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見過鐘謙德這般的激動和瘋狂,從認識他到今。憑借那一身不錯的好相貌好皮囊,他明明是個武將,但卻總是給人一種無害溫文爾雅的感覺。
這是越清風第二次見他徹底失態,而第一次大概是那時。那時他為了武帝不得不大義凜然,痛心放棄她這個結妻子放棄宮中無數的侍婢宮人時吧。
以前只是想著是她這個妻子比不得他心中的忠誠,自古忠孝都難全,更何況他們也只是有那麼一點點被消磨的沒有多少的夫妻情分。正是因為這樣的想法,所以即便是重生,越清風都沒有真正的怨恨過他。
是一個良臣,但卻不是良人而已。這是她的理解,所以這輩子她還想著只要不與他深交接觸便好,而且她甚至于他這般忠心耿耿的對待朱巧昕。
如今一旦猜到他是那種,千方百計地表達忠誠,千方百計的想要挑起兩國戰事。將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甚至以犧牲所有人的人後,她卻怎麼也不想放過他了。
他身上一直綁著劍連面見皇帝時,都不曾想著取下。上輩子與他夫妻好幾載,這種事情即便他不說又怎麼能瞞過她。
初是覺得他這般做也沒什麼,但現在看來一切大概都是命吧。
見越清風保持沉默,鐘謙德突然掙扎的越厲害。有不少的侍衛見狀連忙上前去制止他。
面無表情的看了一會,越清風便轉頭看向她身後的朱巧昕。剛剛想要說她沒什麼不用她扶著,但還不等她開口身體一沉,她便徹底沒了意識。
「太醫!」其實從剛才她臉色泛紅,反常的身子好似一點毛病都無時朱巧昕便隱隱猜到點什麼。
此刻扶著人,朱巧昕整個人一下子都無力起來。
那邊的鐘謙德還在掙扎著,這頭待太醫模上越清風的手腕後,卻一個個的臉色白起來。
「陛下,也就這一兩日的時間了,還請陛下想開一點點吧。」一直都在幫越清風看病的老太醫跪下輕聲道。
外殿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那頭還在掙扎的鐘謙德也一下子跪了下去。
「貼出皇榜懸賞民間有能之士,能讓郡主多活三日者,賞金萬兩。能讓她挺住十日的,官拜四品太醫院醫師,賞金萬兩。能讓她活二十日的,我封他為太醫院的院首,賞金五萬兩。能讓郡主活一個月的,我封他為爵。若能令郡主,健康三月,我再往上加。能——能讓她陪我活一年的,我封其為異姓王。若能讓她恢復如初,我便下令其王爵以世襲,除非謀逆不然其後代子孫將永遠是我大周皇室的恩人!「
朱巧昕的聲音不大,但在場所有人都還是驚住了。
「皇上——」
朱鄭堂上前,但不待他開口。朱巧昕便已經撕聲起來︰「出去,出去。不想死的,全部都給我出去。羅恆你在干什麼,全部都給我趕出去。蒙余給我殺,將這大殿所有的太監侍女都給我殺了。還有太醫院的人,想不出辦法全部都給我殺了,一個時辰殺一個。我養那麼多人,難道就是要你我告訴我,讓我想開點嗎?」
「各位大人,請!」見雲崢已經帶人押起了鐘謙德。羅恆立馬帶人開始疏散起大殿內被嚇壞的眾大臣和命婦來。
而就在他帶人出去時,隨著蒙余的一聲令下,整個大殿內便徹底的亂了起來。
啼哭聲,奔跑聲,求饒聲,以及兵器插入人身體的聲音,一下子讓整個甘泉殿變成了煉獄。
「造孽啊,我當初就該掐死她才對!」望著被拖出去的大周鎮國大將軍,听著身後叮叮當當的聲音,被擠了出來的越盛德拍著大腿高聲道。
「主子,我們將郡主抱回玄武殿好?」四周的聲音仿佛都不存在了,望著抱著越清風一動不動的主子,本該跪著的雲行上前輕輕跪下小聲道。
「雲行!」慢慢的松開手,一點點將懷中人交了出去。接著晃著身子站起的朱巧昕,忍不住的淚流滿面。
緊緊的抱住那似乎越來越輕的越清風,雲行轉頭輕聲堅定道︰「主子放心,一切都會好的。所以沒什麼哭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相同的話,在以前她沒了越清風。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靠在玄武殿的龍床上時,听他在外遠遠說過。
以前一直覺得沒什麼用的話,此刻卻奇異的讓她稍微的好了一些。
