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一回事?」王 忍不住皺眉。楊默越說越離譜了。
「所以我才說這是一件離奇的事。」
「但你說,在你的家鄉,便是你們見到她時,她已經死去,那麼你如何答應她,來此找她?」
楊默微笑起來,向她露出贊賞的神情。但緊接著他就嘆了一聲。
然後他湊向他們,神秘地眨眨眼。「離奇事件還沒完。你們一定相信鬼魂吧。在我們見過她的棺材和尸體後,不知怎麼,她的鬼魂選中了我,找上了我,托我來這里把活著的她找出來。」
王 不知伴喜何時坐到了她的身旁,偎在她的臂膀邊一陣一陣的顫抖。而她自己也無法動彈分毫。她听過鬼怪傳說,但沒想到會听楊默說出一個故事來。
「莫怕,莫怕。」顏道啟安撫著她們,向楊默投去一個不悅的眼神。「大哥的意思是,你見到了她的鬼魂?」
楊默微微遲疑了一下,但最終還是點了頭。
「圖像不是很清楚。嗯哼」他大聲的潤了潤嗓子,用抱歉的眼神看著他們。「她在水中出現,確切地說,在流動的水簾中出現,影像很模糊。」
王 吞咽了一口。楊默的樣子並不像在說笑。
「為何,是在,流動的水簾中,出現?」她低聲問道。盡管十分害怕,可楊默說的似乎與以往听來的不太一樣,好奇心驅使她把疑問問出來。
「關于這一點,我也不明白。」
「大哥當時在哪里……流動的水簾?」顏道啟不悅的神色仍在臉上。
「不瞞你們,我當時正在……洗澡。」他做了個手勢,眉毛跳動了一下。「就是沐浴。在我的家鄉,我們早已想出了辦法,讓水流順著某個管道沖泄下來,人只用站在下面,水流自會沖遍全身。這樣比坐在浴盆里方便多了,就省了先灌滿浴盆,洗完後再倒水,洗浴盆那些麻煩事。」
他們全都皺起了眉頭。楊默說的奇事越來越多了。
但沐浴終歸只是順帶提到的一樁小事。王 向他確認道,「你的意思是,你正在用沖泄的水流沐浴,她的……便出現在了水流中?」
「對。所以很模糊。我只能隱隱約約看到一個頭像。但那也是在我被嚇得魂飛魄散之後——她先出的聲,我才在水簾中看到她的頭像。」
「她與你說話了……」
「是的。如果她沒有出聲,我根本不會注意到水簾中還冒出一個頭像來」楊默又嘆了一聲。「相信我,差點被嚇死的人是我。你們今天听我事後這麼一說,大可不用相信,就當是听到一段編成的傳說。」他又是笑又是搖頭。「我那會……對了,忘了告訴你們,在見到她之前,我根本不相信這世上真有什麼鬼怪。你們不清楚,在我的家鄉,很多人都不信,只當做虛假的傳說故事。當一個從來不信邪的人突然發現世間的鬼怪靈魂竟然是真的,還恰好被他給遇上了,你們猜,他會被嚇成什麼樣?」
他們又沉默了,楊默的樣子已經讓他們相信了他的話。
「幸好我還年輕,身體還好,要是在我年紀大一點的時候踫上……」他又搖了一次頭。「大概會因為驚嚇過度,心受不了,早已見閻王去了。」
王 同情地看著他,不知該說什麼好。听鬼怪傳說是一回事,自個踫上那便是另一回事了人們都認為,被鬼怪嚇過那不僅僅是倒霉,更是不祥。欣慰的是,她知道楊默大約沒有往更壞的地方想。
「大哥,抱歉,」顏道啟給楊默倒了一杯酒,端起自己的酒杯敬他。「沒想到大哥經歷了如此遭遇,剛才二弟還曾懷疑大哥是在編故事。二弟敬大哥一杯。先干為敬。」他仰頭一口喝空了杯子。
楊默緊跟著也喝了杯里的酒。
「沒關系。」他說道,「這種事,要不是我親身經歷,你們誰對我說,我都不會相信的。」他又笑了笑,給自己和顏道啟又倒了一杯。「我長話短說。答應幫她以後,她先是帶我找了這個玉葫蘆。」他伸手往脖子下拉出一條紅繩,指著中間的掛墜說,「她的鬼魂就鑽進了這個玉葫蘆。」不顧王 他們的反應,他馬上接下去說,「在我的家鄉那會,她呆在里面還可以出個聲,跟我說幾句話。我就在她的指引下,到了你們這兒。可萬萬沒想到,到了這里後,她就不說話了。這個玉葫蘆就像是……又成了一個普通的——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平常的玉器弄得我現在完全搞不清她到底還在不在里面」
他再次喝空了杯子。
「你說,」王 艱難地開口問道,一個鬼魂近在眼前不是人人都會踫到的事,她只能盡全力藏住她的恐懼。「你見到她進了這個玉墜?」
「當然沒有肉眼看見。她的聲音從里面傳出來,說她進去了,那就是了吧。」
「你說不好找,便是因為如今她不再開口,不再與你說話?」
默又倒滿了一杯酒。「她不再出聲說話,我也就無從下手,不知道從哪里找起。」
「那又為何不能貼出她的畫像?」
「要說她的長相,我大概還記得琥珀中她大致的模樣和服飾。請畫師畫一幅她的像出來,應該沒有問題。只是,她請我幫忙時,曾對我說了一些事。那些事讓我不方便大張旗鼓的找人。」
