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紹年一身黑色的精簡西服,襯得整個人穩重成熟,相比較半年前,更是多了幾分罕見的從容,他嘴角的笑意很淺,有幾分說不清的情緒在里面,邢涼月有些看懂了,又有些看不懂,直到人走到她病床前,邢涼月才有那麼點回過神來,她輕咳了一聲,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除了當年的大火,這個人從本質上講,並沒有真正的傷害過她,更何況這一次還救了她跟球球,狠話,或是感激的話,她哪一樣都說不出口,只能尷尬的沉默著。
君紹年看了她好一會兒,才輕聲道,
「你都知道了?」
邢涼月復雜的看了他一眼,輕輕「嗯」了一聲,然後說了聲「謝謝」郭。
她沒問他怎麼會出現在那里,因為那根本就是個白痴的問題!
君紹年似乎也不想解釋什麼,就是靜靜的坐在那里,淡淡道,
「身體還好嗎?」
「挺好的。油」
又是沉默。
「你——」
君紹年猶豫了一會兒,低聲道,
「告訴他你生了孩子沒?」
「他」自然是指的楚桀,邢涼月沉默了一下,道,
「還沒有,他有些忙,不方便聯系。」
君紹年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原來她還不知道,他輕輕緊了緊拳頭,平靜道,
「我馬上就要離開回法國了,凌晨五點的票,這一次,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邢涼月手指動了動,抬頭看著他,半響,才道,
「那,一路順風。」
君紹年心里有些悵然,但也知道邢涼月對他能做到今天這種程度,已經不錯了,別的,只能是奢望。
「涼月,如果你什麼時候後悔了自己的決定,我在法國等你。」
邢涼月微微露出一絲詫異,然後輕輕笑了笑,道,
「謝謝,不過,我覺得,你還是把機會留給值得的人吧。」
君紹年沉默了一下,然後也釋然的笑了,他忍不住伸手模了模邢涼月的頭發,後者頓了一下,沒有拒絕,這樣的觸模只持續了幾秒,君紹年就收回了手,模著指尖柔軟的觸感,認真道,
「跟你在一起的每一秒,是我這輩子最珍貴的回憶,如果我在楚桀之前遇見你,我想,我的人生會是天堂•••」
有那麼一瞬,邢涼月因為這句話有種想落淚的沖動,如果當年的事不是他有意為之,她可能真的會在國外定居也說不準,甚至會被他打動也不是沒有可能,只可惜,一切終究是鏡花水月一場夢,難怪有人說,人的一生,總會遇見兩個人,一個驚艷了歲月,一個溫暖了時光,如果說徐君少是她人生中的霖雨甘泉,那君紹年則是她憧憬的海市蜃樓,而楚桀,卻是滋潤她整個生命的青蔥綠洲。
君紹年什麼時候離開的,邢涼月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現在很想很想楚桀,真的好想•••
「一定要走?」
徐君少合上手中的筆記本,抬起眼眸,認真問道。
君紹年漫不經心的將兩腿交疊,勾了勾唇角道,
「不走,難道留到這里看他們恩愛,我的好哥哥,我沒你那麼大的度量。」
徐君少听了也不惱,只是輕輕笑了笑,看著他,溫和道,
「你能這樣想,說明你真的放下了。」
君紹年長吁了口氣,眼楮沒有焦距的看著車窗外的風景,許久之後,才低聲道,
「放不下又能怎麼樣,與其讓她恨我,不如讓她記得我的好,以後,就算她愛著楚桀,心里至少還有我的一個位置,即使很渺小,即使不是愛情•••」