望著被他抱著的面色慘白的越清風,朱巧昕抬頭拭淚一字一頓冷冷道︰「是的,一切都會好的。我是整個大周的主宰,我想要她一直都陪著我,那她便必須陪著我。無論用什麼辦法,我必須要她活在我的身邊。」
天命一年十月二十日的國宴,就這樣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情況下結束了。
豎日早晨女皇第一次沒有上早朝,但卻下達了將鎮國將軍鐘謙德立即處死的旨意。不是當街問斬,這次女皇意外的特賜了一壺毒酒。
這樣的結果,在意料中卻似乎又出乎意料。
不管有多少的大臣感覺惜,不管有多少的朝中武將大周子民覺得此事另有內情。但從他身上搜出兵器不假,在他脖間現劃痕也不假。眾人即便有還想求情的,但經過昨夜卻也不敢了。
賜御酒的事情,女皇下令讓禮部尚書劉瑜親自過去。
心中五味雜陳,但到了最後,劉瑜卻還是不得不接下聖旨。
聖旨上寫著,讓他今日完成旨意便。所以劉瑜刻意的等到晚上,等夜深人靜四周安安靜靜的才帶人去了天牢。
大周的天牢這還是劉瑜第一次走了進去,沒有想象的那般恐怖。但那陰森森冰冷冷的感覺,卻總是讓人感覺心中不適不自在。
「大人,欽犯便在里面。對方畢竟是大將軍,即便用了鐵索但也不能輕瞧了。為了捉他是傷了不少的侍衛,大人你看需不需要小的再多叫幾個手下來幫忙?」
獄官好心建議著,搖頭望著那最里面的牢房。劉瑜輕聲慢慢道︰「不用,我與他是好友。他不會傷我的,而且他也不會掙扎的。」
「是嗎?那——」天牢囚犯,每個人都避之不及。這還是他第一次見有人上趕著跟犯人扯上關系,見他一意孤行。對方也沒有說什麼,便立馬解下了身上的鑰匙交給了他。
「將東西給我,你們下去吧!」對著女皇派人的宮人輕輕的囑咐一聲,劉瑜便親自接過了對方手中的籃子。
這籃子一共有三層,最上面的是女皇賜的酒。而第二三層則是劉瑜親自命人準備的膳食。
當劉瑜拿著鑰匙打開監牢的鐵門時,當看到進來的竟然是他時,靠牆坐著的鐘謙德也是一愣。
「謙德!」苦笑一下,劉瑜關好鐵門提著籃子獨自走了進去。
「我,我沒想到來的竟然會是你。」望著上前徑自跪坐在他面前的好友,鐘謙德意外道。
遭逢大難,此時的鐘謙德有點狼狽,但見到劉瑜他還是露出了他往日的溫和笑容。
「來,上次我去你府上時人太多了,我們都沒有好好的把酒言歡過,今日算是補上如何?」
劉瑜拿出籃子中最上面的酒壺放在一邊,然後取出底下的小菜和兩壇子未開封的美酒,放在了兩人中間笑道。
鐘謙德沒動,劉瑜只好自己先拿起一壇美酒。
低頭看著被他拿在手中系著紅色綢布的酒壇,鐘謙德立馬俯身伸手按住了他的手。在劉瑜抬頭時,鐘謙德慢慢的接過酒壇,一邊開封一邊小聲道︰「是我對不起你,劉兄我們今日把酒言歡。然後過了今日你便忘記我,好好娶幾房妻妾,好好的過日子好?」
被他搶了酒,劉瑜只好拿過另外一壇。听到他的話,劉瑜那撕著紅綢的手一頓,半響才抬頭輕輕笑道︰「我以為你已經忘了!以為那當真只是你我酒後的戲言呢!」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唯一不想傷害的人。當日喝醉酒後,我說若我到了三十歲還不能得償所願。便與你一起辭官,一起走遍大周的山山水水,其實當真不是戲言。我只是——只是——」說不下去下面的話,想著建元四年乞巧節他在被越清風毫無情面的拒絕後,他坐在石橋上對劉瑜說的那些酒話,鐘謙德便後悔不已。
若是他當初沒有給他希望,那他便不會一直抱著希望吧。
「你說的都是真話,這我听的出來。只是說這些時,你我其實都明白,憑你的心計手段你不能當真在三十歲前毫無建樹。」猛地抬起手中的酒壇,劉瑜大口喝了一口。然後在被嗆得的不輕時,望著灑在自己身上的酒水低低道︰「而且謙德你知我在西衛,奉命除掉前兵部尚書時,他是對我說了什麼?」
「呂吳勇?」念著這個名字,鐘謙德一下子沉默了下來。
「他說是在听了你的有口無心後,他才起了心思將武帝去世的消息傳給西衛的。西衛當時也很亂,所以根本就不能真正的進攻我大周。他說他只是想乘機斂財,沒想害我大周。謙德他是為那銀白之物,你是為什麼呢?」
雙手緊緊的捏著手中的酒壇,看著兩人中間的那幾盤小菜,鐘謙德一句話都沒說。