「按照她的說法,她的魂魄在琥珀棺材里呆了很長一段時間,或者說,琥珀的某種特殊的東西將她的魂魄封存了很久的時間,致使她錯過了人死後該做的事。當我們從地底挖出她的棺材後,不知什麼力量讓她的魂魄掙月兌了琥珀的封存,她才總算得以自由。她出來後,慢慢地想起了生前的一些事。她沒有跟我說太多,大致上是不太愉快的事。她跌進琥珀之前,就已經想到了輕生。」說到這里他又停頓了一下,眼神不著痕跡地瞟了王 一眼。王 立刻察覺到,但她只是垂下眼,盡量藏起波動的心緒。
「但是她已記不清楚死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死于自殺還是他殺,我們不能確定。她請求我在她掉進琥珀前找到她,不是想救下她的性命,而是希望死後別被封于琥珀中。」
王 抬起臉,這段離奇的故事中竟還有如此的意外存在。
「她仍是想輕生?」
「怎麼說呢,」楊默添了下嘴唇,用片刻的時間整理著要說的話。「她的想法似乎是,自殺還是他殺不重要,至少表明她在世間的陽壽已盡,那也就听天由命吧。她不眷戀世間的生活,但是希望死後能像大多數人一樣,而不是魂魄被封于琥珀中,錯過了該做的事。」
「這便是她不想大張旗鼓的緣由,」顏道啟思忖著說,「她情願仍在那一刻死去。」
楊默點了一下頭。
「我答應過她,只幫她月兌離琥珀的封存,絕不干預她的人生。」
听到楊默的用詞,王 仍是驚訝。「她的心意如此堅決?」
楊默又點了一下頭,他們默默地看著他。
「她生前的日子……」他露出一個無奈地表情。「過的不如意。」
「你說,你記得——你自然記得——」王 為自己的用語感到可笑,她糾正了一下,「你見過她身著的服飾,不知她大約會是……」
「對,我忘了這個事了。」楊默自然地接去她的話。「她的身份。」他又看著王 ,「起先她沒有詳細對我說她的身份背景,我也沒有多問。因為我們都沒想到她回到這里後……」他攤開手掌做了個手勢。故事听到這里,他們三個人也自然明白他指的意思。「但從她身上的服飾可以判斷,她的身份背景應該與大妹差不多。是一位夫人。至于她夫君任什麼官,官職大小,就不確定了。」
「如此還……執意要輕生?」伴喜念叨著低喊了一聲。她的不解與不悅清晰可見。
顏道啟贊同她。「這世間受盡磨難,吃遍苦頭的大有人在,有多少人朝不保夕,只求能多苟活一日。一位官家夫人會因為何事竟然毫不珍惜自己的性命?」
王 不敢開口。她也是一位不愁吃喝,整日清閑著的夫人,盡管落在她身上的苦難也讓她幾近痛不欲生,但在顏道啟的「朝不保夕」,「苟活一日」這些字眼跟前,她只需閉著嘴巴。
「如果能在她死之前找到她,我們還有時間同她談一談。」楊默微笑著說,向王 看了一眼。
王 回以他感激的一個點頭。
「如今的情況是,即使我們想干預她的人生也很冒險——玉葫蘆里她的魂魄不再給我指引,我的確可以請南郡公幫忙貼榜把她找出來,可誰知道那樣做會不會適得其反?反而令她喪命,被封進琥珀棺材里?」
「這……有可能嗎?」顏道啟問道。
「很有可能。也許她完全屬于他殺。我不出面大肆張揚地找人,她或許還只處在暗險中,身邊要對她不利的人可能還沒有借口公開下手,可一旦我突然冒出來,想害她的人反而因此得逞。」
「如此說來,大哥的擔子依舊很重。即便能夠順利找出這位夫人,大哥是否會因此只身陷入虎穴不得而知。眼下最為難的莫過于時間緊迫。」
「因此我才急著要離開,就是想早點開始。」楊默的說話聲慢了下來。王 抬眼看去,他的神色也暗了下來。「已經浪費了不少時間。」
他沒有皺眉,王 卻已听出了他的為難。她心中閃過一絲心疼。原來此事讓楊默如此揪心。
「那便早日啟程,別去理會桓玄的挽留。」這句話未經思量就從她嘴里月兌口而出。
「就是,大哥。」顏道啟贊同道,「如今桓玄已手握大權,無需大哥替他分憂。」
楊默沒有馬上作答。
王 仔細觀察著。還有什麼事能如此事一般為難著他?擔心隨同著猜測一起生成,幾乎同時的,仲德的名字浮現于王 的腦子里。
「再等幾天也無妨。」楊默最終答道。
王 向顏道啟看去一眼,顏道啟馬上意會了她的意思,點了下頭。王 接著對楊默說︰「若是需要幫忙,盡管來找二哥。」她微笑著,希望楊默能因此松緩一點。
不管顏道啟有無用武之地,她的好意松緩了楊默眼中的神情。
「別擔心」他又燦笑起來,恢復了一貫的語氣。「沒什麼大事。如果有需要請二弟幫忙的地方,大哥一定不會客氣。」
他們吃過後,便在酒樓門口道了別,王 三人又雇來一輛馬車,楊默則騎上馬趕去他原本要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