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個白痴,我喜歡你。
母親是堅強的。在未動手術前,嘻笑在顏,擔心日後生計。在三個半小時後,她完成手術,麻醉藥效過去,疼得眼圈通紅。沒了二十年前出嫁時候的嬌氣柔女敕,只有為人妻為人母的持家在懷。舒沫汝看在眼里,心里五味雜陳。
現實蒼涼,舒沫汝的女乃女乃握著兒媳的手徹夜難眠,念叨著人生總會有運道不好的時候。既然已經生了,就不要怨天尤人。老人家反復念叨著的就是只要人恢復好就好。這是人生起起伏伏六十多年來的感悟。什麼都不求。只求人平平安安……
舒沫汝在接到輔導員電話的時候,正站在床邊按摩母親的手。看到那個號碼,舒沫汝看了母親一眼說,我接個電話。走到了走廊上,輔導員的語調一如既往的咄咄逼人。輔導員一定要舒沫汝的家人接電話,但是她不想讓家人擔心,快到期末,沒請假就急急忙忙跑回來。舒沫汝的曠課率肯定很高。期末,老師點名和課堂測試的頻率會提高很多。有幾次辛小凌和敏安幫她擋了過去,但是這不是什麼萬能方法。她回到學校肯定要跑幾趟辦公室。舒沫汝解釋地筋疲力盡,只好叫來父親接電話。
她站在走廊盡頭的窗口,往外面的天空望去。
飛鳥經過。人都說天空是自由的國度。但其實飛鳥也受歸巢束縛。
父親走過來說,請假請好了,後天必須要回去了她說。
舒沫汝點點頭,把頭撥到耳朵後面。
接過手機,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何寒嶼。
舒沫汝看著這個名字。
忽然感覺自己正漂浮在空中,耳邊風吹過,神秘低語,她開口詢問,無人應答。感情是條不歸路。他們在付出,爭奪,斗爭,傷害,死亡。
她的手在顫抖。
喂?
舒沫汝……嗯。
嗯,……我想,我喜歡你……
不管你接不接受,小爺我會追到你的。哈哈哈!……
舒沫汝握著手機抬頭望向窗外,那里,風帶來雪白的雲朵。飛鳥穿過雲朵,就像遇到天堂。
白痴。舒沫汝听見自己說道。
那一邊,男子呵呵的大聲笑。
筱桉。你曾說我們會遇到屬于自己的幸福。
我問你為什麼這麼肯定。
你告訴我。因為你想要遇到。幸福就在那里,等你去遇見它。等你去嘗試得到……
舒沫汝回學校那天,她獨自坐車到東站。看著大廳里人來人往人聲鼎沸。舒沫汝有些恍惚。多少人在獨自走路。多少人在不停承受。她有什麼理由不往前走?
手機忽然震動,她拿出來。
你要在那里傻站多久?件人,何寒嶼。
何寒嶼看著站在大廳門口,神情恍惚的舒沫汝。心里有些悸痛。她總是穿著白色的上衣,簡單的白色短袖,泡泡袖,胸前一截黑色,看上去像是黑色胸衣。簡單的白色短袖,泡泡袖。穿著淡藍色長裙。栗子色的長隨性的松松垮垮的扎起,蒼白的臉上憔悴憂郁。
舒沫汝茫然地四處尋找,卻找不到他的人影。無奈只好打他的電話。
「你在哪兒啊?」
「要不要這麼笨啊,我在你八點鐘方向!」
舒沫汝反應弧繞了地球一圈,轉頭看向何寒嶼。
「包給我。」一如既往的大男子主義。
「我自己拿好了。」一如既往的固執回避。
何寒嶼一把奪過她的包,往肩膀上一掛,拎著她的胳膊穿過人群拖到座位處……
誰會因為人群里的驚鴻一瞥而用生命去追尋?我們會記得,會想起,會懷念,曾經刻骨銘心相愛的片刻。當心髒因為愛情而活躍的時候,所有的情緒都成了那一瞬間最深刻的回憶。
舒沫汝坐在公交車上。身邊的男子疲憊的閉著眼楮,斜歪著頭,靠在她的肩膀上。舒沫汝側過頭看著他青黑的眼圈,略青的胡茬。她抬手想要觸踫他的臉。他的臉是俊俏的。何寒嶼是個話嘮,他把自己的全部信息都告訴了舒沫汝。他的父親是北方的男子,早年南下遇到了他眉目如畫的母親。他提起母親的時候,臉上會流露出孩童般的俏皮。每當那時候舒沫汝會忍不住想要抬手輕撫他飛揚的眉宇。
長沙的公交車符合長沙人的脾性。車廂顛簸,舒沫汝的肩膀太瘦,咯得何寒嶼皺了皺眉頭。
窗外下著雨,車廂里悶熱難忍。舒沫汝把車窗打開一個小口子。往何寒嶼那邊靠了靠,何寒嶼的頭滑下來靠在了她的脖子上。何寒嶼眯著眼楮看到她白瘦的脖子上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沉默了一會兒。
何寒嶼感覺到一只柔軟的手掌輕撫他的頭。
溫柔的。
多年之後,何寒嶼回憶起舒沫汝,總會想起那個悶熱的車廂,舒沫汝起了雞皮疙瘩的脖子,溫熱的手掌,溫柔的撫模。
她絲上的香氣。
也許。這樣的愛情,就以刻骨銘心。
舒沫汝輕柔的撫模他的頭,他的頭比較長了,沒有染色的純黑的扎手的頭。嘴角若有若無的露出一點笑意。明明以買機票自己飛過來的。這家伙偏偏要跟她一起買火車票。幸好他父親的關系,他們沒有淪落到再一次坐回長沙的境地。夜晚,車廂里關了燈。舒沫汝在中鋪蜷縮成小蝦,看著對面下鋪上的何寒嶼。他躺在那里,一只手枕在頭下,另一只手舉著手機。燈光落在他臉上,看得到疏朗的眉宇。
舒沫汝就那樣看著,直到他忽然關了手機轉過身來,直直地望著她,舒沫汝注意到他的嘴巴動了動,但是在夜色里看不出他說了什麼。
她抬起頭趴在欄桿上,對他半張著嘴露出疑惑。何寒嶼翻了個白眼,下床走到她面前,抬手一刮她的鼻梁,在她下意識的閉上眼楮的時候,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他貼著她的額頭說。
你個白痴,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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