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香樓外的日頭仍然高掛著,齊光向來怕熱,今日又奔波了大半天,額上早已生了薄汗。她走出食香樓後,手里的團扇不停地搖著。
「璟衡,你不必陪我回宮了。」
路離堅持道︰「阿昕只帶了幾個暗衛,倘若回去的路途中出了什麼意外那該如何是好?我送你到宮門吧。」
齊光本想說瞧你這副模樣,即便出了意外也未必能幫得上什麼忙。她可沒忘記上一次路離為了救她反而掉進湖里,當夜還發熱了,身子孱弱得仿佛伸手一捏就能捏碎似的。不過這話齊光也沒有說出口,日頭高掛,熱得她難受,她也不想多費唇舌,遂默認了。
齊光上了馬車,路離也一道跟上。
齊光說道︰「倘若再熱一些,得考慮去仁景山莊的事情了。」
仁景山莊位于豐陽城。
豐陽城是大周曾經的都城,是後來才遷都至此的。豐陽城冬暖夏涼,而仁景山莊又建在地形獨特之地,即便是炎熱夏日,仁景山莊也涼快得像是初秋。大周的歷代皇帝不少都喜歡去仁景山莊避暑,齊光只有在登基的第二年去過一回,但因為路途遙遠,往返的路途中頗為難熬,所以第三年齊光便歇了這個心思。
路離說道︰「有個地方喚作香郡,群山環繞,只有春秋兩季,離京城約模半月的路程,只可惜是個小地方。」
齊光微怔︰「香郡?」
她倒是沒听過這個地方。
路離笑道︰「隸屬萬州,是萬州邊界的一個小郡,香料行當發達,所以稱之為香郡。若是陛下以後得閑,可去香郡一游。香郡美人多,听聞有不少當地姑娘體內天生帶有異香。」
齊光笑道︰「果真是個好地方,擇日可去一游。」
外頭忽然起了一陣風,吹起車簾,帶來了一絲涼意。路離見狀便干脆將車簾掛好,好讓外頭的風吹進。齊光湊到車窗旁,邊搖著團扇邊隨口道︰「這幾年的天氣越來越熱,過幾日得把渾天監喚來看看是不是天有異象。興許是……」
話音戛然而止。
齊光手中搖晃的團扇也停住了,一雙水眸直勾勾地盯著不遠處。
路離正覺詫異,順著齊光的目光望去,很快的便見到一個穿著杏色衣裳的姑娘,梳著反綰髻,一支水碧含珠步搖在烈日下熠熠生輝,是個容貌妍妍的美人。
齊光說道︰「京城里竟有如斯美人,寡人竟不曾見過。」
路離說︰「陛下怎會沒有見過?那是陳尚書的嫡女陳南珠。陳尚書給陛下呈上的畫像中應該有陳姑娘的畫像才對。」
有是有,但不長這個樣。
齊光瞬間就明白了。
她扶額嘆道︰「想必陳立誤會了,以為寡人想搶他的女兒。」
罷了,她也不跟他計較。
說話間,陳南珠已經在丫環的攙扶下上了一輛馬車。路離剛想說什麼,齊光便吩咐車夫︰「跟上那輛馬車。」
路離詫異地問︰「陛下這是要做什麼?」
齊光道︰「陳立越是藏著遮著便越是可疑,這陳南珠一定是個蕙質蘭心的姑娘。寡人去試探一番,寡人的弟媳婦得是京城里最好的姑娘,一個也不能錯過。」
路離沒有出聲,淡淡地笑了笑.