因為放不下,所以才會在楚桀不在的時候,偷偷回國,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會做這種事,可是,愛情就是這麼讓人盲目,他自認鐵石心腸,也終究過不了情愛這一關。
徐君少沒接這話,緩了一會兒,問道,
「如果不想出國,可以去爺爺那里,有他們在,警方動不了你。」
「不用了。」
徐君少目光變得堅定起來,
「我還是喜歡外面的生活,動蕩刺激,那讓我覺得自己是活著的。」
徐君少沒有再勸,每個人有自己的路要走,旁人沒權利干涉,不過這一次,君紹年能徹底放開,他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
「他,還好嗎?」
許久之後,君紹年才輕聲問了一句,徐君少微微一愣,很快就反應過來他在說誰,他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
「還是老樣子,一直抱著父親的照片,一個人哭,一個人笑,或許一直活在自己的臆想中,他會更快樂吧。」
頓了一下,徐君少扭頭看著他,淡淡道,
「不要看看他嗎?他是你的•••父親。」
「不了,」
君紹年搖搖頭,微微笑了笑道,
「我想,他更
tang喜歡你照顧他吧。」
徐君少點了點頭,
「什麼時候想見他了,給我打電。話。」
「嗯。」
五點十五分,當飛機劃過頭頂的時候,徐君少輕輕嘆了口氣,陳煜將外套披在徐君少身上,低聲道,
「少爺,回去吧,您一宿沒睡了。」
徐君少沒說話,緊了緊外套,回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許久,才道,
「你也走吧。」
陳煜身體一僵,還沒有回過神,徐君少已經越過他,上了車,轉瞬就開著車離開,車子駛離帶起的風吹到臉上,突然讓他有種墜入冰窟的恐懼,轉身就朝著車子追去•••
一周後,邢涼月的傷口恢復的差不多了,就在醫院呆不下去了,她本就不是安分的人,這會兒在床上,自己都感覺要長毛了,好說歹說,家里人算是同意她出院了,一到家,邢涼月就去拿電。話,楚家人都是臉色一變,沒吭聲。
邢涼月這通電。話,自然是打給楚桀的,只是那邊依舊是忙音,邢涼月原本帶著笑意的臉,一點點冷卻下來,她扭頭看向肖雲芳,輕聲道,
「大伯母,楚桀一直沒往家里打電。話嗎?」
肖雲芳走過去扶著她道,
「打過,不過被我們錯過了,再打過去,就打不通了,你別擔心,他要是閑了,肯定還會打過來的,你現在沒出月子,好好養著身體,等小桀回來,讓他也放下心來。」
邢涼月低聲嗯了一聲,臉色有些失落,伸手模了模肖雲芳懷里的寶寶,低聲道,
「我還想他回來給寶寶們取名字呢,我怕自己取不好,他不喜歡。」
靳晴在不遠處站著,眼楮有些發酸,趕緊轉過身去,楚書凡拍了拍她的肩膀,微微笑了笑,道,
「怎麼會,只要是大嫂氣的,我相信,大哥都會喜歡。」
邢涼月勉強的勾了勾唇角,心中還是澀的厲害,不過看著大家有些沮喪的臉,她以為是她的情緒影響的,趕緊笑道,
「我就是隨便這麼一說,取名字的事,還是讓爺爺來好了。」
老爺子低頭看了一下寶寶,眼中有些沉痛,再抬頭的時候,已經換上了問溫和的表情,
「還是等臭小子回來吧。」
邢涼月總覺得老爺子的神情說不出的奇怪,還有那天君紹年的,是她想多了吧。
不知道是因為剛生產完的緣故,還是別的什麼,邢涼月總覺得家里人變得很奇怪,邢母隔三差五的打電。話過來,詢問她的情況,每次老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讓邢涼月越來越奇怪,更讓邢涼月忐忑不安的是,在家整整六天,她都沒有聯系到楚桀,而且,每次一提到楚桀,楚家人的表情就變得很微妙,邢涼月不是心思敏感的人,但這會兒也察覺出了異樣,心中不好的猜測越來越濃烈,幾乎讓她整顆心的平靜不了,根本沒有心思看孩子。
