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鎮長又講了一會,抬頭看了看擺鐘,已經是上午十點半了,拿起桌上的涼茶喝了一口說︰「亮子,去叫你師傅吧!」我也感覺到有些驚訝,師傅這趟廁所竟然去了二個多小時還沒有回來。
過了一會,師傅走進屋來,亮子低著頭跟在後面,和他剛才出去時高興的樣子成鮮明的對比,對師傅變得恭敬起來,如同一只溫順的小羊羔。我為師傅這干瘦矮小的老頭,能將亮子這等壯漢馴服而感到驚訝(亮子本來沒有將師傅和我放在眼里)。我猜測他們二人一定在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
劉鎮長看師傅走進屋,說︰「李師傅,你看現在都已經晌午了,不如就在這兒吃個便飯,下午我帶你們去看樹!」
師傅沒的推辭,只是微笑著點了點頭,亮子見我們留下來吃午飯,樂得合不攏嘴巴,連忙跑到後屋去準備了,自從我們來到劉村長家,一直都未曾見過劉鎮長家的師母,但又不敢開口去問,因為這是一個尊敬的話題,中國自古以來就是如此。
時間不大亮子端了幾大盤子好菜走了進來,遠遠地便能聞到菜香,我仔細打量著這些菜,都是一些大魚大肉之類,心中暗暗驚嘆鎮長家的生活水準,如此豐盛的菜肴听說在這里,只有那個倒霉的傀儡皇帝才能吃得上的,我在家里也吃的次數不多,國民政府為了提高經濟實力,倡導全民節約,就連委員長也吃得粗茶淡飯。
我看著滿桌子的大魚大肉,口中的涎水直咽,強忍著一幅欲吃而無奈的饞樣,露出一幅自己認為最甜的表情。亮子的表現明顯就不如我許多,他面前的涎水已經流濕了自己的衣襟,兩只眼珠子一直瞪著桌上早已熟透了的魚、肉,一幅就怕煮熟了的鴨子飛走的樣子;我看著他饞得著急的表情,心里嘿嘿偷笑,這樣才緩解自己被饞流口水的囧境。
師傅和劉鎮長兩人都很高興,拉起家長來全然不在乎滿桌的好菜,我無心听他們說些什麼,四下里望了下,才感覺到這也是一個普通的家庭,除了桌上的菜肴還有一壺酒之外,值錢的東西恐怕就是那件擺鐘了,大家可想而知,日本統治的區域哪有讓中國人富起來的道理。
看著桌上的酒,我計上心來,就在劉鎮長喘息的空當上,拿起酒瓶先給劉鎮長斟了酒,再給師傅倒上,我對著劉鎮長說︰「弟子十三,能拜得劉鎮長為師,那真是我幾生修來的福氣,今日借師傅的酒,祝師傅身體安康,長壽百年。」
劉鎮長听了,高興得哈哈大笑,說︰「十三真是能說會道,看來我這個徒弟,將來一定要比我強上很多,能收上你這樣的弟子,那是我劉一手的福氣。」
師傅也跟著陪笑起來,兩人一端酒杯便就干了,今天的宴席也算是開始了,亮子張起大嘴來狼吞虎咽,風卷殘雲過後,比起我來那要是吃得好多,也是直到此時我才想起劉鎮長的名字,竟然叫劉一手,我真怕他在傳授我功夫的時候也留上一手。(做徒弟的,為了尊重起見,下文還尊他老人家劉鎮長。)
飯後,劉鎮長說︰「李師傅,我們去後山看看你需要的樹吧!」
師傅點了點頭,我們一行四人來到後山之上,漫山遍野的樹木長得卻是高大異常,探到天空將太陽遮住,師傅選了一棵兩人環抱的樺樹說︰「劉鎮長,這樣的樺樹正好!」
劉鎮長指著旁邊那片樹林說︰「李師傅,這里的樹,你就雖便的伐,只要別過上面的上頭就行了,後山那里不是我說的算,已經被鬼子強行佔領了!」
我听了劉鎮長的話,很是驚訝,他現在正吃著日本人的飯,可卻也叫他們「鬼子」,再看一看他那憤怒的眼神,我心中暗道︰「難道他也痛恨日本人嗎?」
師傅長長嘆了口氣說︰「劉鎮長,過去的事,你就別再想了,現在我們都老了,為了孩子,我們還得堅強的走下去。」
亮子顯然看不出端倪,認真的數起樹來,劉鎮長看著亮子大聲地喝道︰「亮子,你還數個什麼勁呀!」說完又對師傅說︰「李師傅,今天晚上,我們先回家,明天一早,我準把亮子送到你府上,以後還請李師傅多多管教我那不成材的兒子!」
