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妹別難過,」承德看她的樣子,急忙安慰她,「此事又是仲德沒做好。弟妹先在此耐心再等一會,待大哥迅速騎馬去把二弟帶過來。」
看他馬上轉身要走,王 一把抓住承德的袖子。「大哥你請等一下」她低喊道。
「如何?還有什麼不妥的嗎?」
「大哥,」王 搖著頭,不知該怎麼跟承德說。「大哥,我就想在這兒多待一段時間,還請大哥成全。」
「這是……」承德皺起眉頭,「這是為何?難道弟妹不想見到二弟,不想與二弟團聚?」
這時王 想到了一個托辭,便馬上用起來。
「是因為……我自來到府中後,先是陪同嫂子坐于佛前為戰事祈福,慢慢地,祈福之事便成了弟妹每天必做的事。雖說大戰已被免去,可眼下局勢依舊動蕩,我深深感到心中仍是不安,故想繼續坐于佛前祈福。不知,大哥可否同意?」
這依舊是謊話。可如今除了大哥府上,她仍是想不出別的去處。若大哥能容她再多待一段時間,她定會想辦法找到別的住處。
承德猶豫了,為難起來,因為王 的懇求。
「大哥早與弟妹說了,弟妹若想住在這兒,大哥豈會不肯?弟妹想住多久都沒問題。只是,弟妹若是一心想祈福,自可請佛到新宅子中。如此,既可與仲德團聚,又可繼續祈福,豈不更好?」
王 一時答不上來。
等了一會,承德卻嘆了一聲。「大哥是看出你想呆在這里的心思了。」
這句話就如一根針,輕輕一刺,便刺破了被王 包裹起來的所有不好的心情。
她的喉頭一緊,仲德的虛情假意和承德的真情實意放到一塊,叫人如何相信這是兩個親兄弟。
「大哥,」她的聲音哽咽,向承德懇求道,「大哥你可否讓我再住一段?」
「傻弟妹,」承德也傷感了。「大哥怎會不讓你住在這兒?只要弟妹願意,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謝謝,大哥。」
「只是,弟妹,」承德為難地問道,「你可否告訴大哥,這般不願與仲德團聚到底是為何?」
王 無法回答。
但她仍想編一個適當的理由,好叫承德無需再去問仲德,以免多生事端。
可承德沒有追著問,卻說了個更叫人不安的話。
「唉」他重重嘆了一聲,「不瞞弟妹,大哥有個打算。既然弟妹想與哥嫂同住,大哥便在這會先跟你說了吧。」王 抬起頭來,不好的預感抓緊了她的心。「大哥不太中意這宅子,」承德極慢地說著,「想再找個地方,到時,我們三人便搬走。」
王 琢磨著承德的用詞。他聲稱不中意此地,那便是要找個中意的地方,可他的話,卻是在強調「搬走」
這不對。她閉起眼。只有一種聯系在她腦中閃現。
「大哥,你們到底踫到了何種難事?」
只有此處不安全,他們才會有如此打算。
「難事?」承德還在強作鎮定。「如今這等世態,難事天天都有,那一件事它不是難事?」
「大哥,」王 沉下聲,嚴厲問道,「是不是那劉裕在為難仲德?」
承德大驚失色,「你,你听誰說的?」
「我自個推測得出——」
「不可胡說」承德更為嚴厲地搶斷了她。
王 一著急,月兌口而出。「我很清楚仲德與劉裕的那點……來往。」‘勾搭’一詞已到嘴邊,但她還是忍住了。「如今桓玄得天下,個個傳言都指劉牢之這一回不會好過。若劉牢之被桓玄砍頭,劉裕從此沒了靠山。而之前,劉裕公開與桓玄為敵,極力慫恿劉牢之討伐桓玄,更是決意反對和降,到如今想必是急瘋了」
慌張的神色又聚到承德臉上,但他口中卻還是喊道︰「不可瞎說你听誰說的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知道桓玄得權還敢說這些話,不怕掉腦袋嗎?」
「大哥,你也知道桓玄得權,憑劉裕如今的實力,他能做什麼?你們切不可隨意替他賣命——」
承德更急了,胡亂地擺出手勢示意王 立即停下口中的話。
「這些話……」他的臉色鐵青,又氣又急。「這些話你到底听誰說的?是不是那楊默?」
「不是。」
「不是你怎麼會想出這些話來若不是那楊默在此胡說八道——」
「大哥」王 低喊了一聲,不讓承德再說下去。「你想知道我為何不去與仲德團聚嗎?」
承德停了下來。
淚水已經涌上王 的眼眶,承德看著她,臉色慢慢地變了。
這不是王 想說出口的話,更麻煩的是,單是一想起仲德對她的所作所為,眼淚就已經爬滿了她的臉頰。
她深深吸進一口氣,緩過這口氣後,她把所知的事說給了承德听。
听完後,承德沒有開口。
「這些事,王潭和伴喜同樣清楚,我不會騙你的,大哥。」王 懇切地向他表明。
承德連嘆了幾聲,還是開不了口。他舉起右手,無力地擺動著。
「大哥,真是……沒有想到……」
「若是那劉裕早知結局會是和降,說不定,他早令手下殺了我了。」
「他……」
本以為這個「他」是指劉裕,但在等了一會後,承德臉上的難受的勁頭叫王 意識到,他在說仲德。