邢家的除了電視,許多通訊設備,比如電視,網絡都斷了,老爺子的說法是家里有小孩兒,這東西看著容易帶壞孩子,邢涼月沒反對,但是心里總有一塊兒疙瘩。
這天晚上,邢涼月再一次沒有打通電。話之後,沉默了很久,打電。話給了唐依依,因為懷孕的緣故,邢涼月生產的時候,唐依依並沒有來,邢涼月打電。話,一是想告訴她自己這邊的情況,二是想看看她知不知道凌霄的情況。楚桀跟凌霄在一起,如果凌霄能聯系到,楚桀就沒有理由聯系不到,除非•••邢涼月額上冒出絲絲冷汗,迫使自己不要亂想。
「喂?」
許久之後,那邊接通了。
邢涼月緩了口氣,道,
「唐唐,是我。」
「月亮啊,听說你生了雙胞胎,怎麼也不把照片發過來我瞧瞧。」
唐依依的口吻很正常,沒什麼不自然,邢涼月笑了笑道,
「我怕拍丑了,影響我閨女小子的形象。」
「切,得了吧,是丑不拉幾拿不出手吧?」
「你就嫉妒吧,從球球一個人就能看出,我跟楚桀的基因有多優秀,生出來的那絕對是人中龍鳳。」
邢涼月對自家寶貝,那真是說謊都不帶臉紅的。
「嘖嘖,就你們家那小肉球,除了一身膘,我還真沒看出哪里好了。」
「你這話要是當著我們家球球的面,我保管他以後再也不給你叫干媽了。」
唐依依做賊心虛的放小聲音,
「那啥,球球不在吧,你可不要胡亂編排我。」
「行了吧,德性!」
邢涼月笑罵了一句,頓了頓,突然道,
「你們家那位最近是不是跟你鬧矛盾?」
唐依依一懵,過了好半響才道,
「沒呀,我最近沒聯系他啊。」
「是嗎,」
邢涼月說得似真似假,
「他昨天跟我打電。話
說你在那邊住不慣,讓我閑了過去陪陪你。」
唐依依一時間也拿捏不準邢涼月說得是真是假,因為她的確跟凌霄說過這事,所以現在,只是牽強的應付道,
「沒有吧,我住的挺好的。」
邢涼月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道,
「唐唐,楚桀是不是出事了?」
唐依依的心頃刻就提到了嗓子眼,結結巴巴道,
「沒,沒啊,你听誰胡說的,我沒听凌霄說啊,怎麼可能。」
「你不是沒打通凌霄的電。話嗎?」
「我——」
唐依依心知被邢涼月猜透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邢涼月站在陽台邊,看著漆黑的夜幕,心中的恐懼無限放大,許久之後,她才沙啞出聲,
「怎麼回事•••告訴我怎麼回事•••」
唐依依忍不住哽咽起來,
「月亮,你要堅強。」
邢涼月的心頓時涼了半截,堅強!這個字眼是什麼意思!
「你說,到底怎麼了。」
唐依依低泣出聲,
「凌霄跟楚司令所去的國家,前段時間發生了地震,很嚴重,楚司令失蹤了•••」
邢涼月手顫了顫幾乎握不住電。話,緊咬著牙,一字一句道,
「什麼時候的事!」
「你生產那一天。」
唐依依哽咽道,
「涼月,你剛生產完,千萬不要想太多,只是失蹤了,應該還沒有事,我們再等等,說不定——」
「半個月了都沒有消息,你不覺得這樣的話有些可笑嗎!」
邢涼月突然吼出聲,唐依依眼淚直往下掉,低聲道,
「涼月,我知道你心里難過,大家都不好受,你先保重身體好嗎,凌霄他們現在正在全力搜尋,一定能找到的。」
「這樣的謊話連你自己都不信!」
邢涼月冷笑一聲掛了電。話,眼淚頃刻間就落了下來,失蹤,這是比死亡更可怕的詞語,生不見人死不見尸,楚桀,你說過要還我一生,如今,你的承諾在哪里,你怎麼能這麼狠心!