我正好也有許多疑惑要問師傅,就順著劉鎮長的意思對他說︰「師傅,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您老人家一定要來傳授我功夫呀!」
我的回答很是風趣,劉鎮長模著我的頭哈哈大笑起來,說︰「好,那我明天就給你們授課!」我感覺這個師傅沒有拜錯,因為他的笑聲那麼的爽朗,其中還帶著幾分磁力,亮子也會笑,但我听來其中只有爽朗,缺少磁力。
我長長的給劉鎮長打了個揖,便和師傅一起回去了,心中卻一直算計著這片樹林到我們木匠鋪的距離,我感覺有五里之多,但想到那些大樹做成木板後,一定能為國家建設做出重大的貢獻,便不再為運回去而發愁了。
晚上我又給師傅做了兩道拿手的小菜,燙上了酒,稱著師傅高興,我問︰「師傅,紅手絹是個什麼樣的門派呀?」
師傅顯然很是驚訝,手中的酒杯停在半空,看了我一會,一口喝盡杯中的酒說︰「我國三百六十行之,還有八種行當,叫做外八門,分別是盜門、盅門、機關門、虔門、蘭花門、神調門、索命門,還有就是你劉師傅的那一門——紅手絹。」
我為師傅斟滿手中的酒杯,仔細地听著他的話,師傅連連喝了三杯後,接著說︰「盜門分數的流派很多,但絕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小偷小模雖然也是盜門中人,但他們都要遵守門中的規矩,懂得盜亦有道,模金術士、流寇響馬也是盜門中人,每派都有每派的師祖,每派都有每派的絕技。盜門可說是外八門中人員最廣,也是最有實力的第一大門派了!……」
我認真的听著師傅的每一句話,心中暗想︰「這盜門除了‘偷’就是搶‘搶’!要麼就是挖人家的祖墳,這種行當,還是不知道的好!」但對其他幾個行當卻充滿了好奇,打斷師傅的話,我問︰「那盅門又是一個什麼樣的行當?」
師傅問我︰「盅門,你一听他的名字,就會感覺到陰森恐怖是嗎?」
我點了點頭,說︰「‘盅門’這個名字听起來確實如此,不但陰森恐怖,而且還透著幾分神秘。」
師傅哈哈一笑說︰「那不是神秘,而是邪氣,別的你不知道,那個趕尸漢子淮南魏三,你應該知道吧!」
師傅一說起魏三,我的心就簌簌發抖,在師傅六十大壽那年,我曾經見過此人一面。此人高瘦如柴,臉白的嚇人,沒帶著一點血色,衣著打扮也很特別,和死人沒什麼兩樣,全身還帶著怪怪的味道,背上總是背著一根死人家才用到的哭喪棒,那時我還小,一見到他就嚇得我哭了起來,金大鐘叔叔還替我罵了他一頓,說他嚇到了小孩子,還叫他什麼‘白無常’之類和鬼有關的外號。
魏三只是呵呵怪笑,摘下腰間一把手搖的小鼓,說是送我的禮物,但我見他面無表情的模樣,愣是沒敢去拿。師傅說那是他的命根子,直到此時,我依記得他那嚇人的長像和那恐怖的笑聲。
師傅接著說︰「‘盅門’之人,除了趕尸之外,還要養‘盅’!」
我好奇地問︰「盅,是什麼東西?」
師傅說︰「這盅也是一種蟲子,但要分三類,最好的叫金盅,接下來是銀盅,還有普通的盅蟲了,盅蟲長得類似水蛭,又同蜈蚣一樣身上長滿了腳,背上長著對翅膀,但飛行速度之快卻是難已想像,這東西也同水蛭一樣,是個吸血的東西,它們卻能輕易的鑽進活人的體內,控制人的心神,可這東西不喜歡吃活人身上的鮮血,只喜歡死人身上的僵血,盅門之人學了秘術,裝作死尸,將這些盅蟲騙到自己的身上,抓起來關在盒子里,先讓他們相互餐食,最後剩下來的兩只盅蟲,進行交配繁殖下一代,養盅之人,便將這些母盅放在死尸體里,幼盅吃完母體,便吃死人身上的血液,吃了四十九天後,養盅之人將它們取出,但為了控制這些盅蟲,還要讓盅蟲吃養盅人自身的血。當年魏三要送你的手搖鼓,就是他用來控制盅蟲的,而盅門,也正是因為這此盅蟲而出了名,成了外八門中的一大門派!」我听得心驚肉跳,想來魏三面無血色的原因,一定是讓盅蟲喝干的自身的鮮血吧!