承德比她所料的更相信她說的事。他甚至沒有提出一句疑問的話。
但這不是此刻她有空去疑惑的事,她說出這些話來,目的只有一個。
「這些事我本不想與你說,仲德既待我如此,我無話可說便是。能保全性命,也只當是萬幸。可如今,眼看著難事落到大哥頭上,我怎能眼睜睜看著大哥受人利用,甚至還要附上性命之憂?」
承德的眼中泛起了淚光,他張開嘴,臉上快看不到血色。「弟妹你認為……你如此確定,壓你做人質那是仲德出的主意?」
原本承德听了她的猜測沒有像王潭那樣生氣到大罵已經令王 疑惑,他還要再確認此事,這使得王 更加敢說了。
「是的,我確定,大哥。此事我曾與王潭說過,但她听了後,非常生氣。因為她認為我純粹是胡編亂造,是刻意詆毀仲德。可是這些日子來,我反復推敲了多遍,越加的確信,主意出自仲德。」她看到承德的臉色更白了,便停住不忍再說下去。
「別管仲德這回又想到什麼主意,要如何向劉裕示好,大哥,我們旁人萬萬不可摻和進去」
「不是,受利用,並非,受人利用。」終于,承德嘟囔著,松口了。
「那是何事?」
承德閉起眼,直搖頭。
「大哥?」
王 看到他的臉整個皺到一塊,難看的嚇人。
「不是,」許久,承德才再次開口。「這回不是仲德的主意。」他看了王 一眼,眼中充滿愧疚和痛苦。「上回你們能安然無恙,真是萬幸。」
王 猜得到他眼中的愧疚的來源︰仲德對她的所作所為叫他這個做哥哥的也不免心懷愧意。
「但也就是說,」他接著說道,「仲德失敗了。」
王 突然明白承德如此憔悴的原因了。不管仲德將之前的事編成什麼樣,他如今必定是走投無路,才不得不把之前的事全倒出來,請承德幫他這回。
「他這回的大敗,便是再如何向劉裕起誓,如何求他再給個機會,劉裕也不听了。那劉裕,早已不指望劉牢之。他確實急瘋了。他要仲德……殺掉……桓玄和楊默。」
王 張開了嘴,卻出不了聲。
「眼下,最要緊的是把先你們安排好。這一回……這一回,很難說……很難說過得了此劫。」
承德的聲音被刮來的一陣風吹散了,王 幾乎听不到他的話。
她僵在那兒,不知作何感想。
她恨仲德。是的,她從未自欺欺人說自個不再去想了,她恨著仲德。她恨仲德的為人,恨仲德自私,毫無一絲情意可言。而這些天,當她越加的確定對承德的猜測時,她只一心一意為承德想。她以為,只要承德不受仲德擺弄,不听仲德使喚,仲德想做什麼,盡管讓他自個去做,一切便都解決了。而此刻她才知道,她所能想到的,還是太過簡單。
「弟妹?」
「沒有別的辦法嗎?」
承德直搖頭。「倘若有好一點的法子,沒有人會拿性命做賭。」
王 的心跳得太厲害,她不得不拿手按在胸口。
「弟妹你先別太擔心,那劉裕也不是個以殺人為樂的狂徒。待我們先把你們安頓好,若是事情失敗,大不了賠上我兄弟二人的性命。想那劉裕不會連家眷也不放過。」
「事情?失敗?」他的安慰簡直更叫人害怕。「你們已經策劃好怎麼殺桓玄和楊默?」
承德不回答。
「大哥,那劉裕想干什麼?想殺了桓玄自己做王?」
「如今劉裕想干什麼哪是你我等人奈何得了的?他要仲德提上桓玄和楊默的人頭,仲德就得照做」
「仲德平日里不是很有本事嗎?為何到了此等時刻他反倒束手無策了」此種無用的氣話本不該再說,可她就是忍不住。
「再有本事也不如楊默楊默一出現,一攪和,事情全亂了如今仲德可走的,橫豎都是死路照劉裕的意思辦,把他們兩個全殺掉——天底下有這般容易的事?別說桓玄如今什麼地位,身邊站的什麼人,他心里有多警惕?就是楊默,仲德都不一定殺得了那個機靈人。要是不照做,劉裕到桓玄那一報,仲德還是死。這桓玄已經對仲德心存芥蒂,他要知道了仲德背地里干的事,他絕不會放過仲德。」
此時此刻王 能想到的辦法就只有︰「我去請父親兄長來幫忙,一起想辦法。」
承德又使勁搖頭。他看著王 ,受難的神情又回到他臉上。
「劉裕早已料到這一步。」他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
王 明白了。「若是劉裕提防著這法子,即便請了我父親兄長來此,仲德依然在劫難逃。」但是那樣的話,王 狠心地想,在劫難逃的只有仲德一人。
「他的重點並非為難仲德,」承德點點頭,哽咽著說道,「他想要的是那兩人的命。只不過仲德此時最適合替他做這個事。他早已暗示仲德,若是找你父親來幫忙,更別想活命。他會如何做,你我均能猜到。」
「大哥我……」停了一會,承德又說道,「原先不知此事,仲德自然也不肯一五一十地告訴我。我以為,仲德受劉裕要挾的只是他背叛桓玄的事,絕沒有想到……仲德竟會……如此……他如今是……自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