邢涼月坐在地板上,直到渾身涼透了都沒有知覺,她的表情從悲傷到絕望再到漠然,許久之後,才撿起手機,走到衣帽間,換了身裝扮,然後又會房間拿護照,不到半個小時,收拾了一小包行李,然後打電。話訂機票。
晚上十一點,她沒有告訴任何人,直接從後門穿出去,消失在夜幕中•••
第二天早上,邢涼月一直沒起,叫了幾次都沒有人應,下人就覺得不對勁兒了,也不敢輕易撞開門,趕緊將事情告訴了老爺子。
老爺子二話不說,就讓人去撞門,結果里面人去樓空,什麼都沒有,衣服亂七八糟扔了一地,應該是突然離開,肖雲芳緊張的說要報警,老爺子揮揮手,臉色有些蒼白道,
「她一定是去找那臭小子了,打電。話到機場查,如果是,就給凌霄聯系,讓他看著點。」
眾人都是一陣沉默,誰也沒想到邢涼月竟然會瘋狂成這樣,丟下兩個沒過滿月的孩子,一個人離開。
等到機場那邊發來確認,楚家人才松了口氣,同時也在祈禱著奇跡的出現。
因為心中有著一股子執念,所以就連身體的不適,邢涼月都可以忽略,當飛機降落的時候,她幾乎馬不停蹄的往事發地趕去,因為那場地震,這里所有的交通處于癱瘓狀態,等到無路可走的時候,邢涼月才迫不得已下了車,手中拿著一份地圖,在這個語言不通的國家像個沒頭蒼蠅一樣亂竄。
到處都是殘渣碎石,邢涼月走了不到半天,鞋就磨破了,腳丫子被碎石片扎著,都能感覺到黏膩的液體,她咬著牙,甚至不曾彎腰看一眼,她怕因為自己耽誤這一分鐘,就會失去見楚桀的機會。
楚桀失蹤的地方是重災區,滿目蒼涼,到處都是開挖救人的小分隊,還有那些斷臂殘肢尸體,哭喊聲不絕于耳,有那麼一刻,邢涼月覺得自己會倒塌,可是沒有,心在一揪一揪的疼,她忍著腳上的傷,一瘸一拐的去看每一個尸體,每看一個,她就松了口氣,然後看到另外一個,又提起心,終于在確定最後一個不是楚桀的時候,邢涼月體力不支,昏了過去。
整個世界都是一片黑暗,邢涼月看見楚桀被人從碎石中挖了出來,看見他滿身的血對著她笑,她听見他說,涼月,我好愛你,邢涼月哭喊著,想要靠近,卻被人生生拉開,她想踫踫他,想抱抱他,她還有好多話沒跟他說,他們還有一對兒寶寶他還沒有見過•••
邢涼月是被一陣嘈雜聲吵醒的,她睜開眼楮,到處都是一片蒼白,許久之後,她才意識到這里是醫院,她動了動身體,手臂上突然傳來一陣刺痛,她扭過頭看見手臂上扎著針,然後她的動作驚動了不遠處一個護士裝扮的白人女孩兒。
那女孩兒看見她立馬露出驚喜的表情,邢涼月听不懂她
在講什麼,只覺得一陣聒噪,掙扎著就要起來,白人女孩兒嘰里呱啦又說了一堆,邢涼月不想听也听不懂,直接伸手去拔針,那女孩兒眼見制止不住,趕緊去叫醫生。
過了一會兒,來了一個黃種人,嘴里說得跟剛才那個白人女孩兒一樣的話,邢涼月連看都不看她,那醫生眼看勸不住,直接拉住了邢涼月的胳膊,這會兒邢涼月是真的惱了,冷聲道,
「放手!別踫我!」
那醫生一臉驚訝,還半響才道,
「你是華人?」
這回他說的是普通話,邢涼月才抬頭看了他一眼,年紀三十來歲,看上去斯斯文文,邢涼月脾氣也沒那麼差了,畢竟有個互通語言的人,應該會省事很多。
邢涼月點頭道,
「我是來找人的。」
然後邢涼月把貼身放著的照片拿出來,遞給這個醫生,沉聲道,
「這是我丈夫,發生地震的時候,他正在這邊參加演習,地震之後就失蹤了,你能不能幫我找找?」
那醫生接過照片看了看,微微擰了擰眉,然後低聲道,
「他之前在這個醫院,昨天才離開。」
邢涼月一驚,顧不上其他,拉著他的手,道,
「你說他還活著?」
邢涼月的聲音有些顫抖,她不敢相信上天會這麼厚待她,生怕被他們認錯。
「應該沒多,這個人地震的時候被傷到了頭,昏迷了很久,中間意識一直不清醒,直到昨天,各項功能才慢慢恢復正常,但是他一醒來,就不見了,有護士說他去打了個電。話,然後才離開的,應該是有人接他。」
邢涼月的信條不紊,她深吸一口氣,低聲道,
「我能用你們這兒電。話嗎?」
ps︰六號有事沒有更,抱歉了,估模這一周正文就結束了,屆時會上傳番外,希望能讓大家喜歡,公子正在準備新文,估模中旬左右就跟大家見面了,麼麼……