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第一年的功課很忙。
我每天都在學校里,偶爾回去家里也不見有人,爸爸留宿外宅,葭妍白日上一份可有可無的班,每天的重點是晚上打扮得漂漂亮亮去約會和過夜生活,她依舊同斯定文吵吵鬧鬧,只是這對冤家,一個鬧一個哄,一個打一個挨,人前卻依舊是甜甜蜜蜜,有一日連斯太太都說,看來斯定文是要栽在她手上了。
我為著課業原因,根本無暇應付斯定中的約會。
他每次回來,都要生氣一番。
一周末早上葭妍在家,在客廳對我諄諄教誨︰「你再一直冷落他,當心他約會別的女生。」
我忙著收拾房間,探出頭來答︰「我不介意。」
葭妍不以為然︰「你真讀一輩子書不成!你那些同學,誰十八歲擁有半山豪宅和林寶堅尼跑車?」
我說︰「那是他父親的,不是他的。」
葭妍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遲早不是他的。」
這時屋外有人喊我。
我趕忙收好課本換了鞋跑出屋去,斯爽答應今日帶我去宏輝事務所。
這是我第一次來他們的律所。
司機將我們送到商業圈,大樓在市區春暉路,不錯的地段,一幢商用寫字樓租了半層,辦公室實用面積不大,但室內設計得精巧,顯得很干淨簡練。
事實上我一踏進事務所的門,就已經被大大地驚訝了一番,因為秘書台上坐著一位絕世女郎。
麥綺千姿百態地站了起來,微笑得體,語氣卻是熟稔的︰「你們來了,阿爽,孟律師剛剛出去了。」
斯爽點了點頭︰「他不在沒事,我帶小豫兒來實習。」
麥綺望著我,依舊是盈盈笑意︰「嗯,孟律師交待過了,李小姐,歡迎你。」
我趕忙笑著回答︰「請麥小姐多多關照。」
斯爽拉著我往里走︰「我帶她先熟悉一下環境,你忙你的。」
麥綺走出來︰「好的,我給你們備飲料,要茶還是咖啡?」
她穿一身米色古馳套裝,黑色高跟鞋,腿又長又細。
麥綺竟然是在一間普普通通的小公司做前台秘書。
我不禁悄聲問起斯爽,斯爽卻立刻想起了有趣的事,呵呵地樂︰「小豫兒,你都不知道,她在這上班的頭幾個月,星探踏破門檻。」
我惋惜地說︰「如此美色竟被埋沒,她不考慮一下?」
斯爽絲毫不覺奇怪︰「還不是因為斯成。她教育程度不是非常高,亦無法律執照,但通曉多國語言,做公關和內勤都很合適,這張臉龐,不知搞定多少客戶,女孩子容貌漂亮端正,也真算是福氣。」
她因為感情順遂,所以稱贊別的女生毫不吝嗇。
我們邊說話邊往里走。
大廳是白色和淺灰色為主的色調,精心擺放著的植物將幾個格子間裝點得綠意盎然,遠處靠窗戶邊有兩位男士正在小方桌旁低聲談話,我們走進時,一位正坐在桌後看文件的年輕人,見到斯爽帶我進來,站了起來︰「老板娘,今天這麼有空啊。」
這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穿白襯衣,舉止練達,笑容和熙。
斯爽介紹道︰「這位是鐘楚益律師,主要負責民商法,他是斯成的助理。」
鐘楚益瞧見我,眼前一亮,聲音清朗︰「這位妹妹清新可人,是實習生?哎呀我們艷福不淺。」
我伸出手,他禮貌地握了一下我的手,然後笑嘻嘻地說︰「敝姓鐘,李同學,幸會。」
斯爽一把拍掉他的手︰「別老不正經的,這可你師妹。」
我笑著說︰「師兄好,我南大一年級。」
鐘楚益更加熱情了︰「哎呀是小師妹,南大現在漂亮女生都晉升到這個級別了?……哎呀可惜可惜生早了——葭豫,有什麼事盡管問哥哥。」
我說︰「謝謝師兄。」
這時他桌上電話響。
鐘楚益回頭看了一眼,對我們做了個抱歉的手勢。
斯爽攤攤手說︰「我們進里面。」
鐘楚益點點頭,轉身接電話。
「他老板經年不在所里,這樣兒吊兒郎當的。」斯爽見怪不怪。
我說︰「成哥哥不在這里,那有事怎麼辦?」
斯爽說︰「他人不在本埠,可是事情還是很多的,遇到大案子孟宏輝還是要找他商量,他接的案子,比如融資和商業案,許多頭期準備還是要鐘楚益來做,總之分工明確,鐘楚益其實也很忙。」
斯爽領著我經過大廳,里邊右側有並排而過有五間獨立辦公室。
第一間的門半掩著,斯爽推開了門說︰「這是孟宏輝的辦公室。」
我探頭看了一下,寬敞潔淨,黑白兩色,桌面一台筆記本電腦,案卷疊放整齊,右側有一個黑色櫃子,旁邊架子上擺放整整齊齊的宗卷。
斯爽卻走到桌邊,模了模桌面上的一個保溫杯,抱怨了一句︰「老孟早上又沒吃早餐。」
第二間辦公室的門關著,斯爽說︰「這斯成的。」
我經過時腳步停了一秒,深棕色門上有一方精致的燙金銘牌,上面有一行簡潔的英文字母。
我側過頭細細地看了一眼那個名字。
斯爽已經走到第三間去了,她敲了一下,沒人應,她回頭說︰「這是另外一個合伙人胡主任,哦,你上次也見過啊,在斯成的院子里,他是三個創始合伙人之一,但他並不是律師,他負責的是律所運營管理,今日張律師在高院有一樁重要案子開庭,他可能也去了。」
整個秋季到春季學期,我周三和周五的下午沒有排課,然後從學校出來,搭203路公交車,去到春暉路的森海大廈。
我初入宏輝律所,一開始只能寫寫memo,有時候麥綺忙,我就幫忙接听電話,到後來偶爾會幫幾個律師助理整理文件。
差不多一個月過去,斯成從未出現過,斯爽一早告訴我他去了蒙地卡羅,偶爾孟宏輝大事需要他裁決,我听到他給他打電話。
人人均井然有序地做事,我一周來兩次,偶爾會踫到當事人神色惶惶或崩潰哭泣,或者有時法院判決書送達,如果當事人要求上訴,孟宏輝和負責的律師一直開會討論案情到深夜。
有一次孟宏輝在辦公室里打電話,我恰好在一旁,他夾著電話找不到筆,便說︰「葭豫,幫我記個數字。」
我立在辦公桌旁,替他記下了那串數字,听到他跟電話的另一端說︰「挺好的。」
「好的。」
「我知道她是你妹妹。」
「哎,哪輪得到我教,鐘楚益可喜歡你這個小師妹。」
「放心。」
我將便箋壓在桌面上,對孟宏輝示意了一下,正要走出去,一回頭,看到麥綺站在門前,臉上有寂寞神色,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