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實，你覺得我做的對還是錯？」
女孩玩忽職守或者蠻橫無理後常這樣問我，我在心里的回答常是您的行為禍國殃民，荼毒蒼生，絕對是錯誤吧。但隨之又仔細思索，意識到我並不是真的這麼想，畢竟女孩的行為沒有造成不妥的事，而且那個時候笑得很耀眼啊，所以……「無所謂對錯吧，自己開心就好。」我說。
「那我演示這麼多，你清楚壞孩子怎麼做了嗎？」
搖頭。
「那你開心嗎？會羨慕做著這些的我嗎？」女孩問。
看到你笑當然也開心，做這種事的沖動倒是沒有，雖然覺得做一下可能也不錯……
「那個，我不是校花，沒有放浪形骸的條件。」
女孩嘟嘴︰「你不要總是這麼認真嘛。我可是要把你變壞啊。」
雖然這是你的報復，而且當時我也做了接受你的報復的，但是我在心底，大概還是習慣現在平靜的生活和心態，所以一直沒有做好變壞的準備。
轉眼三月結束。
大清早收到女孩短信︰林實，有事要你幫忙，快來學生會。我便馬不停蹄地跑到學生會。
站在門口，準備推門進，發現門虛掩著，立刻明白了真相。大家的智慧都只有這麼點兒嗎？無奈停在原地，用力推開門，不出所料有東西掉下。不過不是一盆水，而是一個毛巾。
愚人節玩笑居然這麼溫和，不符合女孩的已有形象啊。
罪魁禍首站在門後，見我沒上當，很失落︰「林實，你怎麼知道我這麼做？」
「因為幾分鐘前，被舍友以同樣的方式坑了。」我指指濕淋淋的頭發，心中還忍不住罵道，一群騙子，居然大清早用冷水把我澆了個透心涼，太沒人性了。
「什麼，居然搶先一步，還敢欺負你，太過分了。」女孩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
你有什麼可氣的，你本來也也要做同樣的事吧。我看她。
女孩注意到我濕著的頭發和一動不動的目光，不安問︰「難道因為我，你頭發沒擦就來這里了？」
點頭︰「不過衣服已經換了干的。」
女孩調皮地吐舌，忽想到了什麼︰「不對，頭發濕著會感冒的，雖然不是我弄濕的，但因為我才沒有及時干，所以要快點弄干才行。」
「不會這麼容易就感冒的，而且我也不會推到你身上……」我準備開導女孩，女孩卻已彎腰撿起毛巾，順手放到我頭上，幫我擦起頭發來。
我呆呆看著突如其來的變故，不知所措了。女孩手指隔著毛巾的觸感，隱約在發梢浮現。
我本該躲開也本能躲開的，但身體就是動不了了，看著女孩近在咫尺的臉龐和近的超過咫尺的手指，默默臉紅。
「啊，這個毛巾有點髒，把頭發弄髒了，給你換一條。」女孩突然停下來，立刻轉身拿過來另一條毛巾，伸在半空。
我愣一下，接過毛巾。「謝謝。」毛巾又放到頭發上，這次是自己的手指，比女孩更知輕重，也更自然容易接受，只是……剛才發生了什麼呢？
因為擔心我真的感冒，因為看不慣我濕著的頭發，或是想借地上的毛巾在戲弄我一次，然後不忍半途而廢了？嗯，大概是這樣吧。
擦完頭發，把毛巾還給女孩。期間女孩背對著我看窗外，沉默著不知是什麼表情。
收起毛巾，女孩看我，忽然正色︰「林實，我說過很多次了吧，你太過認真了。」口氣與平日不同，好像會發生什麼事一樣。我不安點頭。
「太過認真就會遇到很多困難對吧。不許說不對。」「……對。」
「所以，認真的好孩子沒有前途對吧。不許說不對。」「對……」
「所以我才想把你變壞。但是你一直沒有真正決定變化對不對？」「……對。」
「你一直沒學壞，也是因為緊閉著心扉不想學壞對不對？」「對。」
