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堂春 第二十章 事畢 下

作者 ︰ 織錦

第二十章事畢下

不但她如此想著,便是邊上的那幾個丫鬟也都有些默默無言。一干丫鬟沉默了半晌,還是青鸞年歲大些,經歷也多了些,自是早早回過神來,只令這幾個小丫頭坐下來吃些糕點喝點茶︰「罷了。這也不是我們該理會的事兒。還是吃點東西墊墊肚子,今兒姑娘也是有些惱了,說不得要仔細小心些。」

這話一說,幾個小丫鬟也忙應了,其中跟著錦鷺青鸞久一些的小丫鬟珠兒由不得湊上來低聲道︰「姐姐,姑娘這會子還生氣呢?」

「若是你遇到這般事兒,能不惱?」青鸞隨手取來三兩樣錦鷺素來喜歡的糕點放到自己特特取來的香包里頭,又想了想,額外放了幾樣不太甘的糕點,一面沒好氣兒著道︰「姑娘隨著女乃女乃,素來就是貞靜安然極守規矩禮數的,便是偶爾有些越過,也都是避著人只稍稍松快些罷了。那位這般妖妖嬈嬈不成調的模樣,能不惹得姑娘生惱嗎?自是氣惱的。你們今日可得小心些,莫要激怒了姑娘,發作在你們身上——姑娘雖說平日里並不是那等嚴苛的,可真若是惱了,也是了不得的呢。」

「姐姐說的是。」幾個小丫鬟相互對視一眼,都是齊齊應了。青鸞再塞了兩塊糕點,又是吃了一杯茶,就是站起身來,道︰「你們自己心里有數便好,我也不好再在這里逗留了,那邊錦鷺姐姐可也是餓著肚子呢——先前姑娘悄沒聲息的,我們也是不敢動不敢說的,可是好生熬了一陣,眼下姑娘回屋子里睡去了,倒是能暫時吃點糕點松口氣了。」說完這話,她便整一整衣衫,自去里頭與錦鷺送糕點去了。

然而,這一日敏君屋子里大小丫鬟的兢兢戰戰,卻是白費了。敏君雖說面上有些氣惱的樣子做出來,但實際上卻是沒有太多的旁的念頭,一點小事于她沒有什麼關系?只不過礙著這個世界的規矩禮數罷了。由著如此,她雖說使人與孟氏說了,今日身子有些不舒爽,以避免今日與孟氏見面,但實際上心情倒沒有很壞。若不是這滿屋子大大小小的丫鬟一臉慎重,目光里透著緊張,她過不得兩三個時辰,只怕也就是忘了。

可瞧著錦鷺沉默寡言,青鸞沉默緊張,幾個小丫鬟更是兢兢戰戰的樣子。敏君嘴角一抽,在心里默默咬了咬牙,吃完午膳就是低頭做針線活,吃完晚膳就是翻書,連話也不多說,只就這麼將這一日熬過去了。

第二日,敏君打早就是去了孟氏的屋子,稍稍說兩句話,便沉默下來,孟氏將其看在眼中,倒也不說什麼,還是另外一邊的徐允謙,忽而就是道︰「敏兒,你也不必想太多的了。這不過是旁人的事,若是這都計較的深切,這日子只怕也難過的。」

「女兒明白的。」敏君听得稍稍一愣,抬頭看了孟氏與徐允謙一眼,見著他們都是神色淡淡的,便知道孟氏必是昨日與徐允謙說了些話,少不得就是講了講那春草的不規矩,自己的尷尬之類的。她知道這會子必須顯得自己有些尷尬,便只低聲應了一聲,便沒做旁的聲響。

徐允謙也不意外,點了點頭,連帶著繁君一起囑咐了兩三句話,便起身出門去了。孟氏領著敏君繁君兩人將他送到門外,瞅著人走遠了,方轉過回來說兩句話,也就散了。

如此,敏君稍稍比平日里少說幾句話,過了三兩日,就也漸漸恢復原本的行止言談。她屋子里的丫鬟松了一口氣,孟氏與徐允謙也是點了點頭,只當她想通了事兒,將這個擱到腦後,也就不理會了。

卻是有一日,敏君正是微微帶笑翻著一本書再細細看的時候,朱欣送了帖子過來。

「郡主送來的帖子?」敏君眉梢微微一挑,看著手中的信箋,臉上略微露出幾分詫異來︰「那送來的婆子可還在?她說了什麼話不曾?」

「回姑娘的話,那婆子正在門外頭候著呢。」小丫鬟葉兒低頭應承,打量著敏君的神情,低聲詢問道︰「可是請那位進來說話兒?」自從那春草姨娘的事兒後,敏君屋子里的丫鬟對于進出屋子的人員頗有些挾制的意思,多半都是攔著一點的。

