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燈火 第十章 插秧機手(4)

作者 ︰ 江南流歌

或許,劉曉枰還真擔心對了。那次送淤肥以後,咯個劉功崇好象就與知青兩兄弟有點對上了。至少,他不如以前那樣與曉枰相處得親熱了,不再兩個人湊在一起講悄悄話,也不再邀曉枰一起出去玩了。

隊里要在水稻中耕之前燒出一窯新石灰來,好在中耕時一起撒到稻田里去。咯是來江南鄉一帶農耕的習慣,要按科學的講法,是土壤酸性大,需要石灰進行中和。

一天出早工,在打石灰石的上坡上,一塊飛石砸到劉曉枰的腳上,鋒利的石頭邊角把在他的腳背上劃開一道大口子。頓時,血流如注。他本能地大聲叫喊︰「功崇哥,功崇哥!」

劉功崇是大隊的赤腳醫生,救死扶傷是他的職責。咯要是以往他與劉曉枰的親熱勁,他會以最快的速度采取救治措施的。但是,咯時候,他先是蹲在石頭洞子里,半天不出來。等德財把他從洞子里拉出來時,他卻講沒听到曉枰和大家的喊聲。咯怎麼會呢,開石頭的洞子是敝口的,劉曉枰就站在洞口邊上,痛得大聲叫喊。

劉功崇出來了,又不急不忙地去洞口邊的一個小水溝里去洗了洗手,邊洗邊講︰「不行,藥箱子沒帶出來。」

「那你就快點回去拿藥箱啊。」鴻習叔著急地催著他。

「哎,」劉功崇還是不著急,「我咯一去一回的,來回兩邊走,耽誤時間。還不如曉枰一起走回去,省一邊的時間。」講著,他就在前面走起來了,並不招呼受傷的劉曉枰。

「你先給他止到血吧。咯樣走回灣村里,血都會流完了。」功英哥有些擔心曉枰的傷。

「沒有藥,沒東西,怎麼止血啊?」功崇兩手一攤,一副沒辦法的樣子。

「哎呀,你們赤腳醫生不是有草藥法子嘛。」鴻習叔提醒他。

「那是經過制作消毒的草藥,又不是山上的野草。真是的,隨便麼子都能當藥用啊。」功崇一邊講著,一邊自個繼續往回走。

鴻習叔不再和功崇講麼子,而是扶著曉枰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要過了功治的烤煙袋子。他從里面抓了一大把烤煙絲,在大巴掌上揉了揉,然後一把壓在了曉枰腳上的傷口上。只見那傷口上的血一下就浸透了煙絲,還從鴻習叔的指縫里滲了過來。但鴻習叔的大手死死地壓著,不松手。不一會兒,那血不再往外流了。再過一會兒,先流出來的血開始凝固了。鴻叔再把自己的汗巾,連同那被血浸透的煙絲,一起把曉枰的傷腳綁了。

「曉枰,你先在咯里歇一下,等血穩住了,不流了,就可以走了。」鴻習叔就咯樣用土法子把曉枰的傷口處理了。

收早工時,當劉曉枰跛著只傷腳回來時,在家做飯的曉楠見了,再一听到講當時的情況,就想找功崇理論去。哥哥一把拖住了他。

事情還沒完。本來,隊里的植保殺蟲任務一直是由劉功崇與劉曉枰一起搞的。劉曉楠回來後,也參加到植保員中間來。以前,都是三個人一起打藥殺蟲,一丘田一丘田,一塊土一塊土,一個山坳一個山坳地來。

現在,功崇卻對曉枰曉楠兩兄弟講︰「我們分開打藥,我打稻田里的,你們打棉花土里的。」

功崇咯種安排讓曉枰曉楠兩兄弟覺得怪了,歷來算計著不吃虧的功崇,怎麼自己一個人管稻田的殺蟲,而把旱土的事給了他們。再怎麼講,下水田里去,背著農藥在稻禾之間趟來趟去,硬扎的稻葉割在滿是泥水的腿上,是很難受的。雖然棉花土里有棉苗枝的割打,但畢竟不用踩泥水,人要輕松些。