約模小半個時辰,陳家的馬車才停下來了。
丫環扶著陳南珠下了馬車,並打起一把竹骨傘。陳南珠仰頭望了望匾額,好一會才與丫環一道走進廟里。齊光也下了馬車,抬眼望去,紅木匾額上寫著三字——月老廟。
路離輕笑一聲。
「來月老廟的姑娘不是有了心上人便是想要求一段姻緣,依我所看,陳姑娘應該屬于前者。」
齊光挑眉︰「此話怎麼說?」
路離道︰「此時未時已過。阿昕有所不知,來月老廟求姻緣的也有講究時辰,一般而言午時之前最佳,倘若是午時過後再來便顯得沒有誠心。你看看,如今月老廟里也沒幾個人了。倘若陳姑娘當真想求姻緣,必定不會挑這個時候來。」
「璟衡觀察入微,我甘拜下風,只是你方才說錯了一句。」齊光笑道︰「你說來月老廟的姑娘不是有了心上人便是想求一段姻緣,此言差矣,莫非你認為我不是姑娘?」
路離含笑︰「阿昕與旁人不同。」
「身份不同麼?」
他的聲音變得低沉喑啞︰「阿昕並無心上人,亦不想求姻緣。」
她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進去吧,我倒想看看陳南珠的心上人會是誰。」說罷,她疾步邁入。路離眸色微沉,隨後也邁步跟上。
月老廟里有一棵粗壯的樹,上面掛滿了紅布條,遠遠望去像是一株紅柳,微風拂過時,隱隱帶有女兒家的清香。
齊光四處環望,並沒有見到陳南珠的身影。
路離輕聲道︰「隔壁有個耳房,喚作紅線軒,在廟里求簽後都會去紅線軒尋人解簽。」
齊光面色古怪地瞅了路離一眼,道︰「你經常來?」
路離笑道︰「只來過一次。」
「求姻緣?」
路離道︰「我有未婚妻,又何須求姻緣?」
听到此話,齊光登時猛咳了幾聲,問︰「你來月老廟是為了什麼?」
「因公而來。」
齊光頓時不知該如何接此話,索性扭回頭,大步往紅線軒走去。穿過石拱門時,有道杏色人影冷不丁地冒出,目光森冷,一把鋒利的匕首橫在了齊光的脖頸前。
「你是誰?為何一路跟著我?」
齊光定楮一望,原是陳南珠。脖子前的匕首寒光森森,齊光倒也不怕,神色如常地道︰「我並沒有跟著你,只不過是剛好順路來月老廟罷了。」
路離不著痕跡地往前一步,袖下滑出一枚梅花鏢,含笑道︰「想來姑娘有所誤會,今日我與我的未婚妻剛好來月老廟祈福。我未婚妻不喜歡人多,遂挑了這個沒人的時間。如有冒犯,還請姑娘多多包涵。」
陳南珠警惕地打量他們兩人。
男子錦袍玉帶,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而姑娘身上雖沒有任何首飾,但發髻上唯一的一根玉簪雕工精致,玉色碧瑩,且身上的衣裳看起來料子便是極好的。兩人都不像是有歹心之人。
陳南珠果斷收起匕首,說道︰「方才得罪了。」
齊光不曾料到容貌妍妍的陳家姑娘竟隨身攜帶匕首,且從她身邊的丫環神情看來仿佛早已習以為常。看來陳立的嫡女還是個懂點功夫的,方才的出手沒有一點拖泥帶水,動作渾然天成。
會武功的冷美人,她更喜歡!
齊光模了模脖子,笑道︰「無妨無妨。」
路離道︰「姑娘只攜一僕出來,有警惕之心也是理所應當的。方才我見姑娘從紅線軒出來,想必是解了簽文。我未婚妻也求了簽,不知該找哪一位解簽的先生?」
路離微微邁前一步,與齊光並肩。
齊光似是心有靈犀一般側首與他對視一眼,隨後抬袖低笑。落入陳南珠的眼中,便是郎有情妾有意,宛若金童玉女般登對。
她心中一動,道︰「姓方的先生解簽最佳。」
「多謝姑娘。」路離又對齊光笑道︰「阿昕你求的是二十八簽吧。」
此時,陳南珠的丫環驚訝地道︰「我們家大姑娘求的也是第二十八簽,好巧。」
齊光頓時明白了路離的意思。
她含笑道︰「原來求的簽都一樣,當真是緣分。倘若姑娘不嫌棄的話,由我們做東請姑娘喝杯茶,姑娘給我解簽如何?」
陳南珠看了看齊光,又看了看路離,有三分猶豫。而此時,丫環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道︰「大姑娘,奴婢瞧著這姑娘衣衫精致,想必是哪一大戶人家的姑娘。老爺常說大姑娘不願結交同齡的友人,這眼前不就有一個麼?近來老爺已經有所懷疑,大姑娘若是結識了新友人,正好可以糊弄過去。」
陳南珠听罷,也覺有理,遂爽快地道︰「走吧,前方便有一家茶肆。」
齊光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