抬頭看他一眼,劉瑜再次輕笑出聲︰「所以從那時我便明白,你永遠都不能當真跟著我歸隱游歷。你跟我說的一切,能只是不想掃我的興吧。時勢造英雄,亂世出豪杰,即便沒有機會也要想方設法的創造機會。這是你以前常常對我說的話,只惜我一直沒有太過在意。」
「我——」
「還有直到昨日,出現那個青衛首領,我才知道我身邊一直有人。所以我才明白,我自認為為你守著的秘密,其實女皇應該早就知道了。我才明白,那日我去你府上拜訪你,她故意找人撞我一下便是想要告誡暗示我。我總是愚鈍,幫不了你不說,還讓女皇生氣失望了。如今女皇直接讓我將手中的毒酒送到你口中,她是在懲罰我吧?」
劉瑜笑著的聲音響在耳邊,鐘謙德卻莫名的心情沉重。
他一直覺得武帝對他極好,對他有知遇之恩。對劉瑜呢?女皇在他的心中何嘗不是有著特殊的存在。
知道是自己耽誤了他,知道是自己將他陷入了今日的境地,鐘謙德也不覺有些慚愧起來。
望著這自建元四年便與他一見如故的知己好友,鐘謙德仰頭大口喝了幾口酒,這才輕聲道︰「劉兄我總是對你說我還有個母親在江蘇,其實是騙你的。其實我的生母只是一個聲名狼藉的青樓娼妓,只是她意外懷了我,才讓一向注重名聲的父親不得不把她接入鐘府。」
聲音中多了一絲嘲諷,鐘謙德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江蘇鐘家,是整個江蘇最富貴最有權勢威望的人家。我那傻母親以為只要進去了便能永享富貴榮華,只是連她都沒有想到。他們要的只是我,而她卻只能做一個伺候人的低賤侍婢。」
「謙德!」知道依他自負的性格,絕對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樣的事情,所以劉瑜立馬制止起來。
但望著面前人,鐘謙德還是開了口︰「我從小便背負娼妓之子的名聲,你能想象不到我是怎麼活下來的,有時連我自己都有些佩服我自己。我父親有十三個兒子,我上頭有六個兄長。」
心情莫名的好了起來,今夜鐘謙德想在臨死前說個夠。對著別人他想瞞著,但對著他他不想再隱瞞下去了︰「六個兄長,我偏偏就有本事,讓他們一個個死的死殘的殘。全是意外,他們找不出一點點的證據也根本就沒有想到會是我做的。十六歲那年,我在江蘇的武考中博得頭彩被當時的知府大人賞識,就在那晚父親第一次喚了我的名字,第一次將我鐘謙德的名諱記在了族譜上。」
「我當時欣喜若狂,就在當日。父親告訴我,告訴所有鐘家人我今後是側室劉氏的兒子了。當時我便覺得不對,但我偏偏忍住了!」抬頭望了一眼,被自己弄的皺眉的好兄弟。鐘謙德高聲道︰「那晚等我回去時,我的生母崔氏便已經溺水而亡了。她讓人留話給我,說我做的好,她說我就該一直都那樣下去。她說她的兒子,就應該是被所有人敬仰的存在。她說她想看到,看到我成為人上人。她說,她想讓我,讓我為她爭口氣。她想讓整個鐘府的所有人都知道,即便是娼妓的孩子,也以做到別人做不到的——」
「女皇下令流放整個江蘇鐘家!」猛然截住他的話,劉瑜低低道︰「你母親讓你出人頭地,你其實做到了。整個大周沒有人不知你鐘謙德的名諱,不管怎樣北契丹確實是你鐘謙德領兵拼著性命打回去的。」
「而且謙德,其實你母親沒的那日,你便應該讓整個鐘府陪葬才是。一定是你的母親不許吧?」看著他有些篤定,劉瑜笑道︰「我知道你的為人,比誰都了解你。一定是你的母親,不許你對鐘府做任何的事情,所以你才忍著。但謙德這次不是你不听話,是世事難料。所以——所以謙德,不要再想這些,再說這些好嗎?那些往事都該過去了。」
放下酒壇,低頭從袖中掏出一紫竹洞簫,劉瑜語氣輕快道︰「自建元五年你被皇上提為御林將軍後,你便再也沒有時間陪我了。咱們今晚什麼都不說了,還記得你曾經給我吹過的曲子嗎?我私下練習很久了,但總是不得要領。今日我把它拿了過來了,謙德你再為我吹上一曲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寫著寫著,感覺有些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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