「這樣的話……」女孩稍停，直勾勾地看我，大大的眸子閃現前所未有的耀眼光芒，「把它對我敞開，讓我把你變壞吧。」
小嘴一張一和，聲音清脆悠揚，隨著眼中耀眼的光，直達我的內心深處，吞噬了我所擁有的全部。我如信徒听到上帝的教誨般，情不自禁地點頭。
「讓我叫你怎麼變壞吧」的一聲聲回響，慢慢融入我的血液，溫柔了我心髒的頻率。」撲通「「撲通……」漸漸成了我靈魂幽谷里恆久不散的回音。以後每當我想起女孩，最先出現女孩的笑，然後便是她說的這句話。
上午前兩節無課，後兩節有課。課堂見到舍友，個個都做懺悔狀，我溫和一笑冰釋前嫌。
上課後不久，寫了張紙條給小湖︰小湖，你的學姐給我發了條短信，說她被愚人節玩笑騙了，現在身無分文一個人被丟在北山公園里，讓你去救她。給你打電話打不通，可能你手機出問題了。
小湖看了一秒，飛奔出教室。
「小湖怎麼了？」前邊的金魚轉過來問我。我搖搖頭表示不清楚︰「可能吃壞肚子了。」
變壞首先就是欺騙和捉弄人，這可是很容易做到的，而且今天是愚人節，好孩子這麼做也會被原諒。女孩教導。
幾分鐘後，給金魚發了條短信。金魚，來教室之前我回宿舍拿書，看到你電腦開著就幫你關了，現在突然想起來問一下，不會出問題吧。
金魚瞬間轉身看我，一臉「告訴我，剛才的短信只是個玩笑「的含義。我無情地搖搖頭。金魚露出我看不懂的表情，看我三秒後，狂奔出教室。
「金魚，小湖都怎麼了？」一直趴著睡的阿竿醒來。我繼續搖頭，誰知道呢。我只知道金魚打的網游最近需要一個裝備，努力了一個星期，只差最後一步連續在線八個小時就可以獲得，中間連續斷線若超過15分鐘就前功盡棄必須從頭再來。要不是這節課老師很嚴格，他絕對不會來上課，也不至于被我坑。從關電腦到現在差不多十分鐘了，五分鐘沖回宿舍再開電腦，會不會成功呢，呵呵……
「對了阿竿，早上遇到了體育部學姐，她讓我把平板電腦給你，說里面有最近比賽的重要資料，讓你盡快看一下。」
「噢。」阿竿接過，看了眼講台上專心致志的老師，「老師來了叫我。」然後比老師還專心致志玩起電腦。
一分鐘後，老師站在他面前。「電腦給我，第一排去。」平平淡淡的口氣，不可抗拒的威嚴。
此老師嚴厲有三，其一，每節課點名，兩次不到者取消期末考試資格；其二，上課可以出去上廁所，但十分鐘沒返回者，視為上課未到；其三，上課可以睡覺，但不可以玩手機電腦，違反者去第一排面老師思過，電腦手機由老師保管一周。前兩條原因不明，這一條的背景好像是老師的孩子邊走路邊玩手機掉坑里摔傷了。
給小湖、金魚的懲罰都有明的暗的兩個，明的是被騙到北山公園和失去努力一周將要到手的裝備，暗的是小湖來不及返回，金魚沒心情返回所以曠課一節，阿竿只有明的被收去電腦然後在空蕩的第一排丟人而已，好像不公平？
所以幾分鐘後我以上廁所的名義路過阿竿，又遞給他一張紙條︰學姐說，電腦里有急需的論文，如果刪了或是三天內沒還給她，她會殺人的。看到阿竿顫抖了一下。畢竟作為學姐的下屬早已深受其害呀，而且本來我沒打算用學姐的電腦卻剛巧遇到她了呀……
我做了什麼嗎，我只是創造了悲劇容易發生的條件而已，悲劇到底能不能如我所願的發生，就看諸位的造化了。
以上。
中午把上午發生的事說給女孩，女孩呆呆看了我好一會兒，直到我被盯得不好意思才不顧形象地笑起來，笑得氣喘吁吁，人仰馬翻。我只好無奈同笑。
「被你騙的感覺一定很好吧。」女孩最後扶著腰，有氣無力說。
「現在看不到他們的表情，不是很清楚。」我模模鼻尖，幻想他們知道真相後張著血盆大口滿世界找我的景象。
「那你呢？做這些的時候，有沒有開心？」女孩含笑的眼楮又放出光。
