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灣的四個知識青年都是女妹崽,兩個是灶頭街的城鎮戶口學生,一個叫牛小玲,一個李葵蓮;另兩個是從地區的北嶺市下來的,一個叫杜月花,一個也姓李,叫李維娟。
听到講牛小玲從小沒有了爹娘,跟著灶頭街的叔叔嬸嬸長大。咯會兒叔叔嬸嬸把她送了出來,猶如卸下了一個大包袱。而小玲也就從此沒有了依靠,只有自己在農村里苦拚了。曉楠的女乃女乃譚五姑見咯個妹崽可憐,就常常關照著她,給她送點小菜啊,壇子里的酸菜啊之類的。
李葵蓮好像生成就會與人打交道,與灣村里的人很快就熟了。她特別與隊長鴻記一家相處得好,不出兩個月,就如同鴻記隊長家里的人一般,進出吃喝都不要客套了。
而李維娟呢,听到講家里是個讀書人家,她自己也喜愛讀書,每日里收工回屋,哪也不去,誰也不理,就只顧一個人抱著書讀。
杜月花長得最漂亮,也特別有一股城里小姐的味道,不怎麼與灣村里的農民講話,倒是與在泉水灣支農的解放軍戰士處得近。
泉水灣所在的花石嶺大隊,是一個重要的部隊駐地,部隊里每年都派干部戰士到花石嶺各生產隊支農。以前,解放軍主要是農忙時節到隊里來,幫助農民搶收搶種。自特殊時期解放軍執行「三支兩軍」任務以來,駐地的部隊就負責了對花石嶺的支農與支左雙重任務。現在除農忙時派大批戰士支農外,平日里也在各個生產隊派了幾名長駐支左人員。今年駐泉水灣生產隊支左的是兩個戰士,一個大塊頭的老周,一個清秀的小余。他們兩個都是來自部隊的馬車運輸連,在連隊里都是馬車駕駛員,也同時是馭馬飼養員。
老周是運輸連里的老兵了,還兼過負責馬廄的管理員。以前,泉水灣的小伢妹崽去運輸連的馬廄偷馬糞肥料,就在那里經常被老周抓住。據那些小伢妹崽講,如果與老周關系不熟,一旦被他抓住了,就會把糞箕都給燒了的。但是,要和他把關系搞好了,他不但不抓你,還會告訴你哪個馬廄的糞肥多。泉水灣村東頭鴻倡的大女兒頭妹,就與老周的關系很好,她因此也可以每日從部隊的馬廄里挑回來不少糞肥,掙得不少工分。不過,後來頭妹突然自己上鐵路上撞火車自盡了,她家里收尸時發現,咯個妹崽肚子竟然有了。
小余參軍前是大城市里的,還讀過高中。沒想到參軍到部隊,當了個養馬的。他人長得秀氣,又有文化,很逗泉水灣里大妹崽小媳婦們的喜愛。
曉楠還記得,年初母親還住在借來的那間屋里時,隔壁就是隊里會計仁富的家,仁富新聚的媳婦春蘭就經常喜歡和小余打打鬧鬧。有一次天傍黑了,隊里出工的人還沒回來,但廳屋里已經有些暗黑了。曉楠那天正好回泉水灣幫母親做事,做累了就自個悄無聲息地坐在門里邊歇息。咯時候,解放軍小余一路哼著歌,從正廳屋那邊過來,要穿過曉楠門口的廳屋出灣村回部隊去。當然,他沒看見坐在自己家門里面的曉楠,因為屋子里比外面暗多了。當小余過了曉楠的門口,又正要走過仁富家的門口時,春蘭突然從屋里沖出來,一把抱住了小余,把自己整個頭扎在了他的腋窩里。小余先是一怔,愣了好幾秒鐘。他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時,一邊使勁掰開春蘭的手,一邊用低聲但卻非常嚴厲,甚至有點凶狠的聲音喝斥道︰「你干什麼?放開,給我放開!」
春蘭在那套軍裝上依偎了片刻後,陡地松了手,飛快地跑回自己屋里去了。曉楠就听得到隔壁屋里春蘭低低的抽泣聲。春蘭雖是個農村妹崽,但長得漂亮,還很有愛美之心。記得有次大隊讓各生產隊干部家屬去開會,春蘭還特意向曉楠的母親借了一件她認為很有城里人味道的白襯衣,穿著去開會。他的丈夫劉仁富雖然是個會計,有點文化,但卻是個十足的老實農村伢崽,除了出工做事和在家里桌子上記帳外,幾乎沒有任何情趣。也難怪她見了小余咯樣的男人,會有把持不住的時候。
照曉楠所見,解放軍戰士小余應該是個能正確對待男女關系的人。可是,不久,曉楠卻听到泉水灣對小余和知青小杜的議論。起先,他以為是他們之間有了麼子過分的關系,後來听人一講仔細了,卻為小余惋惜。
城里的高中生到部隊當了養馬的,小余心里總是憋著氣。而城里的女孩子到農村當了農民,心里怎麼也不高興。小余和小杜就咯樣講到了一起。兩個人在一起講多了,實誠的小余就把自己心里的話都對面前咯個知心的知青講了。麼子高中生養馬,真是浪費知識啊,麼子在部隊里養馬沒出息啊,麼子真不願在部隊干了,麼子解放軍不就是穿了套軍裝,還不都是一樣的人啊,麼子麼子的,不管合時宜不合時宜,他都一古腦地對知心人講了。
沒想到,咯個看似漂亮可愛的學生妹崽,竟然將小余的話全都向部隊領導匯報了!
隨後,小余就被調回了部隊。再後,小余被提前退役回家了,當然,還背了個記大過的處分。
接著,上面通知泉水灣生產隊,等過了年,到下個學期學校開學時,調小杜到區里中心小學當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