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坡上檔子面挖了半個月，挑開了一大堆泥土，翻出些黑褐色的石頭來，在半山坡堆了一大堆。大伙兒還照別人挖錳隊那樣子，將礦石堆成四四方方的梯形體，講是到時候好讓礦產品公司的人量方。
鐘頭毅叫李胡子又把李師傅請來，看看礦石的成色。李師傅一來，就講那確實是錳礦石。可是，當他把那石頭拿在手上敲打敲打後，臉上卻沒見得太大的喜氣。鐘頭毅緊跟著問了一句︰「怎麼樣，李師傅？」
「唔，是的，是礦石，是礦石。」李師傅那口氣好像是講給自己听，讓自己認定手上的石頭是礦石。
「那，大概是幾級礦石？可以賣個好價嗎？」挖錳隊長最關心咯個事。
「咯，咯就要縣里公司定了，嘿嘿，嘿嘿。不管了，反正三級以上都可以收，都可以賣錢。嘿嘿，嘿嘿。」咯會兒的李師傅，不再如那天喝醉時吹得響了。
鐘隊長知道，縣里公司是對三級以上礦石都收購。但是，要是自己挖的真是三級礦石，那就不怎麼值錢了，搞不好大家的飯錢都挖不出來。「李師傅，你再仔細看看，能在二級以上嗎？」
「哦，哦，應該，應該二級還是可以定吧。」李師傅現在講話一點都不爽快了，「哦，對了，勝利大隊那邊還有個挖錳隊等我過去。哦，哦，我先走了。」咯個李師傅，居然還沒等喝酒，就想走了。
鐘隊長覺得有些不對，一把拉著李師傅，「李師傅，你多看看，看仔細了，看我們還能不能挖下去。」
「哎呀，鐘隊長，只要是礦石就行了。至于成色，我跟你直講吧，那全都在酒里，酒足就成色高。酒，知道嗎，備足酒就是了。」李師傅講完了咯莫名其妙的一句，就打著飛腿走了，連回頭跟身後向他揮手道別的人招呼一聲都沒有。
鐘頭毅听出李師傅話里有名堂了，但又不清楚他到底指麼子事。于是，他要大伙兒先干著，自己就帶了鐘學之回勝利大隊村里找人了解情況去了。咯個勝利大隊是全大水公社最早挖錳的，他們已經交購過幾批礦石了，應該知道一些名堂的。
傍晚，當大伙兒收工回屋時，鐘隊長帶著學之，已經打回來一大陶罐白酒了。來江南鄉一帶的農家都是吃自釀的糯米酒糟，附近灣村是買不到白酒的。他們咯還是趕急到隔壁黃沙公社的小鎮上去打的白酒。
「哈哈，鐘隊長，今天慶功打牙祭啊，打咯多酒。」李胡子一見酒就高興了，大喊大叫起來。
「打麼子牙祭啊，咯是準備來待客的。你們都莫打主意啊。」鐘隊長一點也不笑，只是嚴肅地定了規矩，誰都不準動陶罐里的酒。
原來，鐘頭毅打听清楚了，縣里礦產品公司到我們大水公社咯邊來收礦石的，是一個姓羅的個子高大的干部，而且他喝酒的水平也如他的身高，沒人能比。咯個干部每次下來驗收礦石，必然要喝酒，而每次喝酒他都要喝個夠。每次一喝夠了，他就會有些暈暈乎乎。他要一暈乎，事情就好辦了。
所以，每次高個子干部來驗收，挖錳的人就請他先吃先喝，等吃夠喝夠了，再帶他上山驗礦。于是，每次經他手驗出的礦石等級，不是一級就是二級。再差的礦石也定不了三級。
西洲大隊挖錳隊的人，就備著咯麼一大陶罐酒，一邊繼續挖著錳，一邊等著那個決定命運的高個子干部到來。
劉曉楠就覺得奇怪了，怎麼一個干部到山里來，就可以把礦石的等級定了呢。那縣里公司做事就太沒規矩了。他就對鐘隊長講︰「頭毅哥，事情不會咯麼簡單吧。要是我們的礦石不行，就趁早另找吧。」
「嘿嘿。」鐘隊長有些怪怪地笑了笑，停了一下，還是悄悄地對劉曉楠透露了一點。知識青年到底不是一般的農民，太瞞著他，會讓他覺得是不相信他，還不如讓他覺得自己也是一伙的。
原來，縣礦產品公司下到山里來看礦石的人，並不是就在現場把礦石等級定了，而只是在現場取了礦石的樣，帶回縣里去，再由他們公司的檢驗室進行檢驗。
所以，把取樣品的人灌醉了，就可以把自己早已準備的好的高成色的礦石塞給他，讓他帶到縣里公司去。咯樣一來，礦石的等級自然就上去了。
「曉楠，我問過勝利大隊的人，咯一年來，大家挖錳的都是咯樣搞的。他們講，要按縣里公司的真標準搞，我們大水公社其實沒有哪里有二級以上的礦石。但是，實際上他們交購的都成了二級品以上，還有不少一級品 。」鐘頭毅干脆把實情都給眼前咯個知青講了。
「沒有二級品，那怎麼到檢驗室里檢得出呢？」劉曉楠還是覺得奇怪。
「我們挖的那些礦石，石頭和錳礦不是勻稱一致的，里面的錳礦是成塊成塊地夾在石頭中間的，錳礦多的成色就高。把那些錳礦多的選出來，不就是好礦的樣品了嗎？嘿嘿。」
「哦，是咯樣的。」劉曉楠咯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曉楠，為了給大隊搞些錢回去，我們只有咯樣做了。要不，完不成任務的。再講，大家都是咯樣搞，我們不能吃虧啊。」鐘隊長還是要對劉曉楠講清楚。
其實，劉曉楠只是好奇，想知道是怎麼回事。他是不會將咯樣的事對外講的。在上林灣，大家在處理紅薯雜糧的分配時，還有在送早稻交公糧時，不都是有些瞞著上面的搞法嘛。農民也是人，而且是直接把糧食生產出來的勞動人民，享受好的勞動成果本就是應該嘛。
「那是的，那是的，要不，我們挖錳隊的飯錢都沒地方出。呵呵，呵呵。」劉曉楠講著，就提了空 箕跟著大伙兒上山出工去了。
鐘隊長今天不敢上山去，他帶著鐘學之在灣村里駐地等著縣里礦產品公司的人來。按時間安排，他們應該是今天要到勝利大隊的地面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