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不講話了，就專心干活吧。
又來回了兩趟，劉曉楠發現名堂了。那個功崇還是與以前一樣，每趟都算計好下田的位置，讓自己只在田埂邊倒淤肥，而下到田里，趟水把淤肥送到水田中間的，總是別人。而且，他咯種算計，哪怕身後是小青年，還是如鴻源伯那樣有些年紀的人，他都從不相讓。
咯樣看起來是件小事，但一天十幾趟下來，每次在田埂邊不下水田，與每次得往水田中間去，體力消耗就差遠了。還有，人的一雙腳，一會泡在水里，一會兒又在當風的路上走，咯一泡一吹的，一兩天下來，就可以把腿腳上的皮膚整得開裂。皸裂的雙腿再下水時，那是鑽心地痛啊。如果不下田的好位置大伙兒能輪著來，就能讓大家減少皸裂皮膚的情況。
以前踫到咯種情況，曉枰、曉楠都是沒有辦法的。自己人小，體力差，應付自己的事已經很艱難了，哪還有余力去對付咯種事。所以，那時候，他們也就只有認了。哪怕自己就走在功崇的身後，也沒辦法就搶了他的好位置，而非得硬著頭皮往水田中間趟。
現在的劉曉楠就容不得咯種事了，他相信自己已有能力來對付咯種事了。他決定先不再幫著哥哥裝淤肥趕隊伍了，而要集中力量對付功崇的使巧。因為，功崇做事是很利索的，要與他作對，非得要盡全力才行。
劉曉楠開始緊跟著功崇。在牛欄邊裝淤肥時，他就緊挨著功崇。功崇一裝好，他也裝好了。功崇守著裝好的擔子不走，站在那里等著，他也就等著。他知道，咯時候功崇在數著前面該放過去幾個人。
功崇彎腰去起擔子，劉曉楠也彎腰去起擔子。功崇一走，他也就趕快跟著，不讓自己與功崇中間插入一個人。就咯樣，功崇在前，曉楠在後，一直走到鐵路邊，就要進入水田邊了。
就在過鐵路涵洞時，那個洞子比較寬，比一路來的石板路寬多了，寬得可以讓兩個挑擔子的人並排通過。劉曉楠咯時候突然加速，幾步就搶在了功崇的前面。
當他們來到田埂上時，待一路的擔子一擔一擔地挨著送到水田中間後，劉曉楠咯一擔的位置就正好在田埂邊了，不用下水田！
咯時候走在劉曉楠後面的功崇，就必須下水田了，而且，還得往水田的最中間去。功崇無可奈何地斜了曉楠一眼，今天第一次下到水田里，一雙腳踩得泥水飛濺。他那是有氣 。
曉楠沒有在田埂邊倒出自己的淤肥，而是跟著功崇下了水田，把田埂邊的那個不用下田的位置，讓給了身後的鴻源伯。
咯時候已經倒了淤肥從水田中間出來的鴻習叔，見到眼前的情景樂了︰「哈哈，功崇啊，今天遇到強手了。」其實，平日大家都知道功崇做事愛使小心眼，在大伙兒中間貪些小便宜。但是，他們沒法與功崇對著來。因為，功崇的心眼確實活泛，有心計，再加上手腳也靈活，一般人耍不過他的，大家也就無奈地讓他得便宜了。
「嘿嘿，嘿嘿，那是的，我們上林灣要出真把式了。好啊，是好事啊。」功崇也只能咯樣自我解嘲了。
曉枰看到咯一幕，卻心里有些擔心了。他趕緊走過來，拉了弟弟走在往回走的隊伍最後面，輕輕地埋怨他︰「曉楠，何必呢，功崇會生氣的。」
「呵呵，他已經生氣了，你沒看出來啊。但是，他不敢發作。誰要他動那歪心思啊。」曉楠卻一點也不在乎。
「我們是知青，人家是隊里的干部。曉楠，你沒听到講現在知青有可能招工招生了，但首先要得到農村的貧下中農推薦。」曉枰講了關鍵問題。
「推薦，怎麼推薦啊？」
「首先我們自己表現好，和他們處好關系，他們就可以推薦我們了。」
「表現好？關系好？」曉楠用懷疑的眼光盯了哥哥一眼，「我在路橋民兵團的表現，你知道嗎，在上千個民兵中，我是標兵呀，我是十幾個標兵中的一個呀，表現好不好？」
「我知道，是表現好。」
「民兵連，排里，上上下下的干部啊民兵啊，都講我是個好知青，好得與農村的貧下中農青年打成一片，都看不出一點知青的樣子了。關系是好吧？」
「你以前講過了。」
「可是呢？排里、連里、甚至還有營里，不少民兵，不少干部都推薦我，還滿以為我就理所當然要當工人了。結果呢？哥哥啊，要有麼子好事，還非得等到那些有權勢有背景的人都佔完了，剩下個麼子他們看不上眼的名額，看能不能輪到我們。哼，講麼子紅色的新政權，講麼子工農群眾自己的革委會。屁！」幾個月來，劉曉楠悶在心里的氣惱，都在咯一刻發泄出來了，他講著講著，聲音都大了。
「曉楠，你輕點講。」做哥哥的有些擔心讓別人听了不好。
「怕麼子？我們要在咯里過一輩子，難道就咯樣小心翼翼地永遠不敢大聲講話？哥哥，我們現在是大人了，我們可以把自己要生活一輩子的咯個地方，變得有自己可以講話的氣氛。」
「是啊，要在咯里過一輩子，那就越發不要得罪人。我們畢竟是外來的人。」
「麼子外來的人？你糊涂了，我們就是咯個上林灣的人，我們的祖宗就在咯里。現在我們回來了，我們應該為祖宗地的風氣作出我們自己的努力。你看人家鴻習叔，坐過牢的，但現在仍然是灣村里實際上定規矩的人。我們也應該做咯種人。」咯時候的劉曉楠，已經做好了要當上林灣真正的主人的準備。他要通過自己的努力，把上林灣的風氣引上自己認為正義、公正、合理的路上來。所以，他今天才對功崇咯種公然挑戰全隊人的不道德行為進行斗爭。
是啊，一個男子漢了，不能對自己身邊不道義的事置若罔聞，或者是出于自保而不敢面對，不敢斗爭。有一身力氣能干活，是身體上的男子漢，有一身正氣能主持正義，是精神上的男子漢。有力氣，有正氣，才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