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六年四月,越清風最終還是在眾人的非議下離開了京師郾城。
而就在周後听聞自己親弟死訊,悶悶不樂傷心不已,惹的武帝幾乎就要大開殺戒時。
外面突然有小太監來通報,說太醫院為長公主問診的陳院士在外求見。
知道他肯定是為長公主的病情而過來,所以即便不耐煩。但武帝還是很快的安撫好情緒激動的妻子,連忙走出了內殿。
「臣太醫院陳逸致參見吾皇,吾皇萬歲!」陳逸致將頭垂的低低,盡管雙手滿是汗漬,但總算聲音沒有什麼異樣。
返身向上坐在殿內雕龍玉座上,揮手讓左右都退下後。武帝沉聲不悅道︰「長公主她到底怎麼了?到如今都已整整三日了,不要告訴孤到了現在你們還是束手無策弄不清她到底為何嘔血暈迷數日。」
听著武帝語氣中的氣憤,下面跪著的陳逸致身子一頓。但很快他便微微抬起頭看著上面小心翼翼道︰「啟稟皇上,公主她,她是發病了。」
剛剛還靠在玉座上的身子一下子挺得直直的,武帝眼神閃了閃神色不明道︰「可是確認了?她,她還不到二十啊!」
「微臣起先也以為是自己老眼昏花給弄錯了,但太醫院的其他三名院首也得了出相同的診斷。」
後背全部都已經汗濕了,陳逸致咬牙低聲道︰「皇上,此事事關重大。若是皇上不信可急招民間大夫為長公主診治一番。」
沒有听出陳逸致話語間的異常,武帝只是被突然的消失弄的一下子亂了方寸。
「怎麼可能!」低聲自言自語著,武帝從玉座上站起慢慢的一步一步向下走來。
朱家皇族從開國至今兩百余年的時間,子嗣越來越少。近百年情況更是日益嚴重,世人只知他們人丁不旺,卻不知比起那個來朱家一直都存在的心疾才是更加折磨他們的存在。
小心翼翼的護著,暗自期盼著。但誰都不知這身體中暗暗存在的惡魔會不會覺醒,會在什麼時候覺醒,這樣的日子其實連想一想都覺得是煎熬。
先帝四十五歲過世已是難得的長壽和幸運,先帝的弟弟前江南王卻是十九歲便早早的過世了。而他們那一代皇室只有他們兩個直系,這樣情況下朱家血脈又怎麼能興旺的起來。
如今的朱家直系只有他們兄妹三人,再近一點便是如今的江南王朱鄭堂。再遠一點即便有幾口但也都人數不多。
到了如今除了身子一直不好的弟弟,他們三人都一直健健康康的。有時武帝甚至都期盼著,希望他所知的一切都只是一個荒誕的傳說而已。
前幾日越清風說她犯了心疾可能時日不長了,當時沒有太大的感覺只是覺得是老天在懲罰她的大逆不道□□放蕩。但是短短幾日過後,當此時再次听到這兩個字眼後,一時之間連武帝都覺得殘忍。
這幾日他一直都暗暗的埋怨著自己的妹妹,這幾日他幾乎時時都有一種要將她趕得遠遠的沖動。可是如今待听到她小小年紀便也得了這個詛咒後,剎那間武帝突然覺得什麼都已經不重要了。
「她還,還,還有多少時日?」
三天前他在午門外安排弓箭手以防她發作,那時的他甚至都想著要是自己沒有這個妹妹便有多好。可如今問著這話想起先帝對他的囑咐,一時間武帝的聲音越來越小。
「這——」最危險的時刻已經過去了,抬頭看了看面前的武帝,陳逸致低頭做悲切狀︰「勞思、憂憤是心疾提前發作的主要原因,到了如今只盼公主能放寬心結,這樣也許還能多活個兩三年,但若一直這樣心有郁結恐怕連半年時間都是長的。」
明白她是因為越清風的事情才突然變成這樣,有點恨鐵不成鋼,又有點心疼和可惜。心中詭異的又多了一絲不該有的放松,半響武帝長長的吁口氣輕聲道︰「封鎖長公主的病情,對外該怎麼說,今後該怎麼伺候長公主,應該不用孤囑咐了吧。」
連忙彎腰應諾,到了此刻陳逸致這才暗自放下了一直高高的吊著心。想起家里的幾十口老小,陳逸致連忙高聲道︰「皇上放心,微臣一定會按以前的慣例小心行事,一定會伺候好公主的。」
寬廣的玄武殿,武帝對著陳逸致又詢問許久後,這才放了人。
待陳逸致畢恭畢敬的退下後,武帝一個人待著玄武正殿。沒有喚人上來伺候,也沒有進內去看周後的狀況。他只是一個人踩在殿內的金磚上,來來回回一次又一次的低頭走動著。
時間過了很久很久,當整個玄武正殿被金色的陽光完全的籠罩住後。猛地抬頭逆光看向殿中最高處的那把雕龍寶椅,半響他終于大聲道︰「來人,擺駕衛國長公主府!」
就在武帝在眾人的護送下浩浩蕩蕩的擺駕公主府時,已經走了整整三日的越清風卻突然的停下了向前的腳步。
押解她的捕快全部都面帶不悅,都不約而同的看向前面那個牽著黑色馬匹的首領。
