧。她晃一晃頭把這事拋開。眼下只要想一想今後該怎麼辦就夠她發愁的了。
她獨自躺了一會,並無意外地發現自己毫無睡意。決定了去處後的確教人輕松了不少,但並非因此就能將其他的心事全拋開。王潭還在那坐著。她猜想她大約想找個更好的說法。
但她也不擔心。即便王潭能想出叫她無可反駁的話來,她只要將王潭自己那一招——沉默以對——還給她就行。
令王 高興的是,此刻外頭的風聲又大了起來。如此她便可以一門心思地,認認真真地豎起耳朵去听風聲,也就沒了多余的心思去想別的事。
她滿足地重新合上眼楮,側過身躺著,刻意背對王潭。她不想等會睡意來了又被趕跑。
她不記得她何時睡著的,直到王潭把她叫醒。
「姐姐,你先醒一醒好嗎?」
王潭的出氣聲近在耳邊。
「幾時了?」王 不情願地微微睜開眼楮。屋里油燈已吹熄。
「還不晚,姐姐,我見你似乎睡著了,便趕緊趁你未熟睡前再問一問。」
「我已經決定了,」她隨意應一聲,「再問也是徒勞。」
「是,妹妹也發現了。」王潭低低的聲音充盈著無奈和同情。「姐姐自從知道大人……大人的安排令姐姐這些日子變化很大。」
「那麼?」
「姐姐打算明日便啟程?」
「明日後日不著急。」
靜了一會,王潭還沒吱聲,王 便重新準備入睡。但王潭的聲音緊跟著又來了。
「姐姐?」
王 盡力壓住迅速竄上來的煩意,今夜還長,她想安穩地睡一覺。
「還有什麼要問的?」
「呃……姐姐,還在生我的氣?」
王 思量了一下,王潭這話指的是……「妹妹是指成為二夫人的事嗎?」
王潭不應聲。
「沒什麼好氣的了。大人的所作所為才是叫我心寒的事。」她本想直接稱呼「仲德」,但忍住了。那樣的話,說不定王潭又會有新的「認定」。
「但若……沒有妹妹的出現,姐姐或許……」
「或許如何?」
王潭又不吱聲了。
「大人或許就不會如此對我了,你是這個意思嗎?」她替王潭說完整。
沒什麼好難以開口的。她如今已是孤零零的一個,誰要不喜待她好就不喜吧,她能應得下,更何況提一提。
「都是妹妹不好……」王潭突然哭了起來。
王 轉過身,看到王潭想止住卻無法止住,越哭越動情。她大約是憋了許久,最終忍不住,只能任滿肚的淚水傾巢而出。
王 的喉頭難受了起來。這般哭泣,這些眼淚,是個不好的誘惑,她得盡快讓王潭停下來。
「別哭了,妹妹。這不是你我能決定的。大人他心中自有主張,絕非你我之錯。」她把手絹拿過來遞給王潭。
王潭拿起手絹捂住臉,仍是哭。
「別哭了,日後你會更加了解他,那時再回想今日拼命責怪自己只不過枉費了情。」
王 感到心中涌動的暖意就要往眼楮處走,她撐起上半身,喊了聲,「別哭了行嗎?」
王潭努力在收住,但兩行淚水仍往外滾。王 不得不換一個說法以使她分心想別的事去。
「妹妹如此這般……等回去後,見了大人,一說起我為何不跟著一塊,你也這般使勁的哭?」
這話才說了一半,王潭自然不明白王 的意思。她眨著眼楮盯著王 ,等著解釋。一小會功夫哭勁下去了一半。
王 接著說︰「那麼大人肯定要問清楚緣由,于是你就告訴他我知道了他暗地里轉向劉參軍的秘密。如此,他更是難以容我了——」
「姐姐怎能說這種話?」王潭馬上被氣得坐了起來,兩只眼楮鼓得圓圓的,哭也忘了。「姐姐就認為妹妹會如此對你,就是那樣的人?」
王 不急著替自己辯解。她特意教王潭又等了一小會才開口。
「沒有,」她如實回答。「姐姐相信你不是那樣的人。」
「可姐姐……」王潭喘著氣,但沒有接著質問下去。她猜到王 的用意了。
王 于是進一步申明︰「姐姐就是請你停下來,別哭了。」想到剛說的話,她又補充了一句,「等見了大人也別哭。」