「做之前有點猶豫，緊張，害怕失敗，害怕做的太過分，不過做著時會顫抖，覺得自己很瘋狂，成功後還在後怕著，不過……好像的確很開心。」我笑，女孩也回我明媚一笑。
「不過我有一些疑問。」女孩又開口，我看她等她繼續。
「騙小湖的時候，他如果給女朋友打個電話，就會被拆穿吧。」
「這個，之前有好幾次相似的事，小湖基本習慣了，懷疑的可能性很小。而且他女朋友今天有場考試，從昨天就關機準備，剛好遇到我就讓我轉告小湖，我沒來得及說。」
「那第三個呢，老師怎麼那麼快就去了，也有不管不顧的可能吧。」
「呃，這個是因為……我舉手示意老師了。」
……
「還有就是金魚，即使他五分鐘內沖回宿舍打開電腦，也不能重連游戲。關機前我幫他設了開機密碼。」
女孩震驚了好一會兒，幽幽道︰「你好陰險。」
我微汗。可是你說要教我變壞的，而且現在我做的這些，只能算……雕蟲小技吧。
「我開始期待，變壞後的林實是什麼樣了。」女孩最後兩眼放光，頗有深意對我說。
就是現在你看到的樣子。我含笑不語。
「那你接下來還有計劃嗎？」女孩又問。我學女孩轉轉眼珠︰「如果他們把上午的事當作生活小插曲無視掉，我就沒有了。不過他們要是追究，又剛好給我提供了條件。」
如此胸有成竹運籌帷幄，女孩的目光好像由震驚轉為崇拜。
「林實，小湖說你從不騙人，你說你自己很少騙人，在今天之前，是真的嗎？」
想都不想地搖頭。
女孩因此顯得興奮起來︰」那你最常說的一句謊言是什麼？」
「嗯，貌似是……我很窮。」
女孩微愣，失笑噴飯滿案。
下午上課，不出所料，舍友們把我圍得滴水不漏，一個個凶神惡煞狀。
「老實，你墮落了啊！」阿竿聲淚俱下。「老實，不就是潑你一盆水嗎？居然基督山卷土重來，太斤斤計較了吧！」金魚悲痛欲絕。「老實，我在公園找了半個小時啊，要不是金魚他們問我在哪兒，知道真正發生了什麼，到現在我還在那里啊！」小湖涕泗橫流。
我橫眉冷對千夫指。
「我們熟知的那個老實去哪了啊！」「老實，你要補償我啊！」「老實，連你都騙我，我都不相信世界了。」
我自巋然不動。
「老實，其實你是報復早上的冷水對吧。」「你的玩笑可是讓我寫一萬字檢討才能換回電腦啊！」「我的再也不能修好的小心髒。」
車輪戰差不多該結束，我悠悠開口︰「禮尚往來嘛，而且有句話可是你們告訴我的——愚人節是專屬于我的節日，我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有資格過愚人節的人。」
舍友們同時寂靜。
「不過我也知道你們很受傷，玩笑開過了，晚上請你們在飯店吃飯作為補償，如何？」
舍友們立刻眼放綠光。「老實你最好了！」「開玩笑而已，我們才不會介意。」「我又相信世界了。」我淡淡一笑。
「那家飯店可以先點餐，飯後付款。我預訂了一間包房和一千元的飯菜，同時叮囑老板，客人進去後務必看好，付了錢才能放他們走。」晚上，我把後續說給女孩听，女孩又笑彎了腰。
笑完後，女孩說︰「一千元只有他們吃，是不是太浪費了？」
「嗯，我考慮過了，飯店支持先取一部分飯菜，可以帶出來吃。錢嘛，也是包房的客人付。」我搖搖手中的袋子，里面是剛剛拿到的飯菜。
「……這個飯店簡直是為你們量身定做的。」女孩最後感嘆。
我笑納之︰「那在這里吃晚飯嗎？」
女孩看了看外面，說︰「有這麼好吃又免費的飯菜，小屋子里吃太浪費了，我們到外面吧。」
笑里有一瞬的微光浮現。
(下一章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