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啊,咯個世界上,不讀書不識字,而又出身于三代八輩子、七姑八舅爺都是貧下中農的農村人,精神上最輕松。羅青雲、鐘術涌他們就是咯樣一天到晚無憂無慮的快活人。
尤其是羅青雲,自命為江湖好漢,與朋友們在一起,有事沖在前面,不怕費力辛苦,有吃也從不客氣,大碗飯大塊肉他最能吃,若再能來上大碗酒,那就再也別無他求了。
大橋建起來了,引橋也修好了,民兵接下來的任務,是修築縣城到灶頭街火車站的公路。現在咯條路還是解放前的舊馬路,碎石子拌泥漿鋪成路面,一逢下雨,汽車還壓得出黃泥水漿飛濺。咯一次,縣里要把它修成柏油馬路。
路一邊修著,一邊往遠離民兵們駐地的灶頭街那個方向延伸。咯樣,一天出工收工,光走路都得走好幾里。做體力活的,走走路也算在出工里,輕輕松松,本沒麼子。可是,要每天帶著背著一整套做事的工具,來來回回地走,即是累贅,累人,也顯得不好看。畢竟,每天在大路上讓城里人看著自己一身髒兮兮的,還背著亂七八糟的家伙,太有失江湖漢子們的臉面了。
于是,大伙就想著與沿路的單位或者人家打打交道,每天收工後把工具寄放在人家那里,甩著雙手干干淨淨地回駐地,第二天又袖著雙手,輕輕松松地上工來,多好啊。
排里面工具的事本就是劉曉楠負責管理,他也覺得咯是個好主意,就在收工邊時間,到路邊的人家去交涉咯件事。
「老人家,我們是路橋民兵團的,每天在你老門口修路。我們想把工具家伙放在你家屋檐下過夜,明天上工時再來拿。」劉曉楠客氣禮貌地上前講話。
路邊咯家人可能當家的人還沒下班或收工回來,只有一個老太婆帶著一個小孩子坐在門口。她似懂非懂地「哦哦」著講︰「哦,哦,麼子事?要等我屋里崽回來再講。哦哦。」
咯一下就讓劉曉楠為難了。眼前咯個路段,還只有咯麼一個獨戶人家,她若不能答應,那今天又只有讓大家背著家伙收工了。
羅青雲在一旁早已經不耐煩了,他把自己肩上的一把耙頭往人家屋檐下台階上一放,直筒筒地沖著那個老太婆講︰「咯些東西放在你門口一晚,你們家要好生看著,莫丟失了。」
「哦,哦。」老太婆還是只「哦哦」著。
「哦麼子啊。咯都是政府的國家財產,哪個要動了,是要抓人的啊!」羅青去語氣嚴厲地講。
「哦,公家的,丟不得。哦哦。」老太婆還是听懂了一些。
羅青雲也不再和老太婆講麼子,就招呼身後等著收工的人︰「來,來,家伙都放在咯里。記好自己的,明早上工再來拿。」
大家一窩蜂地過來,把鋤頭、耙頭、 箕七七八八的東西往老太婆家的台階上一堆,就全都空著兩手收工了。
「青雲,不要緊吧?」劉曉楠有點不放心,人家老人家還沒答應 。
「沒事啦。現在咯世道,哪個還敢動國家的東西,找死啊!」羅青雲還故意把聲音提得高高地,要讓那老太婆听到。
果然,第二早上劉曉楠和大家到老太婆門口拿工具時,那些工具竟然在人家台階上擺得整整齊齊,比昨天收工時他們放得還整齊。顯然是咯家人昨晚把工具收拾齊整了。民兵們各人拿了自己的工具,一件不少,全都在。
咯以後,每天聯系放工具的地方,就成了羅青雲的任務了。
咯一天,施工的路段旁邊有一個圍牆圍起來的大院子,院子里好像是兩排倉庫。看樣子,咯里是麼子單位的郊外倉庫了。守倉庫的是一個長得壯實的大大咧咧,看上去挺麻利的一個中年婦女。
劉曉楠望著咯樣的婦女是點心怵,還是讓羅青雲去打交涉。羅青雲大模大樣地進到院門里,還是把肩上扛著的一把耙頭往人家院子里一放,大叫一聲︰「路橋民兵團的工具放咯里了,明早開工時來拿。」
那個女人聞聲從屋子里出來,一開口,聲音也蠻高的︰「哎,哎,哎,哪里的啊?」
「路橋民兵團的。」羅青雲還是高聲著。
「民兵團的,了不起啊?咯是公家的地盤 。」那女人也不示弱。
「幫你們修路來了,還不好啊,你們車出車進的,肯定好啊。哈哈。」羅青雲倒是少有的先笑了。可能是踫到對手了吧。
「唔,倒是做好事。」對方也順勢緩和下來︰「民兵團的,應該也有名有姓吧?」
「哦,大姐,我姓龔,他們都叫我老龔。嘿嘿。」羅青雲咯個回答,把劉曉楠一下搞懵了。哦,你也有怕的時候,報個假名姓。
「哦,老龔。」那女人就稱呼了羅青雲一聲。
「哎。」羅青雲也馬上答應了一聲。
「那你把東西就放在那角邊上吧。那先講好,我不會動你們的東西,要有麼子閃失了,我可不管啊。老龔,行不行?」那女人還要分清責任。
「哎,行,行。嘿嘿。」羅青雲爽快地答應著,還面帶狡詐地笑了。
那個女人好像突然悟到了麼子,瞪著眼楮愣了愣,抬走手就往羅青雲身上捶去︰「你咯個挨千刀的,你敢耍我,你敢耍我!」她一邊罵著,一邊捶著,可那罵里卻帶著笑聲。
羅青雲雙手護著腦袋,在院子里跑著,躲避著那雨點般的拳頭,還大喊大叫︰「你敢打老龔,你敢打老公,你敢打老公!」不過,他的喊叫里沒有一絲害怕,也是帶著笑聲的。
那一男一女滿院子追著跑著,叫著笑著,打著鬧著,已經在院子里亂成了一團。排里的民兵們一邊往院子角落里放工具,一邊喊喊叫叫地為他們助威︰
「嗷,嗷,打啊,打啊!」
「好啊,好啊,加把勁,打死他。哈哈,哈哈。」
「打老公,打老婆,打呀,打呀,哈哈。」
是啊,一個壯實的女人,長年四季獨守著個院子。現在有男人來挑逗她了,能不發泄出來嗎?
工地上一色的和尚光腦殼,即使在城里,見著城里女人,誰敢造次啊。咯里好,在咯前不沾村後不巴店的郊外,難得有咯麼了個瘋得起來的女人,羅青雲咯樣雄棒的男人,能不和她鬧一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