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琉璃,雁雲谷曾經最美麗的女人,一個曾經讓夏央先帝為之傾情,甚至差一點棄國與之私奔的女人。當年,先帝陸商瞿為了博得佳人歡心,特地命人打造了這條獨一無二的琉璃墜。
琉璃墜形如月牙,質地純淨剔透、清新明澈,如清透的湖水,似湛藍純淨的天空,美麗精致。這琉璃墜雖不是什麼價值連城的寶物,卻意義非凡,是藍琉璃深愛之物。
莊沛離不知道這琉璃墜對娘親為何這般重要珍貴,他只知道娘親從未讓墜子離開她身上半刻鐘,而且總會對著鏡子反復細細查看,眼里的神情乍一看滿是幸福,再一看卻盡是悲傷失落。他記得有一次,一個丫鬟給娘親梳頭,因為梳齒不小心勾到了鏈子就被她扇了一個重重的耳光。他一直覺得,在娘親心里,那條墜子比他還重要。
後來有一天,他發現娘親一直掛在脖子上的墜子竟然不見了,娘親也未向任何人提起關于墜子的事情。琉璃墜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沒想到今日他竟然還能再見到娘親當初視作珍寶的琉璃墜。他伸手想拿起墜子仔細瞧瞧,阿姿這時候正好醒了,見他一只手正伸向自己的胸口,急忙捂住胸口大喊道︰「你要做什麼?」
當時的場景看起來確實有那麼一點猥瑣,一個妙齡少女暈倒在懷,他一手攬著少女的腰肢,一手伸向少女的胸口處,誰看了都會以為他正欲行不軌之事。
他略顯尷尬,清了清嗓子道︰「額,我正想查看你的傷口……」
阿姿抓緊自己的衣襟,惡狠狠道︰「傷口在我的腳上!」
莊沛離好不尷尬,故作冷淡道︰「你別誤會,我對你這種沒發育完全的小丫頭沒興趣,只不過是想看看你胸口上的墜子罷了。」
阿姿更緊張,「你看我墜子干什麼?我可警告你哦,休想打我墜子的注意。」
「你那墜子從何而來?」莊沛離問,「誰給你的?」
「你這人真是奇怪,沒事戴個破面具來嚇人不說,還纏著人問東問西。」阿姿不耐煩地說,「你是閑著沒事做了嗎?你不煩我都嫌煩,我告訴你哦,不準再纏著我,我要回家了,懶得和你閑扯。」
莊沛離側身擋住阿姿去路,說︰「告訴我是誰給你的這琉璃墜。」不容抗拒的語氣,冰冷的眼神。
阿姿打小就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此刻月黑風高,四周就只得他們兩人,她一個弱小女子怎麼斗得過眼前這個高大強健的男子,萬一惹怒了此人,後果不堪設想。
阿姿開始賣乖,「哥哥,只要我告訴你這墜子哪來的你就會放我走嗎?」
莊沛離點頭道︰「那是自然。」
阿姿早已打好了月復稿,說︰「這墜子是我撿的,五年前我來這湖邊玩,就在這里撿到了這個墜子,我當時覺得非常漂亮,非常喜歡,于是就拿回家讓我娘串上鏈子給我戴著。」
莊沛離將信將疑道︰「撿的?」
「是真的,我可以對天發誓。」阿姿義正言辭道。
說謊可是阿姿一大特長,從小到大,她說的謊話一大籮筐,技術已經爐火純青,臉不紅心不跳,眼神還能忒真誠地注視對方,這點謊話自然難不到她。
莊沛離疑信參半地盯著她,兩只黑瞳寒氣逼人、深不可測,盯得她有些發毛。趁未被發覺,她連忙打哈哈道︰「哥哥,我可以走了嗎?天這麼晚了,要再不回去,我娘該著急了。」
莊沛離對當年琉璃墜無故消失的事一無所知,不好妄下定論,對阿姿的片面之詞只得將信將疑。他點點頭示意阿姿可以離開。
阿姿生怕他下一秒就會反悔,見他點頭,拔腿就跑。
「等一下。」莊沛離突然叫住她。
阿姿大叫不好,心想他果真反悔了,顧不上看路,快馬加鞭地狂奔起來,耳邊的風呼啦啦地響。好在阿姿對四周環境非常熟悉,黑燈瞎火的照樣能模清路。她一路狂奔地回到家,渾身是汗,累得喘不過氣來,嘴里還一個勁地咒罵那害她如此狼狽的變態面具男。
她一邊罵著一邊踉蹌地走進屋里,口干舌燥的她直奔向茶壺。她一手擰起茶壺往嘴里大口大口地灌水,正咕嚕咕嚕喝得起勁,眼楮的余光忽然瞟見桌旁不知什麼時候坐著一個人,而且是一個陌生男人。
阿姿嘴里的茶水瞬間噴涌而出,準確無誤地灑到了那陌生男子身上。蔓娘端著水果從廚房屋里走出來時就看見自己女兒頂著一頭亂糟糟且還汗流不止的頭發,衣衫不整,滿腳泥土,簡直像從垃圾堆里爬出來的一樣。
