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自己還是不適合做這個事業,一是心太急,二是心太直。十天不到,我就叫來了五個人,平均兩天一個,甚至于,還有兩個是結伴而來的。這還不包括張筱翠。
這五個人分別是︰我在藥品行業的兩個同事,大學里的一位同學,王若雲的一位姐妹的丈夫,我一位拜把子兄弟的表弟。
我沒有按照行業慣用的循序漸進、潛移默化、分化瓦解、各個擊破的原則去進行業務開展,因為我自始至終都不曾認可那所謂的善意的謊言。在我看來,做人就應該坦坦蕩蕩,明明白白。俗話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這畢竟是一項事業,我沒有理由欺騙他們。所以,我的做法是,當新朋友到來,听完第一堂課之後,如果是我帶或者他們直接找到我,我都會直言不諱地告訴他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把行業的好處進行了二度總結,編成了幾句順口溜︰
投資三千九,找兩個朋友;經營十九月,千萬揣起走;口才一級棒,能力頂呱呱;相信你就干,不信你就走。
不過,那兩位藥品行業的同事,連我這幾句順口溜都沒听過。他們是在課堂听課時,听著听著便起身走離。無論旁人怎麼勸,無論我等怎麼說,兩人均一致認定,這就是傳銷。我知道,08之前的傳銷他們做過,但08之後的傳銷他們有沒有做過,我就不得而知了。既然他們這麼認定,我還能說什麼呢?道不同不相為謀,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出于某種舊日情義,我決定把他倆送往車站,打算給他們買上兩張票,權當是我對他們已虛此行的點點補償。誰知道到了車站,他們居然說出了這話︰
阿秋,我知道你沒錢,車票咱幫你買,你就別回去了,再回去你就出不來了。
就就听兄弟一句話吧,買張票回去得了,這樣下去是沒有前途的。你人又不笨,干嗎非要選擇做這個東東呢?
在此異地他鄉听到這樣的話,我真不知道是應該感動,還是應該疚愧?我仍在不斷地解釋著︰事實上,事情並不像你們想象的那樣惡劣,行業並不像你們想象的那麼恐怖。但是無論我怎麼解釋,他們還是認定了自己的看法,他們說我是被人洗了腦了,他們說我已經中毒太深太深,他們說他們這是在將我挽救。但是救來救去救到最後,他們還是沒把我救走。
對于他們的離去,我漸漸感覺到陣陣胸痛。我知道,這兩位朋友將永遠永遠地離去了,再也不可能坦誠相見,杯盞相邀了。看著他們漸行漸遠,我的心滑進了幽幽谷底。還沒等我從離別的痛楚之中走出,新的疼痛又上演了。
三天後,我那個把兄弟、那個把兄弟的嫡親表弟突然來了。
這家伙做得更絕,像是某位中央大員微服私訪似的。來時一件行李也沒帶,甚至連牙刷牙膏毛巾都沒有,根本不像是出門打工的,倒是很像走親戚的。他到達之後,也沒有立馬給我打電話,而是就近找了個網吧。在上網的同時給我打的電話,問我公司叫什麼名稱,是什麼地點。我按照阿彪的說法,報了下公司名稱以及地址。他說好像不對。我說你找不到的,還是我們過去接你吧?他說我就在車上,你說在哪我就讓司機直接把車開到那就行。
這真是個難纏的家伙,我不得不報上離住所最近的一站站名,雯雯便立馬出去相迎。听聲音,這家伙年紀不大,大概二十一二歲的樣子,那口氣真是牛皮哄哄,要不是看在把兄弟的面子上,我真想懶得理他。那天下午,是雯雯接待的他。據說整個下午,從他的到來一直到在外晚餐後回來,雯雯和他基本上沒說到十句話。我真想象不出,這麼三四個小時他們是怎麼過來的。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他是受他的表哥、我的把兄弟之托,特意從南海請假過來偵察我的。他的一言一行,全是在他表哥的授意之下,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不說;該問的問,不該問的不問。他簡直就像一部機器人,控制器在他表哥手里。
看到他此情此景,阿彪便不敢讓我倆相見。按照阿彪的說法,如果這家伙動機不純,寧可讓他稀里糊涂地回去,也不能讓他知道一丁點東西。再說,咱們之間從來沒見個面,也不存在誰虧欠誰。不過,在我的堅持下,阿彪還是同意讓他听上半天課。
誰知他剛剛听了一會,就站起身來,拖著我就要往外走。弄得大伙好不尷尬。
我說兄弟,咱們能不能有點涵養?不管這是在哪,是在干嗎,最起碼咱們也要尊重尊重人家人格。難道多坐它三兩個小時會死嗎?