一雙眼中滿是不解,意外被皇上委任的鐘謙德。想起武帝那日特別的囑咐,看著這還有上百丈才能走完的鐵索橋,慢慢的點了點頭。
站在越清風身邊的四人稍微的遠離一些,全部都下意識的一前一後堵住了去路。
雙腳下的木板橋底似乎還在晃晃悠悠,慢慢的移到索橋的邊沿。雙手緊緊的抓住面前的鐵索,越清風定定的看向四周。
入目全是青山和滾滾大江,耳邊全是江水的聲音,越清風慢慢的閉上了雙眼。
「走過這昭山鐵橋,前面便一馬平川了。到時你便不用這般費勁勞累了。」以為她是累了,所以鐘謙德將自己的馬匹交給下人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安慰起來。
此刻的越清風一頭青絲只用一青色粗棉布高高束著,灰色沾滿塵土的囚服,沒有一絲血色的蒼白面頰和干癟滿是裂痕的雙唇無不□□luo的展示著她此刻的狼狽。
「這是遲江水吧?是從郾城外流到此處的對嗎?」
連續三日都未曾開口的越清風突然的開了口,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鐘謙德點頭溫聲道︰「是遲江水,在郾城時還不覺得它有什麼特別。但是到了此處這才發現原來它是這麼的波瀾壯闊!」
沒有留意他在說什麼,越清風只是伸手撫開了一根黏在自己唇角的發絲。看著下面突然緩緩的露出一個笑來︰「原來它竟真的是遲江水,原來是遲江水,是遲江啊!」
在鐘謙德看著越清風嘴角的笑恍惚閃神時,遠在千里之外的郾城。皇帝一行人終于在正午之前到了長公主府。
相比昭山的好天晴,此刻的郾城難得陷入一片陰霾中。
時隔幾年再次踏進長公主府,此刻武帝難得百感交集。
此時的公主府內冷冷清清的遠沒了記憶中的熱鬧喧嘩,待被長公主的貼身侍衛長迎進不大的正殿後。看著跪在外面的眾人,全部都淒淒慘慘的模樣,武帝也有點動容。
「給皇兄請安!」
待殿內眾人全部都叩拜過武帝後,江南王朱鄭堂忙反應遲鈍的走了出來。
「起來吧!」上前拉起他,武帝向著滿是藥味的內室走了進去。
「她怎麼樣了?」問著這話武帝難得有些不安起來。
站在武帝身後彎腰小心翼翼的,朱鄭堂小聲道︰「堂姐一句話都未曾跟弟弟說,所以我也不清楚。」
心中暗暗的嘆口氣,武帝終于還是自己走了進去。
許是當真許久都未曾過來了,朱巧昕的屋中許多東西都似乎跟以前不一樣了。
目光掃過殿中央的青銅香爐,還有後方明顯高的離譜的層層書架。最後武帝終于把目光,移向了另外一側掛著藍色帷帳的高大檀木架子床。
越是接近那架子床,鼻息間的刺鼻藥味便越是濃重。有侍女上前小心的掀起了遮在架子床上面的帷帳。
待看清那個閉著眼,神色憔悴的皇妹後,剎那間武帝只覺得自己在玄武殿的猜測簡直是匪夷所思。
「巧昕?」上前坐在床邊慢慢的伸出手,武帝眼中滿是復雜。
本以為她睡著了或者是不想看見他,但是下一刻他放在朱巧昕額間的右手便被她突然抓住。然後一點一點的拉著蓋住了她緊閉的雙眼。
心中無措,武帝連忙俯下了身子。
「皇兄,為什麼一定要讓她走?為什麼我們不能在一起?為什麼她不想跟我去屬地?人是我推下去的,千錯萬錯都是我的不是嗎?」
武帝其實不想提這件事情,皇宮中有一人天天傷心他已經自顧不暇了。但是此刻待感覺到手上的濕潤後,他卻不得不試著再次安慰起來︰「巧昕,若不是她你怎麼會傷害涅閑。而且你都說了她不想跟你走,既然她都無意,你為什麼還要強求呢。如今你要做的便是養好身子——」
「我是不是要死了?」朱巧昕猛地拉下他的手,緊緊的盯著他,眼中滿是恐懼。
想安慰她無事,想說一切都有他。但是待看到她這樣的眼神後,武帝卻只能道︰「別胡思亂想了,只要你靜心休養,身體會好轉的。」
朱巧昕雙手緊緊的捏著武帝的右手越來越用力,到了最後就連站在武帝身後的眾人都要沖上前時,朱巧昕猛地縮回了手,然後慢慢的轉身小聲道︰「我明白,明白了。」
「巧昕——」
「皇兄我想去西衛國看看!」
盯著床壁的雙眼冷的一絲溫度都無,朱巧昕聲音極小道︰「我想出去走走,皇兄我想出去一下。」
明白她是什麼意思,暗自慶幸她沒有再提前越清風。輕輕的嘆口氣,武帝緩緩的點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o(∩_∩)o~,不要霸王全部給我留言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