輕松的旱土讓給知青兩兄弟了,可隊里僅有一塊勞保肥皂,功崇是要自己帶上的。曉枰曉楠兩兄弟就只背著殺棉蚜蟲的農藥上地里去。

上林灣的棉花土都在水庫上水頭那邊岸上的山坡地上,離灣村最遠。到那里以後,就只有他們兩兄弟的影子,再也見不到其他的人影了。

已經進入盛夏,水庫里的水已經干縮下去很多了。從棉花地往水庫里去打一次兌農藥的水,往返要花十來分鐘。上午已經用背式噴霧器打完三次農藥水。到半上午時,兩兄弟又用噴霧器第四次從水庫里打滿水,回到棉花土邊,準備兌上農藥。

將劉曉枰又打開一瓶新農藥的蓋子時,那蓋子卻有些扭不動。他使勁一扯,那瓶蓋突然開了,一股農藥隨著沖了出來,撒在了他只穿了短袖衣的手臂上。

「哎呀!」劉曉枰驚得大叫一聲。

弟弟曉楠一下還沒明白怎麼回事。

「有毒,曉楠,咯是1605,劇毒農藥!」曉枰一邊甩著手臂上的藥液,一邊抓起那一桶還沒兌上藥水的噴霧器里的水,就往手臂上淋。

曉楠一下想到了,他們今天用來殺棉蚜蟲的農藥是劇毒的1605!按說明書上講,1605農藥學名為「對硫磷」,是一種毒性極強的有機磷農藥,吸入人體後可引起神經機能紊亂等癥狀,一次性攝入0.1克以上,就可導致馬上休克甚至死亡。特別嚇人的是,咯種農藥在與人體直接接觸的情況下,其毒性可以直接滲入人的皮膚,從而危及人的生命。如果咯種滲入的農藥達到一定量,也是會在短時間里致人死亡!

按照說明書,植保員在田間若遇到咯種情況,第一要務是立即用肥皂和清水對濺有藥液的部位進行徹底的清洗!

「肥皂!」曉楠大聲問道。

「功崇拿去了。」曉枰清楚地記得,上午出工時,功崇在臨出門分手時,從自己背著的農藥包里把那塊唯一的肥皂拿走了。

「水!」曉楠一邊大叫著,一邊將整個噴霧器都翻了過來,把里面的水全都沖在了哥哥的手臂上。盡管他們都知道,那里面的水也是含有少量農藥殘液的水,但總歸比手臂上的純藥液要稀得多啊。

兩兄弟不約而同地望向幾百米開外的水庫水。從棉花土里跑到那里的水邊,得要三四分鐘。

「跑!」兩兄弟幾乎同時大喊了一聲,就向著水庫里奔跑而去。時間就是生命,快,快,拼命地快!

水庫的水已經縮到中心去了,水庫邊上有很寬一段路的硬泥塊,那是水庫底的淤泥被曬干後,結成的如同瓦片一樣的硬泥塊。兩兄弟的赤腳奔跑在上面,踩得那些硬泥塊「啪啪」地開裂,扎得腳板生痛。

但是,他們咯時候管不得咯些,也好像感覺不到咯些了,只管拼命地飛跑著,以在學校里上體育課考百米沖刺的速度。

曉枰沖到水邊,一個前赴,倒向水里,將那只滿是劇毒農藥水的手臂伸到水庫的水里。曉楠跟著赴過去,趴在水里,抓住哥哥那只手臂,在水里死勁地搓洗著,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一直搓洗得自己的手都累得動不了了。

「行了嗎?沒事了吧?」曉楠喘著粗氣,問哥哥。

「不曉得。不曉得剛才有好多農藥滲進體內了,不曉得。」緊張過後的曉枰,已經講話的力氣都沒了,聲音很低。

中午,曉枰曉楠兩兄弟當著功崇的面,向隊長功英講起了要多買一塊勞保肥皂。功英和功崇听了他們講的事情,也有些吃驚。功英叫著功崇的名字講︰「功崇,你們幾個以後還是在一起打藥吧,好有個照應。你到底是老植保員了,不能讓兩個知青出事啊。」

功崇低頭答應著,不敢再講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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