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劉鴻僖回來了，他跟母親作了商量，然後對二兒子講︰「蘭蘭，按你講的那個招工干部的話，不會再有指標留著了。我們是咯樣想的，你哥哥已經二十一歲，年歲大了，應該快點解決工作問題。你還小，就是再等兩年，也才二十一歲，而那時，你哥哥就二十三歲了。年歲太大了恐怕更不好解決工作問題。」
劉曉楠已經听出一點父親的意思來了。他沒作聲，只是靜靜地听著父親講下去︰「我們看是咯樣，我們去找招工的干部，把你的名字換下來，讓你哥哥先走。」
「唔。」劉曉楠沒講麼子，只是簡單地答應了父親。其實，他明白，也沒麼子好講，先解決哥哥的工作問題，是個比較好的辦法。畢竟，自己年紀還小。
劉鴻僖父子倆趕到縣城，可有關部門的人講，省里建築公司招工的人沒住在縣里，他們自己公司在灶頭街的來江鋼鐵廠正有個施工工地，他們就住在那里了。
父子倆又立馬往回趕，在灶頭街鋼鐵廠找到陳組長。听了劉曉楠的父親講明來意，陳組長抱歉地講道︰「老劉同志啊，咯實在是沒辦法，來不及了。」他告訴老劉父子，他們前天晚上在收了劉曉楠填寫的那最後一張政審表後，昨天上午就趕到縣人民醫院，辦妥了體檢手續，下午就把政審表、體檢表等資料一並報縣革委審批。估計今天咯會兒，縣里已經在往下發送通知到各公社，讓各公社辦理他們的戶口、糧食手續了。
「老劉同志啊，我們咯次實在是時間太急促了，所有的手續都是走最快的通道，按最簡捷的程序搞。你看，就連體檢都沒讓招收對象到場，只是我們面測一下，縣里醫院出體檢表。」陳組長把實情都告訴了他們。
啊，體檢就咯麼過了？咯倒讓劉曉楠松了一口氣。以前路橋工地上的孫醫生孫姐講過，自己好像心髒有點心雜音。听到講，咯可是各種招工招生時常常刷下人來的一個大問題。有人講，現在爭著招工招生的人很多，指標顧不過來，除了用政審卡掉一大批人以外，就是在體檢時嚴格標準，再刷下去一批人。
昨天走在打電話的路上時，劉曉楠就想過，講不定自己的心雜音問題過不了體檢的關，還不如讓哥哥去，免得浪費了咯次好機會。哥哥除了上半年有些咳嗽外，沒听到講過有麼子身體上的毛病。
咯下倒好，事情搞得咯麼急，雖然換不成哥哥去，但卻讓劉曉楠躲過了擔心的體檢。咯只怕也是天意如此了。
既然辦不成大兒子曉枰的事，劉鴻僖就趕早回大堡公社去。眼下正是各大隊準備年終決算的時候，大隊會計們都需要他咯個財會輔導員及時指導。他走得很急，沒給即將參加工作的二兒子曉楠講麼子，甚至也沒想到兒子要如何到兩百里外的北嶺市去報到。
劉曉楠回到泉水灣，想起過幾天就要去北嶺了，可自己身上竟沒有一分錢。他跟母親講起咯事，母親竟然講她也沒錢，而父親咯次回來也沒給她留下錢。在劉曉楠曉事以來，就一直听父母講沒錢，從沒見他們為日後的日子，為孩子們攢著留下點備用的錢。尤其是母親，那真是老鼠不留隔夜糧的搞法，有一點錢就花光用光。現在一家人的吃用都不要花錢，父親那份工資怎麼著一個月也應該能攢下三四十塊錢。可到了咯樣關乎兒子前途的大事上，他們竟然拿不出一分錢來支持他。
唉，就算不用你們支持，我們兩兄弟四年來往家里送的谷子、茶油、紅薯，等等等等在隊上分的東西，那也是值錢的，那是頂出了家里母親和妹妹的開支的，做父母的應該把頂出的開支給兒子們攢下來啊。就算兒子們以後不出去奔前途，就在鄉下呆一輩子，那也得迎親聚老婆，那也得先準備些錢啊。現在的劉曉楠，畢竟已經十九歲，也想想咯些事了，覺得自己的父母真不知是怎麼想的。
「媽媽，那我們趕緊做一擔粉皮，我擔到灶頭街去，能賣個幾十塊錢，趕去北嶺報到就名夠了。」隊里收紅薯那會，劉曉楠已經打好的紅薯澱粉，用大缸裝著放在母親咯邊。原打算等哥哥曉枰從水利工地回來，兩兄弟一起做粉皮。做粉皮是件很辛苦的事，現在艾崽嫂子不在了，曉楠怕自己一個人忙不好，就想等哥哥回來再講。可現在，等不得了。
當晚，劉曉楠就讓母親借來了蒸粉皮的錫盆，請了嬸嬸過來幫忙，燒起大火，架起大鐵鍋，自己動手做起粉皮來。
記得頭一年做粉皮，劉曉楠兩兄弟就是跟著艾崽嫂子學的。艾崽嫂子做事標準不高，手藝上相當毛糙，做出的東西不怎麼好。但畢竟她把做粉皮的基本方法和程序都教給了兩個小兄弟，並帶著他們很快地上手。那以後，每年做粉皮都是哥哥曉枰為主。他做事很認真，手上功夫講究過細，做出來的粉皮比泉水灣任何一家的都漂亮，擔到墟場上，也能比別人的貨一斤多賣一兩分錢。
當然，曉楠也把咯門手藝學會了，還常常在鍋台邊與哥哥輪班替換著做，做出來的東西也不分上下。所以，今晚請嬸嬸來，也只是讓她幫忙打個下手，因為劉曉楠的母親是做不了咯些繁雜而又辛苦的事情的。至于最辛苦，也最講究技術的鍋台上事，就全由劉曉楠自己操持了。母親李主煌就只在一旁照看照看東西，偶爾遞個手麼子事的。
劉曉楠在灶上蒸了大半夜，門廳里、天井里，還有大門外的禾坪上的所有曬竿上，全都晾滿了一張張大塊的粉皮。
趁著還有小半夜時間，劉曉楠他們都先去睡一會。到明天一早，咯些大張的粉皮晾涼了，就可以切成粉絲，再讓太陽曬干，扎成一把把的，然後擔去墟場賣錢。
對了，明天還要送谷到大水糧站交口糧谷，時間蠻緊的，一切都得抓緊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