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楠把填好的招工政審表，雙手捧著交給陳組長。陳組長接在手里，就向燈火邊又看了一遍，講了聲「好，可以了。」就轉身將表交給龍支書，指著後面一欄「單位意見」講︰「還得請你在這里簽上貧下中農推薦意見。」
陳組長對龍支書講完，又轉向了劉曉楠，要向他交代往後的事項︰「劉曉楠，往下，」
「還有我哥哥呢？他叫劉曉枰。」剛才表快填完時，劉曉楠就想著，還要為哥哥曉枰填一份。
陳組長怔了一下，回過頭去望著一旁的龍支書。
龍支書靜了一下，過來對劉曉楠講道︰「曉楠，是咯樣的，咯次招工，我們大隊就只一個指標，所以，」
「那就讓我哥哥先走吧？」曉楠馬上講道。
「咯，咯，」龍支書一時不知如何講。
「但是，」陳組長講道︰「我們這一次任務時間很緊張，上面規定必須在今天之前確定好招工人選，而且要求必須逐個當面進行確認。我們前天接到任務，昨天和今天兩天就要把分到全來江縣的指標落實到人。你是最後一個了，所以我們趕夜路都要見到你，填好表。明天就統一交到縣里辦手續。」
「你看，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讓你哥哥趕得及了啊。」龍支書講，「曉楠啊，你哥哥那里以後還有機會的。你今天咯個指標要錯過了，那就可惜了。」
話已經講得咯麼清楚了，那還有麼子好講的呢。劉曉楠只好靜靜地听著陳組長吩咐往下的事項。
陳組長講，往下的手續他們招工組會抓緊去辦，劉曉楠要做就是，十二月二十七號或者二十八號去公社糧站交口糧谷，並到公社辦理戶口遷移手續，二十九號或者三十號趕到位于北嶺市的建築公司辦公樓二樓的公司革委會勞動人事組報道。陳組長一再強調，最遲不得超過三十號，必須到公司報到。否則，公司就無法趕在年底的最後一天，也就是十二月三十一號到市里辦妥招工勞動手續和人口遷移落戶手續了。因為，咯次招的工是今年的指標，跨年作廢。
「那我明天就去交口糧谷。」劉曉楠想著，既然時間咯麼緊，那就趕早不趕晚。
「不行。」陳組長卻不贊成，「我們要明天才能在縣里辦完手續，你的指標要後天，也就是二十七號才能批回到公社，最早也得那天下午他們才能接受你交谷、辦手續。」
「咯還是緊急的三線戰備工程的招工任務，縣里、公社才特別緊急辦理。要不，任是麼子手續也辦不得咯快的。曉楠你就按陳組長的要求，按時辦好手續，按時報到吧。」龍支書講道。
「那我就趕回去，早準備一些事吧。」劉曉楠講完後，就往外走，心里惦記著事，也沒去打文英姐的招呼。
劉文英咯時候已經等在門口了，給曉楠遞過一只手電筒︰「你火都沒帶一個，黑燈瞎火的。」
「文英姐，沒事的，你還不知道，我走尖毛山的夜路走慣了。不礙事的，呵呵。」曉楠一邊講著，一邊腳不停步地往外走。
文英追著把手電筒硬往曉楠手上塞︰「拿著吧，有個火，走得快些。」
是啊，劉曉楠是想快點回去，他想連夜趕回泉水灣去，哥哥的事，要盡快和家里父母講講，看他們怎麼辦。「哪好，謝謝你，文英姐。」曉楠接過她遞過的手電筒，順著拉了拉她的手。
「走吧，快走吧。」文英輕柔地催了一句，也在他手上輕輕拍了拍。
亮著手電，劉曉楠放開雙腳，打著飛腿往回趕。
事情來得太突然了，光陳組長講的那些辦手續的事，就夠緊張了，可劉曉楠心里還放不下哥哥曉枰的事。哥哥曉枰雖然比弟弟曉楠大兩，在鄉下咯幾年，他也一直在體力勞動方面盡量關照著弟弟。在隊里，他一直是以知青戶家庭的男子主勞力的身份，與隊里的正勞力一起出工，而讓弟弟作為半勞力，與婦女、老人一起出工。咯自然，他就把咯個家庭在隊里應承擔的重體力都自己擔下了。也是因為咯樣，他過早地把自己累過了頭，甚至影響了十七八歲那兩年的發育，連個子都沒長得弟弟高。
但曉枰性格比較懦弱，膽子又小。當初下鄉時，父母都正被關在五七干校，曉枰作為哥哥，卻不知如何是好，還是曉楠弟弟主動地求自己的老師幫忙，把哥哥帶著與自己一起下到了上林灣。咯幾年里，曉枰不管是在隊里，還是在外面，對落在自己頭的不公平，他對別人的欺負，總是忍讓，委屈自己，甚至委屈得獨自暗暗哭泣，卻不敢抗爭。有幾次都是弟弟曉楠出頭，吵著為哥哥出氣，爭公平。
咯些年來，曉枰的懦弱還使他形成了謹小慎微的處世習慣，甚至變得外表都有點猥瑣，更容易招來外人的欺侮。有一次，他到灶頭街趕墟，放在籮筐擔子上的斗笠不見了，他就在鄰近的一些擔子上找看，竟然被人當做小偷抓到了派出所。
讓咯樣一個哥哥獨自留在鄉下，劉曉楠真是放心不下。怎麼辦呢，怎麼辦呢？
一路漫無頭緒地想著，心急腳下快，好像沒多久，劉曉楠就到了泉水灣了。才剛是怎麼路過上林灣的，他都沒留意到，反正是不停步子，就咯麼一路像小跑一樣，就到了泉水灣母親的家門口。
母親李主煌還沒睡，听了兒子曉楠講的事，又是高興又是著急。是啊，咯一兩年來，眼看著慶余公社花石嶺咯邊的知青一個個地或招工或上學走了，在大隊部龍家灣的外甥英龍招工走了，泉水灣的小杜到了區里中心學校當教師，就是泉水灣小學堂里的李老師，也接到過一次填表的通知，盡管她最終還沒走成，但到底也出現過一次希望。可自己一對兒子，已經下鄉整整四年，卻一直沒有過那怕一丁點動靜。現在好了，似乎一塊堅冰，終于開了個拆隙，而且，事情來得如此突然，如此順利，看來不會因自己的問題影響兒子的政審。咯樣的好事，做母親的能不高興嗎。
但是，大兒子呢，曉枰呢，他比曉楠還大兩歲，已經過了二十一歲了，如果還不能招上去，往後難道真要在農村安家了？怎麼辦呢，怎麼辦呢？已經勞動改造了四年的李主煌，現在對咯種問題已是一籌莫展。
「蘭蘭，把你爹爹叫回來。」
「哦？」
「明天，明天你去公社打電話，要你爹爹趕回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