我這麼一說,他不說話了,只見他往牆上一靠,兩眼一閉,呼呼呼地見了周公,完全不去睬理台上的口沫飛濺。他坐的正好是最最里邊的牆角。
早課結束了,他柔了柔惺忪的眼,再次拖著我便往外走,完全不顧周遭的目光。
「你要干嗎?」我說。
「我表哥說了,如果你在做傳銷,就叫我立馬把你拖回去!」
「瞎胡鬧,你知道什麼是傳銷嗎?」
「我不知道,但是我表哥知道。他說如果我到這里之後,看到的和你所說的不一樣,那就是傳銷。」
「真是的,簡直是亂彈琴。」
「反正我表哥是這麼說的,也是他要我這麼做的,信不信由你。要不你給他打個電話吧?」
說完,他便把自己的電話遞到我面前。
「這個電話我不打,咱們這麼好的兄弟,連他都不相信我,我還給他打什麼電話?」
「沒事了,你就打吧!他早就說了,做這行的十有八九是迫于無奈,他能理解。——這電話你要不打,就得跟我走,反正我必須按照他的意思辦。
秋哥,不是我說你,一個大男人,做什麼不好,干嗎偏偏做這個?如果真的是沒了去處,就到我們廠里去。咱主管也是貴州的,我只要跟他說說,肯定能給你安排份工作。」
「謝了,兄弟,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那我就不留你了。你走吧!」
說真的,長這麼大,我還從未遇到過這麼不知天高地厚的種。我實在是受不了了,真想轟他一走了事。可這人偏就是個不速之客,送走極難,不請偏自來。你明明給他下逐客令了,他還偏偏——
「其實,我請了三天假,倒是可以在這玩幾天。」
「愛玩玩唄,有什麼大不了?」
此話一出,我知道,我是有點言不由衷。
「但我又怕你們硬拉我入伙。」
這家伙誰啊,簡直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還真把自己當寶貝了?我心里雖然這麼想,但嘴巴還是十分和諧︰「不會了,做不做是你自己決定,沒有人會去逼你。」
「算了,我還是去外面開個房吧,你要是有空就帶我出去玩玩,要是沒空我自己晃。」
「那也行,想住哪,我這就帶你去找。」
「不用了,你還是回去吧,要不他們又要著急了。我住下之後再給你電話。」
「那也行,一定要注意安全。記得給我電話啊?」
此時此刻,我腦海里突然閃出一個詞︰什麼叫求之不得?這就叫做求之不得。
這個結果多少有點出乎意料,本以為他會拂袖而去,想不到還來了這麼一個插曲。回去之後,我把這個情況給阿彪一說,他便立馬召開了緊急會議。
會議由阿彪主持,參會人員有王芳、雯雯、我、以及筱翠。不用說,全是我們這一條線上的人。按照原先的計劃,這條線應該安在筱翠的腳下。既然是安在張筱翠的腳下,張筱翠就得站出來唱主角。
按照既定計劃,我得先找到這家伙下榻的地方,跟他打好背地,然後再通知雯雯和筱翠前往。然後,找個地方吃頓飯;然後,再找個地方游玩一翻。我的任務是,和雯雯組成一對,陪陪伴在他們左右;筱翠的任務是,假裝和這位不速之客談戀愛,期望以此留住他人。
這天下午,當我們在天湖游玩的時候,肖冰雯突然問我︰有人喜歡你你知道嗎?我說你就別拿我開心了,像我這樣的人還會有人喜歡?如果是你,你會喜歡嗎?
信不信由你!為什麼不會?
你是在逗我玩吧?
如果你真的認為我這是在逗你玩,那就算了。就當我沒說行不?
生氣了?沒有啦!對了,雯雯,來了這麼久,怎麼沒見你跟男朋友聯系過?
我沒男朋友。
你這是在哄小孩子吧,你這話誰信?
沒有就是沒有,有什麼信不信的!
像你這麼溫柔善良、優秀漂亮的女孩子,怎麼會沒人追呢?
不是沒有,而是不想。在學校的時候,我不敢考慮這個問題,一心只想把學習搞好,希望畢業後能找到一份工作,好讓父母安心。你應該知道,咱們從農村來的,讀個大學有多不容易,如果成績上不去,找不到工作,父母會傷心的要死。等到終于畢業了,人便到這里來了。這里又不許談戀愛,你說我到哪里找男朋友去?
听她這麼一說,我似乎明白了幾分,也相信她所謂喜歡的幾分真實性。對于這麼溫柔善良、漂亮可人的小姑娘,要說不會動心那是假的。于是,在回來的路上,我便開始對這朵冷玫瑰發生了興趣,一會問問她的家境,一會問問她的學業,一會問問她的興趣,一會問問她的期望……
當我們兩個正聊得鬧熱,那個表弟突然之間串了上來︰能不能借一步說話?我說什麼事,說唄。
他便將我拽向一旁,非常生氣地說︰你怎麼可以這樣?
我怎麼樣了?我究竟怎麼樣了?
看著他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我不由得回頭看了看張筱翠一眼,希望能夠從她那兒找到答案。誰知她看到我一轉頭,迅速將頭埋得好低好低。
算了,秋哥,你就別再裝了。你有必要這樣做嗎?你有必要把自己喜歡的女人硬塞往別人懷里嗎?你當我是什麼人了?是撿破爛的還是收拾殘局的?
一听表弟這話,我實在是蒙的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