師傅又說了盅門一些神鬼難測的秘術,听得我全身發抖,沒想到盅門竟然如此的邪氣,只要閉上眼楮,便覺得眼前有七八條鬼影,不時的晃動。
師傅看著我的樣子笑了笑,接著說︰「盅門充滿了邪氣,而虔門卻充滿著神秘,虔門之人,不但會‘攝魂術’,而且還會‘讀心術’,只要一看你的眼神,便知道你在想什麼,而且控制住你的心神,想要知道你的事情,真是輕而易舉,現在虔門發展的已經不是祖師爺伏羲氏所能想像的了……」說著師傅一聲長嘆。
我听得一頭霧水,打斷師傅的話,問︰「師傅,伏羲不是人皇嗎?和虔門有什麼關系?」
師傅說︰「古老相傳千門乃是推演八卦的祖師,伏羲氏所立。女媧造人後,補天而去,伏羲住人間觀世上黎民苦厄,而設虔門,希望能傳下思想,鑄萬民之信仰。但伏羲卻忽略了人之本性……虔門三技。本以救苦度世為目的,卻被人們變成了爾虞我詐的手段。數千年的傳承。虔門的三技在歲月中不斷的流逝,減少,但眾多心懷叵測的虔者騙人之心,卻是日復一日的有增無減。」
接著師傅有講了最讓人感到驚嘆的機關門,最為嫵媚的蘭花門,最為詭異的神調門,最為血腥的索命門,直到此時我才知道,原來金大鐘叔叔竟然是索命門的高手。
我留心听著師傅的每一句話,這些我不但不知道,還聞所未聞,本來我是報著听笑話的心思去听得,可是越想那盅門的魏三,和那索命門的金大鐘叔叔,越覺得師傅並沒有說笑。我又重新認真的分析了師傅的每一句話,感覺這些事情于情于理都很合理。
我問師傅︰「師傅,那劉鎮長的‘紅手絹’這一門派,到底是個怎樣的門派呢?」
師傅哈哈大笑說︰「要說這外八門中,最為夢幻的門派,就數這‘紅手絹’了,相傳紅手絹這一門派乃是漢末奇女紅衣所創。」
我打斷師傅的話,說︰「可劉鎮長卻告訴我,紅手絹的祖師是連繩祖師,並不是紅衣!」
師傅拿起筷子,夾了口菜,邊吃邊說道︰「相傳,那漢代奇女紅衣,的確是紅手絹的首創人,但他所造的門派,只是一些戲法,幻術而已,後來紅手絹這一門派中,出了個奇俠連繩,他將門派中的這些戲法幻術遇武術相結合,在‘幻’字的基礎上加上了‘魔’,使得這一門派的武功出神入化,神出鬼沒。你那劉師傅,就有幾手絕技,以後你要認真的去學了!」
我點了點頭,沒想到師傅竟然對外八門如此熟悉,問道︰「師傅,那你又是外八門中的哪一門派的呢?」
師傅哈哈一笑說︰「你看我一個掏大糞的老頭像哪個門派的?」
我左右想來,感覺這幾個門派都很神秘,再一看師傅那干瘦矮小的身材,感覺這幾個門派,都不像能容納師傅這樣人的地方,最後,我終于想到了機關門,我說︰「師傅,難道你是機關門的傳人?」
師傅听了只是哈哈大笑,並沒有說「是」還是「不是」。
注ヾ︰外八行,在古代三百六十行之外,屬于另類,就是不在正經營生之列,不屬工農兵學商之屬。
在三教九流中衍生出的幾百個行業里,有盜行一行,外八行與此有一定關系,但卻獨立于盜行之外。因為外八行所做之事被認為是維護天地平衡,以免有某人或者某個族氏出現超越的存在。外八行里有金點、乞丐、響馬、賊偷、倒斗、走山、領火、采水,合稱「五行三家」。金點為算命一行、響馬為攔路搶劫一行、倒斗為盜墓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