「請她進來說話。」敏君點頭吩咐了一句,倒也沒有立時拆看那信箋,只先擱在案幾之上,抬頭看向門口。那邊一陣腳步響動,不多久便是有個穿著藍綢衣衫妝扮整齊的婆子打起簾子跨入內室。她才是走到屋子中央,就是束手垂頭行了個禮︰「姑娘萬福。」

「嬤嬤不必多禮,珠兒,扶默默坐下來說話。」敏君看著這婆子頗有些年歲,便吩咐了一聲,讓她先坐下來,方又細細著朱欣可好,這兩日做些什麼之類的閑話。那婆子也是跟著伺候朱欣的人,也是一一回了。敏君見著暗暗點頭,便將那家常的閑話暫且按下,一面笑著道︰「說了這半日的話,倒是忘了問一聲,朱姐姐打發嬤嬤過來的時候,可是吩咐什麼話不曾?」

「我們姑娘並不曾吩咐,只說姑娘看了信,就是明白的。」那婆子忙是應了話,她雖說坐在下首,確實不敢坐穩當,只斜簽坐著,待得回話的時候,更是要站起身來的。還是敏君再三讓她坐下來說話,她後頭方勉強坐著的。瞧著行事做派,原是端端正正極是恭敬的。

敏君見著也不好再多問,笑著讓那婆子多吃幾口茶,便令丫鬟送她出門回去,自己則是拆開信箋,細細看了下去——這一看,倒是吃了一驚。這朱欣所寫的竟是喜信。

原來,那日她們思來想去與嚴家說了事實,那嚴家許是未曾吃過這樣的大虧,許是覺得臉面大失,又是個官宦人家,雖說不是本地人士,卻也立時發動了——兼著又有朱欣懇請的親戚的情面,對著那趙務池那一個小小的舉人,證據實在,趙務池又是沒有防備,竟就是一舉得手。

那趙務池已是被收押入獄,不日便是要審判了。

看著這話,敏君一時也是怔住了,先前蘇瑾雖說送了信箋,卻是沒有動手,而趙家哪里也是沒個聲響,她還以為這事兒頗為艱難,沒想著這一來二去,趙務池的事兒便是解決了……

腦子里冒出好幾個念頭,卻一時說不得什麼話,連著眼角都是有些抽搐起來——難道是自己想得太多了,誤會了什麼不成?她心里有些囧囧的想著,一面下意識地又是繼續看了下去。然而下面朱欣卻是沒有再多說什麼,她耿耿于懷的事近日就是要徹底了結了,除卻歡喜與悲傷之外,只在後頭代蔣瓊玉謝了又謝自己,旁的也就如此了。

敏君從頭到尾又看了一番,心里也有些微末的歡喜與憐惜——好說歹說的,到底蔣瓊玉也算大仇得報,能稍稍安息了。可是因為這麼一個不值當的賤男人而失去性命,也真真是可憐可惜。她兀自想著,又是感懷幾句,便是取來文房四寶,重頭寫了一封回信,令外頭的婆子送到朱欣那里。

這件事,在她腦中也算完了,誰想著再過了兩日,接了一張信箋,曾是有過幾面之緣的江頤想要與她見一面,當面相謝。

「江姐姐這番話又是從何而來?」敏君看著這信箋,也是頗有幾分不自知,只對著江家派過來的婆子詢問道︰「這些年我們不曾見面,倒是不知道什麼時候交結在一起兒。可是江姐姐想差了?」

「姑娘說笑,我家姑娘自是有緣故,方是特特使喚奴婢過來送這信箋的。這信兒是姑娘親自寫的,也是姑娘親自囑咐奴婢送來的,必定是一點兒也不會錯的。姑娘好心事兒做得多,方一時半會兒不曾記起來罷了。到時候與我家姑娘見了個面,說兩句話,自就是明白了。」那婆子听得笑了笑,忙就是露出一臉的笑意回話。