阿姿指著被她噴得滿臉茶水的陌生男子憤憤不平道︰「娘親,你是不是又找人給我說對象了,我不是說了我不嫁嗎?你干嘛還找人來,就算你再找一百個人來,我也絕不嫁人!」
蔓娘哭笑不得,說︰「你胡說些什麼,這位是你的堂兄。」
「啊,堂兄?」阿姿用衣袖擦了一把臉上的汗,轉過頭去將陌生男子仔細打量了一番。陌生男子面帶微笑地向她點了點頭,那笑容叫阿姿的小心肝歡跳了一下,沒想到她阿姿竟還有這麼一個帥堂兄。
蔓娘放下果盤,遞上手帕給程書雲擦臉,滿懷歉意道︰「都怪我平時教導無方,阿姿一向瘋癲慣了,讓你見笑了。」
程書雲說︰「伯母哪里的話,堂妹如此率真可愛,在當今女子當中實在少見,書雲得此堂妹實在有幸。」
這位堂兄素質極佳,說話實在悅耳,阿姿听著甚是舒服。她露出陽光般燦爛月光般皎潔的笑容,從果盤里掰了一個香蕉走到程書雲面前,雙手奉上,聲如黃鶯道︰「書雲兄,小妹程念姿在此有理了,方才有招待不周之處,還望諒解。」
阿姿全然不知自己的模樣有多狼狽,一頭散亂的頭發已是嚇人。蔓娘實在不忍直視,急忙催她去洗個澡換身衣服。
洗完澡出來,蔓娘已準備好飯菜,因為有客人,飯菜非常可口。阿姿月復內早已清湯寡水,奈何有客人在不能狼吞虎咽,只得一口一口細嚼慢咽。
此刻的阿姿與方才全然兩個人,清秀可人的臉龐讓程書雲眼前一亮,心想這位堂妹若是好好打扮一番也是佳人一枚。
阿姿好幾次都忍不住要抓起雞腿狂啃,蔓娘不斷用眼神示意她要注意形象。那細嚼慢咽假裝斯文的模樣讓一旁的程書雲忍俊不禁,他笑了笑,對阿姿說︰「小妹若是餓了,就隨意吃吧,不用在意我。」
「多謝堂兄!那我就不客氣了。」
阿姿說罷,便拿起雞腿滋滋有味地啃了起來,蔓娘無奈地嘆了嘆氣。
這次,程書雲並非專程為探親而來,他是奉其祖父程無衛之命特地接阿姿回圖城程府。
對于程府,阿姿小時候曾听娘親提及過,那是她父親出生長大的地方。
當年,蔓娘與程楓自刺殺事件後便對彼此生了情愫,不久便雙雙墜入愛河,私定了終身。程楓之父程無衛卻因蔓娘罪臣之女的身份堅決反對兩人在一起,在反抗無效的情況下,程楓不得已與蔓娘選擇了私奔。
程無衛得知消息後怒火攻心,氣急之下便在程家列祖列宗面前將程楓的名字從族譜上劃掉,從此與其斷絕了父子關系。從那以後,他們與程家就再無往來。
時隔二十年,他們卻突然找上門來要將程家的孫女接回去,蔓娘心里自是有千萬個的不願意。當年,若不是阿姿的突然降臨,她也不會活到今日。
阿姿是她的命根子,她只願她能夠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地生活,但阿姿身上的病卻是一個極大的隱患。阿姿自出生之時就渾身冰涼,全身上下沒有一點溫度,大夫看過無數,卻無一人能查出病因。好在也平平安安地過了這麼年,除了全身冰涼之外倒也沒任何異樣。蔓娘以為可以不再擔心,卻不想前些日子,也就是今年初春的時候,阿姿突然暈倒,連續昏睡了三天三夜。那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隨時都有可能失去阿姿。
于是,她改變了想法,也重做了決定,她決定同意阿姿回程府。因為,只有程府才有能力才有可能治好阿姿的病。
當蔓娘將這個決定告訴給阿姿之後,阿姿很反常地沒有抗議,她只是安靜地點點頭說︰「我去。」
其實,她很早以前就想去圖城,那里有一個她思念已久的人。
蘇陌允曾經告訴阿姿,他的家鄉在圖城。
走之前,阿姿提了一壺蔓娘釀的甜酒到書院與莫離書告別。莫離書知道她即將去圖城的事之後,無奈地嘆了嘆氣說︰「你要好自為之,處處多留點心眼,家里你盡管放心,我會替你照顧好你娘。」
「多謝先生提醒,阿姿會照顧好自己,娘親就勞煩先生了。」阿姿敬了他一杯酒。
走的那天,阿姿去了一趟望月湖。在大榕樹下,她輕輕撫模著樹上的字,那四個字又被她用小刀刻深了一些,所以模起來依舊清晰可辨。
「允哥哥,我來找你了。」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