身子還在抽動著,王潭用力吸進幾口氣順下氣,拿手絹擦著臉和鼻子。她向來是聰明的,見好即收。
屋里又安靜了一小會兒。這一陣靜寂王 很是歡迎,到這會,她們不用再為無關緊要的事煞費腦筋了。
「妹妹是真心的,真是忍不住自責。」停頓好後,王潭說道。
看著她那張關切的臉,王 相信她說的十足真誠。她還停留在她的思緒中,堅信是她的出現搶走了王 的所有,是她的討人喜愛令王 不幸得了個悲涼的遭遇。一切皆因她而起。
王 扯了扯嘴角,露出個苦笑。「姐姐明白。」她清晰回道,也希望王潭明白,不要再拉著她不停地重復她的痛苦了。局面已定,是這樣還是那樣的原因都不再是最要緊的了。
原本以為一夜談過後,王潭要做的阻撓已經結束,卻沒想到,她十足的「姐姐模樣」教她要盡全力阻止王 在此時做任何出格的事。
當第二日到來時,王 早早便與顏道啟和伴喜說了她的決定,並讓顏道啟再找一個護衛與他們同行。
可這一日他們沒能出發,因為王潭病了。
「應是昨夜睡不著,翻來覆去給凍著了。」王潭有氣無力地解釋。「姐姐要是急的話就先行離開吧,」接著她又補充道,「妹妹獨自再待兩天好了。」
因為她的「獨自」,他們只好推遲。于是一等便等了三日。
三日後的早上,伴喜見到王潭在院子中與江氏婦人談笑,便趕回屋里向王 稟報。
「夫人,奴婢見潭小姐今日精神頭挺好,正與江氏婦人說笑呢」
「哦?」王 很高興听到王潭恢復了。「那今日便可以起程了。」
「奴婢這就叫顏護衛準備去?」
伴喜是越來越得心了,王 不禁笑開來。「好,去吧。」
等了一會後,伴喜回來了,臉上換成了陰雲密布。王潭跟在她身後。
「姐姐今日要走?」王潭的語氣不太好。
跟著伴喜得令到外頭去,王 也就清楚她不會問個兩三句便作罷。
「妹妹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嗎?」
「自然不放心。」王潭說著,一**坐下來,兩手分開柱在兩邊,一反平日的姿態。「這幾天建康城中必定混亂得很,姐姐一個人在路上跑,叫我怎能放心」
她擺出了訓斥的模樣。
王 不想跟著急,和聲提醒她︰「該說的我都同你說過了。妹妹很清楚姐姐心意已決。」
王潭的眉間皺得很緊,不高興的情緒也從刻意拉長的臉上散發出來。但王 不為所動。王潭若再將姐姐訓妹妹似的模樣擺下去,她反倒要被逗笑了。
「妹妹思來想去,」王潭的語氣預示著會有嚇人的話。「此事還是先飛鴿傳書請大人做定奪才妥。」
王 忍住笑。「行啊,妹妹要堅持的話,那就先請大人定奪。」
「姐姐,同意?」
王 點了點頭。
這答案太出乎王潭的預料。「大人若是不贊同,姐姐還要堅持去投靠大嫂嗎?」
王 笑到嘴邊,王潭以為仲德也會同她一樣嗎?
「姐姐?」
「我只是猜想,大人多半會同意的。他既已待我如此,日後若沒有了我在他跟前,他更覺心清吧。」
王潭的表情變化了,拉長的臉被慢慢收回去。「姐姐就如此有把握大人會這般作想?」
「妹妹盡可以飛鴿傳書給大人,看他如何回應。」
王潭的臉再次拉下來,微微眯起的雙眼布滿憤慨。這會是真的生氣了。
「姐姐的意思,大人此次犯下的錯已然定了他這個人——姐姐一定要將大人定罪為惡人,你心里才能好受一點?」她的問話完全是肯定的語氣。
「我如何看待大人已無關緊要。」
「怎麼會無關緊要?大人是做錯了事,可姐姐如此這般……看待他,又是算什麼?」
王 閉起眼楮,她不想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