敏君听得如此,雖說還覺得有幾分莫名,但也點了點頭,應承下來。那婆子見著敏君已是許了,當場寫了信箋與她帶回去,臉上的笑容更盛,很是客氣地離去了。

「這莫名其妙的事兒倒是一發的多了。」敏君瞅著那婆子離去,便與錦鷺皺眉道︰「我竟不知道什麼時候與江家的姑娘什麼恩惠了。她就是使人送了這信箋過來,明兒若是過來,她說得我一絲兒也記不起來,豈不是場面上難堪?偏生看著那婆子這樣,信上也說得極委婉,竟不好推辭。」

「姑娘何必孜孜于此?說不得是拐了幾個彎的事,又或許這不過是江家姑娘想著尋個借口來與姑娘說什麼話也是不一定。自是到時候見招拆招唄。」錦鷺听得笑了笑,拿話安撫敏君,一面又是與她道︰「說來二姑娘也是要來說說話兒。姑娘可是要備什麼吃食?趁早兒說與廚房,等會兒也要擺盤。」

「繁君她素來喜歡白果糕、綠豆糕這幾樣,旁的再尋幾樣味道清淡些的搭在一起也就是了。」敏君想了想,也就是將江頤的事擱在腦後,倒是將飲品仔細提點了兩句︰「這幾日都在喝桂花蜜水,那雖說是個好的,喝多了倒也不合適,竟換一換,或是冰糖雪梨水,或是銀耳棗子湯,尋兩樣送過來。」

錦鷺自是應了,下去處置不提。敏君坐在那里想了半晌,也就不在意了,不論什麼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是不會錯的。由此,她只低下頭將這繡花活計最後一點子做完,那邊繁君便是款款而來。之後兩姐妹說了半晌子的話,多是說些家常話,嘗一點子糕點喝兩口甜湯,只約定後過兩日到那邊府里見一見璧君婉君兩人,也就是散了。

第二日,那江頤早早便是過來了。敏君也是稍稍準備了一番,倒是沒有失禮,好生相迎——卻不想那江頤數年不曾見面,竟是換了一個人似的。先前的她紅衣紅裙,眉宇飛揚,談笑之間頗有英氣,也是因著如此,雖說眉眼宛然,容貌精致,但也沒有今日所看的令人吃驚。

這江頤竟是與顧紫瓊與六七分的相似

敏君看得愣了一愣,忙忙將江頤從頭到腳打量了數次,才是有些愣怔著與她道︰「許久不見,真真是讓我吃了一驚,若不是仔細瞧,竟覺得是自個記錯了人呢。」

「你也是這般想的?也是這幾年,被家里拘著慌,又是重頭改了,瞧著與往日有些不同罷了。實際上也沒變多少,你瞧著吃驚,不過因著人長開了些,便有些不同。」那江頤笑了笑,她穿著粉紫彩繡蜂蝶百花紋的對襟褙子,玉色灑花綾子裙,梳著花髻,首飾倒是簡單,只不過一支紅寶石蝶戀花金釵並三兩朵紗花而已。這一身並無不妥當之處,只是當初顧紫瓊也穿過一身與她差不離的衣衫,敏君不說,就是錦鷺也是瞧著有些詫異——這怎麼與那一位顧姨娘這般相似

而敏君更是隱隱想起當初撞見的那一件奸情時,曾是听著提及的頤兒兩字,心里頭驚疑不定,可也不好對著江頤說她與一個妾室如何相似,只能捏了捏錦鷺的手一下,就是將江頤迎入屋子里說話︰「這會子日頭也上來了,我竟也有些痴了,讓你站在這里說了半日的話,快請進屋子里。」

江頤只當敏君數年不曾見著自己,一時有些認不出來而已,倒也沒在意她的神色變化,只笑著說兩句場面話,與她一並走入屋子里去了。待得兩人都是坐下來,吃了幾口茶後,敏君也是平靜下來,沒有提什麼相似不相似之類的話,反倒是笑著提起昨日送的帖子︰「忽而見了這帖子,說要謝我,我思來想去一日,總模不準是個什麼緣故,今兒過來了,可得仔細與我說一說。」

「這拐了幾個彎子的事,你若是清楚,那倒是奇了。」江頤笑了笑,一雙眼楮在邊上的丫鬟身上轉了一圈,便端起茶吃了兩口。敏君也是明白,立時示意丫鬟們退下去。而這時候,江頤便放下茶盞,用帕子擦了擦唇角,笑著道︰「姐姐可是忘了,前兒與郡主的信箋?正是那信兒,郡君方能尋到余杭那邊的嚴家,將我那可憐的表姐嚴瑜從這天大的坑里頭救了出來。不然,若是她嫁了那麼個人家,可怎麼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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